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风暗暗伤怀,母亲悲伤,只好笑着开解,“阿兄闲云野鹤,在家也不得快活,由他去罢。”
“话是这样说,可我一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我这心……”董氏泪水流得更快。
“不是有我跟大姐陪着你么,母亲疼儿子不疼女儿了。”崔扶风捉住董氏袖子摇晃撒娇。
“就你会哄我开心。”董氏破涕为笑,崔扶风提起崔梅蕊,关切问:“你家来,蕊娘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我出来时,大姐跟妙娘外出闲逛了,不在家。”崔扶风道。
“齐家小娘是个好的,我听说,她对蕊娘好的不得了。”董氏感慨。
“毓郎和妙娘都是好的,婆婆也慈爱。”崔扶风笑道。
“齐家着实不错,可惜……”董氏想起齐明睿,泪水又掉了下来,抽泣些时,问道:“睿郎去世眼看就两年了,三年不过眨眼间,你有什么打算吗?”
崔扶风沉默片刻,道:“我心里怎么想,母亲知道的,又何必问。”
“你才多少岁啊!就这样守一辈子?”董氏放声大哭。
“这是我的命吧。”崔扶风涩涩笑,并不在意守寡,却无法接受齐明睿年纪轻轻就这样走了。
母女俩说话,暖云悄悄退了出去,雪沫廊下站着,两人凑到一起说话。
雪沫胖了不少,瓜子小脸胖成白包子脸,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暖云笑着掐了她脸颊一下,“在齐家很顺心吧?看你心宽体方的。”
“确实顺心。”雪沫叹气,“院子里丫头婆子十个供我使唤,要什么物品交待一声,变戏法似的立马送到我跟前来,二娘天天去镜坊又不带我,除了早晚服侍她,我就无事可做了,我寻思着,门户小些人家的娘子都没我安闲呢。”
“听说齐夫人病好了后,眼下齐府里的庶务是齐夫人在打理。”暖云道。
“跟二娘打理没差,齐夫人待人极好,又心疼二娘守寡,我这个娘家跟过去的,不当婢子看,若不是我自己守规矩,她都要给我定做雪缎云锦那样的好衣裳了。”雪沫道。
“这么说起来,齐家还真不错。”暖云沉吟。
“是不错,有钱,又舍得,大娘住过去这些日子,给大娘添置了近二百金衣饰了,我瞧着都乍舌。”雪沫无精打采。
“爱屋及乌,挺好。”暖云道。
“好什么呢,她们越好,二娘就越是没可能改嫁,这么年轻,就这样守一辈子么!”雪沫眼眶红了。
暖云长叹,往里呶了呶嘴,“有男人固然好,但也要看嫁的什么人,你瞧瞧咱家夫人,郎君宠着肖姨娘,一点不尊重她,这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二娘又不是她。”雪沫不以为然,“管他什么男人,就是混世魔王,在二娘跟前也只有老老实实服服贴贴的份。”
暖云想想也是,无言以对。
“肖姨娘跟三娘这阵子有没有作妖?”雪沫关切问。
“规矩了许多,可能是见阿郎在家吧,阿郎这一走,怕是又不安分了,不过二娘如今在齐家得势,郎君也不敢很过分。”暖云往屋里头看一眼,“还好有二娘。”
雪沫昂头,得意洋洋:“那是,二娘就算不在府里,也能给夫人撑腰。”
崔扶风进府,崔贵即报肖氏和崔锦绣。
董氏过了几日才知崔镇之已离开湖州,崔贵日日留意着,崔镇之房间的东西天天偷偷查看,却是当天就知道了,肖氏和崔锦绣自也知了。
“阿郎实在不经激。”肖氏得意。
董氏和崔扶风只当崔镇之闲云野鹤在家呆不住,不知其实崔锦绣暗暗捣鬼。
崔镇之在家时,让崔贵拿了各种事去请示他,什么各房添置衣裳,灶房当日要购进什么果蔬,园子里花草修剪等等,崔镇之被烦得不行,听得齐家镜坊用上新图饰,销售良好,妹妹极能干,姐姐的亲事自有她操心,也便不在家呆了,再次离家外出。
“他就是一傻的,崔家的家业居然分毫不上心。”崔锦绣嗤笑。
“幸好是个傻的。”肖氏庆幸。
母女俩欢天喜地,等着崔百信晚间回来,听说崔镇之外出大发雷霆,董氏又吃挂落。
晚上一家人一起用膳,崔百信听董氏说崔镇之又外出了,却没发火,冷哼了一声,骂一句“逆子”便作罢。
崔锦绣很是意外,膳毕,董氏出去了,崔锦绣没起身,思量着怎么挑拔几句让崔百信更恼,崔百信朝她招手,“过来,阿耶有话跟你说。”
崔百信想让崔锦绣到布庄去帮着打理生意,“咱家布庄最近生意太好了,阿耶光是算账都忙不过来。”
“这不成,家业当由阿兄继承,我插手生意不像话。”崔锦绣推辞。
“那逆子是没指望了,你到布庄来,若能挑起担子,便不嫁人了,阿耶把家业传给你,坐产招夫。”崔百信道。
坐产招夫!
上门入赘的男人有几个好的。
崔锦绣大惊,面上却还只是谦让,“这样不好吧,咱们崔家有儿子又不是没儿子,再说了,女儿是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打理生意不大妥当。”
“无甚不妥的。”崔百信一脸肉疼,“你知道吗,齐家镜坊被你二姐打理的极好,阿耶这些日子碰到的没有一个不夸她的,年关将到,许多大户主子下奴要置办新衣裳,都看着齐家的面子到咱们布庄买布,都夸我养了个好女儿,偏生这个好女儿没帮家里赚过钱,你二姐以前提过多次要到布庄帮忙,阿耶认为女儿家在外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如今看来,是阿耶迂腐,失算了。”
崔锦绣早猜崔扶风能把齐家镜坊打理得极好,还是忍不住呷了一缸醋。
崔百信叹气半晌,又道:“今日下午陶家的管事也来咱家布庄订布,主子用的布料还有下奴用的布料一起买,一下子就要了五百金,阿耶惊呆了,陶家管事不以为然,说这是小意思,陶家有的是钱,不说别的,光齐家为报答陶二郎帮忙脱罪给的年利就有两万金了,两万金啊,你二姐一年给齐家赚了两万金。”崔百信比出两根手指,被割肉剐心表情。
“那么多!”崔锦绣变色。
“是啊,我跟你交底,咱家布庄以前一年也不过二千金的盈利,自你二姐在齐家当上家主后,带动咱们家布庄的生意,极是红火,不过一年下来,也不过四千金。”崔百信道。
崔锦绣愣神,半晌,道:“齐家赚这么多钱,那陶家呢?”
“陶家比齐家只多不少。”崔百信道。
崔锦绣心中拔开小九九,齐家两兄弟,家业得一分为二,陶家虽没明白分家,陶瑞铮拿了钱出去开酒楼了,陶柏年又是嫡子,镜坊可想而知是陶柏年的,自己若是能嫁给陶柏年,岂不是人财两得,一颗心热腾腾不住蹦跳。
“怎么样?”崔百信满眼渴望看小女儿。
崔锦绣不愿意,一来不喜做生意只想嫁个有钱夫郎,二来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自己不如崔扶风能干,未必能把布庄打理好。当下情势不容拒绝,心思转了转,崔梅蕊软弱无能,不妨用她来衬托自己,遂道:“能为阿耶分忧,女儿自然愿意,只是虽说二姐出嫁了,可大姐回娘家来了,都是崔家女儿,我一个人到布庄打理生意不好,不然,把大姐叫回来,我们姐妹俩一起去。”
崔百信皱眉,甚不喜大女儿,木呐胆小怯懦害羞,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小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况且嫡出女儿在家不用,却唤庶出女儿到布庄帮忙,外头看着也不甚像话,“也罢,我明日就派人去接她回来。”
崔梅蕊在齐家快活如意,猛听得家里要接她回去,霎时脸色煞白,眼里泪水滚了下来。
齐姜氏看得心疼,又无奈。
齐妙却无顾忌,对崔家来接人的婆子道:“我大嫂要留大姐多住些时日,不回去了。”
婆子无法,只好回禀崔百信。
“我的女儿我还喊不回来。”崔百信大恼,也不使唤下人了,自个儿亲自奔齐家接人。
齐妙还想留人。
崔梅蕊自己怯了,“我跟阿耶回去。”
齐妙还想反对,齐姜氏一把按住她,笑道:“离得不远,回头你大嫂想姐姐了,再去接过来也不麻烦。”
齐妙一想也是,不再反对。
齐姜氏吩咐幽翠给崔梅蕊收拾东西。
崔梅蕊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时,箱笼十多个。
崔百信看着,满意齐家的大方之时,让崔锦绣帮忙打理布庄的念头更坚定。
二女儿已经向他证明,女子并非就不如男人,爱妾善解人意,爱女贴心听话,若是能挑起家业,就不指望儿子了。
第49章 惊呆
崔扶风晚上回家,听说崔梅蕊回去了,亦是无奈,亲自回了娘家一趟,告诉崔梅蕊,若是在家受气,便使人报她,她再回家接人。
幽翠是齐家的人,没道理让她跟去崔家服侍崔梅蕊,崔扶风想从崔家婢子里挑一个贴身服侍崔梅蕊,却无一人愿意。
贴身服侍的以后就是陪嫁丫头,要跟着崔梅蕊到夫家的,都知道崔梅蕊连紫薰都没保住,跟着她前路难料。
强扭的瓜不甜,崔扶风无法,只好交待董氏,外头再买个回来服侍崔梅蕊。
刚买回来的不贴心,忠诚也难料,然也无法了。
布庄的顾客见崔百信带了两个女儿到布庄帮忙,没甚惊奇,还打趣问他,是不是儿子不肯帮忙,要从女儿中挑一个接家业。
崔百信见无人以为异,心中念头更坚定。
布庄里头布匹数百个品种,花式价格各不相同,先让两个女儿认记。
对此,崔梅蕊和崔锦绣都做得不错,短短十几日便记住了,崔百信一一考校,很是满意。
接着就是学分辨布料好坏、产地,进货价格,生产布料的染布坊的东家情况。
再来就是顾客,散客自有伙计招待,大户多数时候也是由掌柜出面,不过当家必得要把握,湖州城的各个常光顾的大户人家的主子都有什么爱好,什么性情等等都得做到心中有数。
崔锦绣要讨崔百信欢心,很是拼命,晚上回家也没停,拿着登记的本子灯下看。
“歇一歇吧。”肖氏看得心疼。
“不能歇,那个木头居然悟性挺好,学的一点不比我慢。”崔锦绣叹气,很想把本子扔了。
“女儿家本来不需懂这些,都是二娘挑的事,难道就一直这样没日没夜干?”肖氏埋怨。
“先干一阵子,再随机应变吧。”崔锦绣长叹。
“好在快过年了,能歇几日。”肖氏道。
“歇什么歇,得趁着过年有空多努力,咱们母女没有正室和嫡出的身份,全靠阿耶宠爱,哪能偷懒。”崔锦绣拧眉。
肖氏顿时失语。
崔锦绣这边很是努力,崔梅蕊也没躲懒,她不懂偷懒,又怕崔百信责骂,夜深方上床,天未明便起身,不怕苦不怕累死记硬背。
腊月初二,陶家定的布料进齐了货,要给陶家送布过去。
崔锦绣看着,灵机一动,“阿耶,陶家是大户,我陪管事一起送布过去,认认路,攀一下交情,如何?”
“也好。”崔百信一口应承。
陶家出来交接布料的却是府第管家陶乐同,沈氏没露面,崔锦绣不甘心,东拉西扯,又假装担心,“不知这些布陶夫人能不能满意?”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家二郎特意交待要帮衬你家布庄,不满意也是满意。”陶乐同笑道。
“原来如此。”崔锦绣恍然大悟,见不到沈氏也不坚持了,暗喜有借口找陶柏年,出了陶府,让管事先回去,自己出城到陶家镜坊找陶柏年。
“崔三娘找我?”陶柏年工房里头制镜,正往镜范里头浇铸铜液,腾腾铜液热气熏着脸,眉眼有些模糊。
“家主见不见?”陶慎卫问,知陶柏年制镜时不容打扰,本打算打发崔锦绣走的,因着她是崔扶风的妹妹方禀报。
“见,人家都来了,怎么能不见呢。”陶柏年视线没离开过铜液,手上动作不停:“让她等着。”
崔锦绣直等了整整一个时辰,陶柏年才从工房里出来,身上黑色胯褶服溅了点点铜液,头发蓬乱,冷冷斜了崔锦绣一眼,并不开口,越过她,在案前坐下。
崔锦绣有些贪婪看着,这个样子的陶柏年眉目凌厉,宛如刀锋,几乎用眼神就能伤人,她却不怕,陶家泼天富贵,轻易却步,又哪能成功,在陶柏年对面坐下,并不是屈膝坐姿,而是很随意地盘腿,娇媚、酥软的嗓子轻喊:“陶二郎。”
陶柏年恍如聋子,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崔锦绣并不气馁,“听陶管家说,贵府到我家布庄订布乃是陶二郎特意交待的,锦绣特来道谢。”
陶柏年抬起眼皮,漫不经心笑了一下,“我看的是崔二娘的面子,与你无关。”
这话可算十分刻薄了,刀片直直朝着人脸皮削打过去。
崔锦绣却还是笑靥如花,“二姐是我姐姐,我自也领陶二郎的情。”
“你姐姐?”陶柏年呵呵笑,“我怎么听说,有的人一点不顾嫡母理家之苦,不念姐姐忧母之情,一个月添置衣裳首饰就用了近一百金,让嫡母难做姐姐操心呢。”
他连这事都知道。
崔锦绣暗骂崔扶风在外头败坏自己声名,面上却堆起悔色,眼眶微红,“多谢陶二郎教导,是锦绣不懂事,锦绣以后一定改。”
这脸皮厚度!
陶柏年心中啧啧叹,懒得再应付,案上摊开纸,研墨,执起笔,回想方才制镜经过时觉得尚可改进之处。
崔锦绣抿唇,脑筋转了转,嗲着嗓子道:“锦绣这阵子在布庄帮着打理生意,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陶二郎精于商道,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指点你?”陶柏年顿笔,垂下唇角,“柏年很愿意指点聪明人,不过,崔三娘显然不是聪明人。”
崔锦绣面皮颤了颤,诸般借口被堵,不愿空跑一趟,缓缓地伸出一条腿,从栅足案下伸了过去,轻蹭陶柏年膝盖,比方才更绵软的嗓子唤:“陶二郎!”
陶柏年惊呆了。
青楼的姐儿怕都没这么奔放吧。
陶柏年睁眼,从崔锦绣到来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崔锦绣嫣然一笑,蹭掉翘头锦履,露出雪白脚掌,脚趾靠近陶柏年大腿。
女人勾引男人的伎俩,肖氏教过她,她自己也看了不少艳情话本,女人用脚时轻时重触之,粗暴又温柔,没有男人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