孟婆顿了顿,似是不解气,又说:“她今日到我那买汤,我才看到了她的生前过往。真真是个毒妇,便抓来了给你。”
“人家一个弱女子,丧夫后再改价,亦是不得已。” 潘金莲以手掩面,泫然欲泣道:“那西门庆素来强横,要纳我为妾,我如何推拒的了。”
“报仇?二弟为何要为我报仇?” 武大郎呆呆愣愣的模样。
尧棠素来护短,她回来这些时日,早就将武大郎当作十安的一份子,实在看不过去他如此糊涂,出言提醒道:“你忘了那日在乾坤镜所见了?”
“大郎…她又是谁?” 潘金莲此人素来善妒至极,在人间时便因为嫉妒西门庆小妾美貌,而暗下毒手。如今见了尧棠,不知比人间的绝色女子还要美上不知多少的面庞,自是心下不爽。
武大郎这方才醒过神来,拿下潘金莲搭在她肩膀的手,正色道:“你先说,我当初是怎么死的?”
“你是病死的啊。” 潘金莲此时哪里知道,武大郎已是知道了自己是被他毒死的。又故作姿态,小意委屈道:“我当时日日侍候大郎汤水,还给大郎喂药来着。”
说起喂药,武大郎才想起之前在镜中所见缘故。质问潘金莲道:“你我为夫妻之时,家境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我素来爱重与你。白日里作炊饼时,心疼你玉手纤纤,连水都不舍得让你沾,你为何狠心毒害我?”
“我…” 潘金莲见他将前尘款款缘故,皆是说得清楚明白,自己做下的丑事已然败露。
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撒泼闹起来,坐在十安前涕泗横流、骂骂咧咧道:“我十五岁便嫁与你,不嫌弃你家贫,在你死后又早早赶来寻你。” 眼风扫向尧棠,意有所指哭诉道:“不想你却是听了起子小人挑唆,疑我害你。”
她哭的响亮,尽然将在不远处奈何桥边排队的孤魂野鬼,并来往的妖魔鬼怪都招了来。皆是驻足观看。
芳苓向来受不得怨气,刚要捂上耳朵,便感觉先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将自己的耳朵盖住。扭头一看,正是站在她身后的白泽。甜滋滋一笑。
白泽感觉自己手心间的耳朵一热,扯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武大郎素来憨直,便是此时已然知道了这毒妇的所作所为。面对这般风流阵仗,依旧是不知所措。只对着孟婆道:“夜思…能不能劳烦你,将她拖走?”
“拖走?拖到哪里?” 孟婆故意问道。
“自…自…自然是去…去投胎。” 武大郎每每着急便会犯了说话结巴的毛病。
孟婆展颜一笑,道:“还好你不是个蠢的,再被她骗了去。” 覆手拿出一册因果轮回薄,翻翻找找到潘金莲的一页,念叨:“恶贯满盈,坠入畜生道。”
“不!不行!” 方才还哭闹不休的潘金莲听了这话,惊惧万分。“不行!我错了大郎!大郎你救救我!”
尧棠挥手封住了她的声音,任鬼差将她拖走。问武大郎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要去投胎?”
武大郎神色间略有为难,躇踌半晌,犹豫问道:“老板娘…我可以留在十安吗?” 挠挠头憨厚笑道:“我在这,比在人间开心多了。”
“你若是留在这里,错过了投胎的机会,便再不能投胎成人了。” 孟婆神情严肃,道:“只能依靠好生修炼,日后得了机缘,才有机会成为精怪一类。”
“我愿意的。” 武大郎毫不犹豫,又补充道:“便是一直做孤魂野鬼,在十安我也是愿意的。”
“那就这样吧!你便在这做个伙计,月钱三张纸钱,包吃包住,月休五天!” 尧棠爽快拍板,对芳苓道:“帮他找个房间。日后便热闹了!”
原本看热闹的众精怪鬼魂皆是散去,尧棠转身走进十安。又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道:“阿瑶…”
第22章 谁为表予心 永生不散,多...多子多……
朗月清风般的翩翩公子身着紫袍,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来鬼往之中,眉眼含笑望着尧棠。
尧棠已有千年未见过华羲,她二人仅有的愉快交情,便是在她中忘情诀那段时日。此后种种,因果生乱想,错情迷心,诸多搓磨。
“华羲。” 尧棠一怔,不曾想到他竟是会这般不加遮掩地到魔域来。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华羲言笑晏晏,似是前日种种皆未发生过,他只是她多年未见的故人。
“进来吧。” 她心中许多谜团,需要与华羲聊一聊,方才能清楚。
华羲环视大堂,见一桌精怪,一桌鬼魂,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倒是个好地方。” 自己也找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你可还好?”
“你安排让青竹在这里,我好不好你还不知道?”
“阿瑶…”
“我不是祝琴瑶。” 尧棠打断他的话,抬头直视他的双眼,神色凝重。“与我在凡间历劫的那人叫宋识,我凡间的名字叫程落瑶,并非你口中的祝琴瑶。”
华羲脸色一白,仍是坚持道:“先天君无凡身死前亲口说过,你便是祝琴瑶...人之将死,他并无理由骗我。何况…你与她,长得一般无二。”
“你天族之事,我不予置评。” 尧棠语气坚决,顿了一顿,又道:“过去,你以为我是祝琴瑶,才引起诸多麻烦。从今往后,请天君好自为之。”
“阿瑶!可你当年在天族,亦是答应了与我成婚的,要不是魔尊蓄意破坏,此时…”
“此时如何?” 尧棠见他执迷不悟,声音已然冷了下来。“当初是无凡,妄想一统三界五荒,先是借青竹之手以土灵珠暗害苌元。我为救苌元,耗尽五千年灵力,才不得不下凡历劫。重回神域后,无凡诱我到天族以禁术忘情诀,让我全然忘却前尘与你大婚。”
“忘情诀?”
“无凡竟是不曾与你说过他对我用了忘情诀…” 尧棠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如今即是知道了,那便莫要再执着了。”
见华羲久久不答言,尧棠又道:“茶已凉了。天君请回吧。”
华羲目光沉沉看着尧棠转身离开,并未开口叫住她。
回到上清宫中,即刻召前日在忘川河畔见过无凡魂魄的天兵问询当日情景。
“属下等确是看得真切,先天君的魂魄的确是从魔尊那方法器之中现身的,之后蛊雕便温顺得如同家猫。” 几人言之凿凿。
“君上,臣倒是有个猜想。” 破军星君见华羲若有所思,上前禀道:“许是那魔尊对尧棠女君施了什么邪术,又控制先天君替他作伪证。尧棠女君今日这般,乃是受其蒙骗。”
华羲心间一动。尧棠乃父神之女,受天生天养,三界五荒之中绝不该有人与她长相一般无二。而看尧棠今日的反应,亦是确信祝琴瑶不是她。破军星君的推论,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华羲对破军星君道:“你随我走一趟南仙岛。”
“君上可是要请轩辕剑?” 破军星君心下大惊。轩辕剑乃天族圣物,拥有浩大无俦之力。被历代天君之血印封存在天族禁地南仙岛,非浩劫不能启用。“君上!不可啊!”
此时三界五荒太平,轩辕剑一出,必将引起浩劫,妄动之人亦会遭天谴。
破军星君见华羲一意孤行,跪在他身前不停磕头拦阻道:“君…君上,臣有罪!臣说错话了!或许…或许是尧棠女君之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臣去替君上调查!” 一边眼神示意一旁的天兵去请太上老君。
“不,你说的对。” 华羲的神色中并存着执迷与柔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扭曲,道:“只有苌元不在了,阿瑶才会回到我的身边。千年前的大婚之日,他将阿瑶从我身边夺走。今日,我便是踏平魔域,背负天谴,也要夺回我的阿瑶。”
南仙岛地处天界极北之地,乃历代天君神陵之所在。轩辕剑便被封印在南仙岛中心的苍梧之渊内。由天族神侍镇守。
“见过天君。” 今日并非祭典,神侍见华羲到此,虽是疑惑,还是见礼问道:“不知天君今日到南仙岛,所谓何事?”
“苍梧之渊秘境的封印密匙交给本君。”
为防止天君擅用,轩辕剑的栖身之处设有封印,只有镇守的神侍在三界浩劫之时方可打开。
“不…” 神侍方要拒绝,便感觉身体一阵撕裂之感。不过须臾,便在华羲的手中散为血雾。
华羲取出一方琉璃净瓶,以灵力将神侍的精血聚于其中以便解开封印。
“君上!君上不可啊!” 太上老君匆匆赶到南仙岛,见镇守神侍魂飞魄散。抬头见华羲,双目沉黑如曜石,已然是被心魔所惑的模样。
太上老君抬手施展至纯灵力向华羲眉间袭去,企图助他冲破心魔。
华羲挥手轻轻一挥,太上老君的灵力便四散消弭。“老君回吧,莫要逼本君出手相伤。”
“君上!” 太上老君恳言相劝道:“君上斩杀镇守先灵的神侍已是有违天伦。轩辕剑一出,三界浩劫便再无可挽回!姻缘皆有定数,君上莫要一错再错!”
“错?” 华羲停住,看向太上老君轻笑道:“何为对错!本君与阿瑶在凡间历劫时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不能得个圆满?大婚之日,阿瑶堕仙,天意何曾与我公平过!” 双眸染上血意,杀意顿显,“三界挡我,我便重铸三界!天道不帮我,我便逆天而行!”
话毕,双手合十默念镇灵诀,困住太上老君,向苍梧之渊走去。
“孽缘!孽缘啊!” 太上老君痛心疾首。
轩辕剑出。素来祥云漫天的九重天,竟是山雨欲来的模样。云头上的华羲,背影似是背负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决绝。
“尊上。” 风桐进到虚宿城主殿,双手呈上托盘道:“这是东荒白族族长送来的游玉虺纹镯一对,谢君上在听阑族一事上圣察明断,使白族免遭无妄之灾。”
“放下吧。” 近日里攒下了诸多政务,苌元正埋于案头无暇分神。
“这…这镯子…”
苌元抬头,见风桐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拿起镯子细细端详道:“这镯子可是有什么不凡之处?”
“白族族长烁日说…这镯子…亦是贺尊上与女君同心之礼。”
风桐跟在尊上身边千年,八百年前有女妖想爬上尊上的床,便被尊上扔到了无间地狱。打那之后,这虚宿城中便如同和尚庙一般。他哪里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是以想起白族族长的话,此时复述起来觉得甚是难为情。
风桐继续艰难道:“他说…这镯子出自螽斯族。君上将血分别滴入这两支游玉虺纹镯中,然后再将女镯戴在…戴在心…心仪女子手腕上,二人便可永生不散,多...多子多福。”
螽斯族擅医蛊,在各仙族之中,以神寿绵长出名。族中男女相悦生生世世,只守一人,经轮回亦不散,族中人丁兴旺,子孙福寿绵延。
“这烁日倒是个会送礼的!” 苌元看着风桐手足无措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便道:“连尧棠座下的白泽小兽都知道讨好姑娘。日日跟在我身边倒是耽误你许多,得空该给你寻个妖娘去。”
“……” 风桐看着自家满面春风的主子,心中纳罕不解,别是尧棠女君给主子下了什么迷魂药罢?
苌元拿起镯子,割开指尖将血滴入两支镯子里,戴在手腕上一支。又将另一支女镯放回匣子锁好。
这游玉虺纹镯当真奇特,方才戴上,便紧贴在手腕之上,如烙印一般。
本想自己拿给尧棠,抬眼见风桐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起了调笑的意思,便递给他。“将这镯子拿去十安,交给女君。将方才那番话再说一遍。”
“啊?这…” 风桐方才消退了一些的红潮又爬上耳尖,苦脸道:“是…” 再说一遍那些话,不如让他去十八层地狱听鬼哭狼嚎。
......
“诶呦!好冷!好冷!” 芳苓鼻头通红,从门外跑进十安嘴里念叨着:“方才还是晴空朗日的,怎得这会儿便吹起了寒风。”
看尧棠似有心事坐在大堂,芳苓凑上前去,欲逗她分心神道:“主人!你看这天气当真奇怪!可是有什么大事?”
尧棠起身,走到门外看着北方远空之上电闪雷鸣,似有若无听得到剑鸣之声,心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这吹什么冷风呢?” 孟婆见天色不好,散了奈何桥边买汤的孤魂野鬼,奔来十安。
“这天象甚是怪异,怕不是天界出了什么事。”
“哪个神仙渡劫的动静大了些也是有的。” 孟婆倒不甚关心。见她蹙眉,只拉着尧棠进去,安慰道:“想是最近事多,你愈发草木皆兵了起来。” 低声问:“白日里来那人…是天君吧?”
“是。” 尧棠想起近日种种,不禁扶额。“我已与他说清了,想来…他是明白了的。”
“那边好。” 孟婆笑着说:“不然魔域的醋坛子又要翻了。”
尧棠刚要抬手拧她的嘴,便见风桐进来,耳尖红着,犹犹豫豫对她道:“见过女君…这是…是尊上让我送来的。”
话音还未落,风桐便兔子一般逃了出门去。
第23章 缓缓可归矣 我是个果子呀,我也卖果子……
今日初五,正是月旬魔域集市开市的日子。卖灵珠、卖仙草、卖神兽幼崽、甚至来路不明的奇珍异宝的,各路妖魔、精怪、神仙纷纷出动。自灵山脚下起,绵延十数里不绝。市列珠玑,热闹非凡。
风桐从十安出来到集市上,想着尊上说的,要替他寻个妖娘的话。心里寻思着,情情爱爱当真那般有那般好?女君不在的千年里,尊上时时都是拒人千里的冰冷样子,哪里像如今这般…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