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行行重行行 我自始自终在意的只一个你……
华羲受到轩辕剑之力的反噬,加上尧棠已然将他的周身经脉尽毁。此时的他,灵力尽失,与凡人无异。
“此番劫难,皆是由心魔引起。君上此后定要望自珍重,切不可再生执念。” 上清宫中,太上老君恳切劝道。
“退下吧。” 华羲面色惨白如同地狱恶鬼,眼下乌青一片。
待太上老君退下,华羲双目无神望着虚空,缓缓开口,道:“忘情诀是怎么回事?她又为何全然不记得与我在凡间的种种?”
“她不记得你,自然是因为她被魔尊控制了心神。” 未见人影,如风中残烛般苍老的声音响起,沙哑道:“对她下忘情诀,是为了成全你的姻缘,亦是为了我一统三界五荒的霸业,两全其美。” 声音陡然狠戾,恨恨道:“却被突然苏醒的苌元坏了大事!”
华羲并未答言,心神沉浸在前尘种种之中。只是在那声音说到‘一统三界五荒’时,被突然惊醒。问道:“尧棠,就是祝琴瑶吗?”
那声音答非所问,“她如今为救苌元,去了凡间,倒是个再动手的好机会。”
香炉中升起淡淡一缕青烟。沾地化成一道袅袅人影,又蛊惑道:“只要你杀了苌元,无论是她还是三界五荒,都是你的。”
华羲垂下眼帘,心中思绪万千不曾泄露半分。“我如今已然灵力尽失,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那道人影不疑有他。“这有何难。” 那影子如烟般的身体被缕缕灰色的灵力包裹着,随着他的动作,悉数导入华羲体内。寸寸尽断的经脉,如同枯树逢春版,生长、连接、重新焕发生机。
华羲推门走出去,离开前听到影子说:“希望下次你回来,能接我出上清宫。” 深深看了一眼那方香炉,握着门框的骨节泛白,未答一言,阖门离开。
华羲走到缘机宫,看着千万年转动不息的缘机轮,久久无言。
“见过天君。” 缘机星君迎上来。
“尧棠女君去哪了?”
“女君回到了两千年前的凡间。” 缘机星君如实回答。
“你可有办法将本君送回,到当年在凡间历劫时?” 华羲问。
“前尘往事便如同覆水难收,小神无能为力。” 缘机星君自然是明白华羲此时所想,又解释道:“女君是乾坤镜的主人,可享其穿梭时空之力…却也有诸多限制反噬…”
华羲并不勉强,又问道:“可会有凡人与神仙长相一般无二?”
“小神旁观仙凡命运千万年,亦是不敢言绝对。”
“除了乾坤镜…星君可知溯情之术?”
缘机星君隐约猜到了他言外之意,却并未加以阻拦,只轻叹一声,道:“前事种种,皆是天道因果。今人若因执念起妄动,一变而生万变。”
禁书阁内,华羲将溯情之术的神卷打开,签下血契,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以华羲为中心的阵法之中光芒大盛,神卷纸上的自己皆悬浮于空中,围绕着华羲转动。须臾之后,神卷落地,阵法之中的华羲已然不知踪影。
溯情,乃天族禁术,以施术者神寿为质,重写前尘。
......
这厢,宋识借力将盘在自己身上的尧棠托起,抱回榻上。敛去笑容,目光灼灼看着她,郑重道:“那殿下昨日说过的…你不再心悦于我…可还算数?”
“自是不算了的!” 尧棠抢白道,急得一张俏脸微红。她觉得过去记忆中的宋识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如今倒像是只危险的狮子…不,更像是狐狸!
“阿识,你再给我些时间。” 尧棠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三日…不,一日便够了。你容我将前因后果细细理清,便说与你,再无隐瞒的。这样可好?”
宋识看她良久,抬手替她盖好了被子,叹道:“我自始自终在意的只有一个你罢了。”
“殿下,陛下往昭明宫来了。” 小月隔门禀道。
尧棠急忙拿起手绢,擦了擦方才情急落下的几滴眼泪。推着宋识道:“你快些从后门离开!”
“你我未婚夫妻,陛下有何见不得?” 宋识仍未动作,只是笑着问她。
“父皇见了我这副样子,定是要笑话我的!” 她眼里还含着方才欲落未落的泪珠子,一副宜喜宜嗔的女儿家娇态。
在知道他便是苌元转世之前,当真只是将他看作恩人旧友。如今得知真相,她再看宋识,渐渐地将眼前人与心上人重叠了起来。心境已然不同。
宋识见了她若雨后桃花般的娇妍模样,趁她不防,飞快欺身上前,蜻蜓点水般在她额间一吻。抬手,行云流水般放下床幔,离开向后门走去。
算上如今,她认识宋识两辈子。从来都是端方如玉的君子模样,从来不曾有过半分逾矩。此时宋识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她心间桃花如同被四月春风吹起,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小九。” 施泽国君程立清进了内室,门一开一合间,风散了满屋旖旎情思。“朕一早便听内侍禀报说你昨夜招了太医,下了早朝便过来看你。”
他与皇后感情甚笃,育有太子七殿下与九公主一双儿女。皇后早逝,他对这个女儿愈发多了怜爱,时时带在身边,由他一手养大的,与旁的皇子皇女自是不同。
在床边坐下,掀开床幔。见女儿面色微红,哪里知道此前的一番小儿女情趣,只当是高热还未褪。怒道:“太医院都是做什么的!要将人烧坏了怎么得了?”
程立清这番态度,倒是让尧棠记起,前世他对自己这个女儿一直是极好的。宋识身死后,她终身未嫁,他在弥留之际还为她加封地、赐遗诏,尽所能护住女儿一世安乐。
如今这番机缘,这份父女真情倒失而复得。
“阿爹。” 私下里,她一直都是这般唤人的。尧棠听了他这番话,便知自己此时定是面若红霞,更是羞赧。“阿爹我无碍了,只是…只是这屋子太热了,我透透气便好了。”
“昨日傍晚跟着你七哥与月迟国太子出宫看灯,怎么今早朕听侍卫来报,是宋识将你送回来的。” 程立清看着女儿,心里依然是断定了宋识做错了事,让自家女儿不高兴了,试探道:“可是宋识惹你不满意?若你不高兴,赐婚的旨意朕收回便是!再挑好的!”
程立清话音刚落,‘吱呀’ 后门似是被人拉开了一条缝。
尧棠心领神会,急忙道:“阿爹,圣旨哪能说收回便收回,岂不是让人笑话皇家。”
‘吱呀’ 后门又响了一声。
“陈随,去看看。” 程立清示意随从去后门。
“不用!” 尧棠一惊,找补道:“是我…是我昨日从宫外带回一只兔子。”
见他不再追究,又赶忙说:“宋识很好的!女儿很中意!” 话落,偷偷斜眼看向后门的方向,门声不再响起,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哈哈哈!” 程立清大笑,道:“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抬手给女儿盖好了被子,嘱咐宫人好生照料着,便回到前朝处理朝政。
见人都走远了,朗声对着小月吩咐道:“去将后门锁了!”
话音刚落,便见宋识从后面走过来,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阿识你当真大胆。” 睨了他一眼,“这下可满意了?”
“满意!” 宋识笑意盈盈,开口学着她方才的语气,道:“殿下很好的!宋识很中意!”
尧棠方才要作势去闹他,注意到他眼下一圈乌青,显然一夜未睡。催促道:“你快些出宫去,换了衣裳,好好休息。”
宋识应下,旋即又按耐不住逗她道:“明日进宫,臣给殿下带只兔子来。”
尧棠方才褪下的红潮,又飞得满面。
宋识离开,尧棠思忖着,今日已是她到这里第三日了。按照缘机星君所言,超过三日,她的灵力与记忆都将慢慢消失。
她本是打算明日将一切都说与宋识,但即便如此,还是要想个法子提醒自己此间种种才好。
看到桌上放着的笔墨,她披上云肩,下床到桌前。取了一叠装订成册的白纸,执笔思考片刻,抬手在册子上写下‘神女志’ 三个字。
翻开首页,继续写道:“荒东女君尧棠,乃是父帝母神最小的女儿。十万年前,母神补天散尽修为,致使神女尧棠降世便奄奄一息。父帝知天命,将毕身神力渡与女儿。这神女得了父帝之力,又应了天劫,在人间历三世七苦方才重归神位…”
一直写到,“尧棠为寻苌元魂魄,通过乾坤镜重回前世凡间。得遇苌元转世,宋识…尧棠决定在凡间与宋识,共度一生,再将其魂魄带回神域。”
方才落笔,小月走进内室,禀道:“殿下,月迟国太子求见。” 想起宋识才走,犹豫道:“可要推了?我便说殿下睡着。”
如今许多事,都因为她的出现而与前世不同。尧棠此时还不清楚,这个月迟国的太子崇墨,到底是不是华羲当初下凡历劫时的转世。何况,祝琴瑶之事还不甚明了。想到华羲此前的种种,对这月迟国太子,还是暂时敬而远之为妙。“推了吧。”
不过半盏茶,小月又回来,回禀道:“殿下,那太子奇怪的很。不但不离开,还让奴婢带话与殿下。”
“他说什么了?”
小月甚是迷惑,犹豫道:“他问殿下,「十安」二字何解?”
第27章 思卿令人老 月老误人啊!
崇墨踏入昭明宫时,尧棠依然在书桌前写着神女志。
听到动静,抬起头看着来人,并不意外他的伤已然大好。她当时虽是已然动了杀心,却并未下死手,魔域、五荒与天族,三足鼎立缺一不可。若天族就此零落,那三界五荒必然生出浩劫。
可她之前说过的话也不作伪,苌元重伤这笔账她是记得的。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算在谁的头上还未可知。
她当日便看出华羲的状态不对,以华羲的灵力,并无法驾驭轩辕剑,更何况那日华羲分明是被蛊了心神。华羲有错,但错不至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如今,她与华羲虽非死敌,却也非可以坐下谈笑风生的关系。尧棠不假辞色道:“我如今是该叫你崇墨,还是华羲呢?”
来人笑笑,并不在意。“不过是一个称呼,随你。” 语气未顿,直视尧棠,歉然道:“此前诸事,是我的错。”
尧棠并不买账,开门见山道:“来凡间找我何事?”
“并非为你。” 华羲拿出一张画像,递给她。“是为她。”
尧棠打开画像,是一张执花美人图。画中美人腰肢纤惰、顾盼生情,不难看出作画之人的工笔细腻用心。这张美人面,与尧棠肖似九分,气质却少了几分尧棠的端华瑰丽,添了几分小家碧玉的温柔娇憨。
“这是…祝琴瑶?” 尧棠稍加思索便猜到了这画中人。又问道:“虽是和我面容极像,但亲近的人不难看出我不是她。那你怎会将我当作是她?”
华羲不答,反问道:“你那日在虚宿城为何不杀我?” 华羲当日自然也感受到了尧棠的蓬勃杀意,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了手。
“你当日眉间所带血刃,旁人看来皆是以为你入了心魔。” 稍加思索道:“我是父神之女,三界五荒的奇诡秘术,自是逃不过我的眼睛。夺魂咒的痕迹与心魔所驱的印迹虽像,但我还是区分得出的。”
夺魂咒,属于神域的高阶咒术,施咒人利用中术者心神薄弱之时,占据其灵识。
“此番还要多谢你相救。” 华羲道。夺魂咒只有一种解法,那便是将中术者经脉以灵力寸寸截断,使施咒者的灵力无法在宿主体内运行。
那日尧棠毁了他经脉,实则是看出了他中了夺魂,相助于他。
尧棠助他,无关男女之情。首先,前尘种种她疑惑甚多,事事绕不开华羲,若是当日贸然杀了他,这本就一团乱麻的前尘往事,便彻底成了死结。其次,伤苌元的人并非华羲,她虽怒极,却不会一时意气牵连无辜之人。
何况她中忘情诀时,在九重天上,华羲对她诸多照拂,不论出发点为何,她是领了他的情的。
“自千年前,天魔大战后,无凡身死。我便发现,自己灵台不稳之时,会做出许多不合乎常理之事。” 华羲并不遮掩此前自己所犯下的错误,道:“我有意放纵,是想借无凡,查出阿瑶下落。”
当日天魔大战时,苌元只是损了无凡肉身,收了他一缕魂魄于陈魂之中。其余两魂六魄,苟延残喘蛰伏在上清宫中的养魂鼎中。
“那你此前将我当作祝琴瑶,皆是做戏?”
“我将青竹安插到十安时,的确以为你是她。” 华羲自嘲道:“后来听着青竹的回禀,我心有疑问,便是她忘却前尘,性情也不该与你如此不同。”
华羲接着说:“弦玉那女人,连带整个东海族,都是无凡的犬牙。我故意让她听到我与苌元的对话,引她出手用蜃景幻境。你在环境中时,我送了一缕灵识进去,看到了你的前尘,才确定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当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尧棠这几日抽丝剥茧,复盘近日发生的种种时,便看出了这些有人着意安排的痕迹。
尧棠当日在虚宿城发现华羲中了夺魂咒,刻意斩断经脉为他解咒。又趁太上老君不备,将长庚扇交给华羲。
长庚扇有净化之力,所以,此前炉鼎之中的无凡魂魄再传灵力到华羲体内时,华羲才未再中夺魂咒。
尧棠接过长庚扇,却仍是不解道:“你是如何穿越到这两千年前的?”
“溯情。”
“你当真是疯了,溯情是禁术,要损耗神寿的。”
华羲毫不在意,反倒是睨她一眼,笑道:“谁又说谁呢?你比我亦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