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众人恍然大悟。
汉子被陶柏年泼了好大一盆脏水,气得大叫:“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衙门里辩个真章便是。”陶柏年道。
“对,这等贼人不能放过。”众食客大喊,有几个上前,一把扭住汉子胳膊。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刺府府去。
崔扶风下楼,半楼梯处站定,把玉佩看得分明,一时间百味莫辨。
那种玉佩价值不说,一看就是代代相传之物,若是没要回来,陶柏年损失可真不小。
众人簇拥着出门去了,作为半个事主,本当跟着,只身上不利索,先回府。
费易平没想到事情竟是朝这样的方向发展,他找那汉子时因事急,也没稍作伪装,怕汉子到了府衙供出他来,虽说汉子不认得他是谁,说开来,难保就追查不到他头上,隐在人群中假装看热闹出归林居,慢慢退后,转入街边岔道,急奔刺史府找孙奎。
不是什么大事,又是因着为难崔扶风惹出来的祸事,孙奎很满意费易平跟崔扶风不和,当即应承替费易平压下此事。
升堂,问得陶柏年没那汉子讹人证据,也没证据证明那汉子没丢玉佩,当即狠斥陶柏年无事生非扰乱衙门,那汉子冒认玉佩属实,轻描淡写罚打十棒了事。
崔扶风回家拾掇齐整,换了胡袍,骑马赶到刺史府,人已经散了。
此番事儿虽不大,陶柏年的恩情却不小,崔扶风欲回府备礼物,想想陶家要什么没有,近日暮了,也没时间拖沓,打马直奔陶府。
陶府轩昂壮阔,富丽奢华处更胜齐府,楼阁美轮美奂, 精细之处不止铺金堆银,更是含了许多典故在其中,让人大开眼界。
一路行来,两旁名贵花草目不暇接,不见一片黄叶,逆季名花秋风里摇曳,秋深之时,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春意。
翠屏画帷饰堂门,进大厅,更让人深感底蕴厚重。
金银竟是看不上了, 金丝楠木几案边角裹了碧玉,雕琢着精巧的花纹。地面铺着官宦人家才买得起的联珠复瓣莲花纹大方砖,边角桃心卷瓣莲花纹小砖装饰。
饶是崔扶风出身不错,嫁的还是富贵逼人制镜大家,也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下人去禀报,陶柏年很快过来,进厅,哎哟叫:“一日碰面两回,崔二娘,你我缘份不浅。”
崔扶风磨牙,差点又要拿话刺他,陶柏年就是有这本事,总让她忘了女子的矜持,忘了肩上家主的重担,尖了牙想咬他一口。
收起恼怒,崔扶风长揖行礼,“多谢陶二郎帮扶风解围,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陶柏年唇角往上挑,挤眉,“话说,包厢里没什么有棱角之物,你是在哪里把裙子挑破的?”
他以为自己裙子裂开了!
崔扶风嘴角抽了抽,想,这人二十几岁了,怎地还如此迷糊。
陶柏年嘻嘻笑着,“裙子开口又不是什么大事,里头不是还有亵裤么,我若不过去,你就那么被动坐着由人家说?若我是你。”他大刀阔斧撩起袍摆,露出里头白色软绸亵裤,“我大大方方站起来,就这么样,指着那人鼻子问话。”
崔扶风臊得红了脸,侧过身不去看,骂道:“把袍子放下。”
“我又没光着腿。”陶柏年稀奇。
崔扶风跺足,道过谢了,不必再逗留,拱了拱手,“告辞。”
转身就往外走。
“得,我放下了,难得过来一趟,别急着走,稍坐片刻吧。”陶柏年叫,松了袍摆,去扯崔扶风,抓得急,要抓袖子,抓成手腕。
绵软的触觉,温热,丝丝麻痒腾空而起,陶柏年一呆,崔扶风霎地抽手,转头,狠狠瞪来,连名带姓喊:“陶柏年。”
“抓错了,本是要抓袖子的。”陶柏年讪然。
“袖子也不能抓。”崔扶风恨恨道。
“行,不抓。”陶柏年耸了耸肩,“女人就是麻烦,拉个手抓个袖子都发火。”
只是发火,没抽他一个耳括子还是因刚承了他恩情忍着的。
崔扶风咬牙,看陶柏年一脸莫名其妙神色,想起这人镜痴称号,二十多岁还不晓得女人来月事那点事,许真是不知男女避讳无心之失,怒火略淡。
“坐下说说话,聊聊下午那件事。”陶柏年收起嘻笑,一脸郑重。
“有蹊跷?”崔扶风没了怒色,案前坐下。
“我本来以为那人确是丢了玉佩,只是见了我的玉佩成色好见财起意,因着要让大家都觉得那人是个贼子,以免人群中有人认得你,你的声名还是有损,故信口胡扯,后来到了府衙,孙奎草草结案,偏帮的很是明显,倒觉得不对劲了。”陶柏年慢慢道。
崔扶风七窍玲珑,当即领会,“你的意思,那人乃是受人指使,有人故意让我人前难堪?”
“恐怕是的。”陶柏年点头。
“会是谁呢?”崔扶风沉吟,“总不会是费易平吧?”
费易平个子矮,隐在人群中,人太多,陶柏年也没看到,想想觉得不大可能,费易平怎么那么巧到归林居,又那么巧知道崔扶风裙子裂口了。
“我也想不出,不过,你以后出门小心些。”陶柏年道。
崔扶风应下,他用玉佩帮她解了围,还想着保她声名,再次道谢。
来时便日近暮,说了这许多的话,天色暗了下来,起身告辞。
“改日得空再请崔二娘过来做客。”陶柏年热情道,送崔扶风出府。
拴马石上拴着马,崔扶风身上不爽利,上马微难。
“不舒服?”陶柏年问。
“无甚。”崔扶风摇头,上了马。
陶柏年一把拉住马绺,“不舒服别强撑,别骑马了,坐马车回去。”转头换守门人,大声叫备马车。
“真无甚。”崔扶风嫌麻烦。
陶柏年不松手,“别当着家主干着男人的事就当自己是男人,才多大的小娘子,好歹疼惜自己一点……”叭啦叭啦说个不停。
崔扶风抚额:“你何时跟我家妙娘做了姐妹了,我竟不知。”
“何意?”陶柏年不解。
“话篓子一个。”崔扶风笑。
朦胧的夜色下,女子笑靥如花,别样的风情。
陶柏年怔住。
陶府车夫驾了马车出来,崔扶风到底还是下马,坐进马车。
陶柏年目送马车走远,神思恍惚转身,府门里头一侧站着一个人,走过来,堵住陶柏年去路,陶柏年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埋怨:“母亲你故意吓人做甚。”
“我故意吓人?你怎不说自己魂不守舍,我这么大个人站那边许久了,你居然没发现。”沈氏冷笑。
“天色这么暗,没看到也是有的。”陶柏年分辩。
“是么?不是满心眼里都是崔二娘什么都看不到?”沈氏眯眼斜睨过来。
“母亲别总盯着崔二娘成不成。”陶柏年无奈。
“我也不想盯着她。”沈氏紧盯着陶柏年,“你发誓,你对崔二娘无意,此生决不娶她。”
“已经发过誓了,又来。”陶柏年咕哝,不甚情愿举手。
沈氏看着他神色间的一点点变化,心脏沉了下去,猛一下按下他的手,“罢了,我懒得听,你去吧。”
陶柏年如逢大赦,迫不及待离开。
第76章 低就
外头笃笃马车声,越过去欲从随墙门进府又停了下来,姚氏下了马车,马车又往前去了。
姚氏走向沈氏,有礼亲热:“姐姐怎么在这里?”
沈氏知她今日跟陶骏去云巢山登高了,陶骏在马车里头,她守礼看到自己特意下车打招呼的,她对陶骏无爱意,也不在乎,只心事重重,强笑了笑,道:“柏年出来送客,我过来瞧瞧。”
“谁来了?”姚氏问,托起沈氏手肘扶着她往里走。
“崔二娘。”沈氏胸中郁闷,说了一句便不再说。
姚氏眼底目光闪了闪,“我远远见过崔二娘,好个绝色美人。”
“是啊,可惜是个寡妇。”沈氏喃喃。
寡妇又怎么了,那样的美貌和才干,打着灯笼难找。
姚氏暗暗撇嘴,忽而心头一动,沈氏嫌弃,她不嫌弃,她儿子若能娶得崔扶风,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越想越心动,晚上,避过陶骏,到陶瑞铮院子里找他。
陶瑞铮在算账,一身莲青锦袍,坐着就比普通人高了一个头,肩宽背阔孔武有力,跟崔氏布庄借齐家的光一般,归林居多少也沾了陶家的光,陶瑞铮又是极善经营的,生意很不错,客观来说,沈氏对他很大方,作为一个庶子,有这样一份产业也可以了,只是他心中从来不求财,只想制镜,只想要镜坊。
听罢姚氏言语,陶瑞铮停了拔算盘珠子的手,惊讶抬头,“求娶崔二娘?”
“是啊,你别嫌弃崔二娘是寡妇,谁都知道她跟齐明睿并没圆房。”姚氏道。
“便是圆房了又如何。”陶瑞铮摇头,涩涩一笑,“我配不上崔二娘,求娶不到。”
“怎会。”姚氏不赞同,“她虽是嫡女你是庶子,可你初婚,她寡妇再醮……”
“寡妇再醮又如何,阿娘别痴心妄想了,我求娶崔二娘不过自娶其辱罢。”陶瑞铮蓦地打断她。
“你……”“莫自轻”几个字在喉间打滚,姚氏哆嗦了一下,儿子眼中的失落刺得她眼睛疼,因为庶子,明明不比陶柏年差,却只能活在陶柏年阴影下。
“阿娘回去陪阿耶吧。”陶瑞铮道,不想多谈。
姚氏出门,心中甚是不甘。
她儿子怎么就配不上崔扶风了,除了一个庶出出身,他儿子哪点差了。
母子俩平时在沈氏面前总说陶柏年是家主,得他先成亲才轮到陶瑞铮,其实这些年暗里留意着,只没有看上眼的女子,要才貌,还要出身好,千难万难。
陶瑞铮二十五岁了,年纪着实不小,他自个儿看得淡,因不喜自己庶子身份,也不想以后有庶子女,虽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却拿定主意不纳妾,只要妻子和嫡出子女,身边妾室通房都没有。
姚氏着急,深怕儿子年岁大了没女人憋出什么毛病来。
若能娶得崔扶风,那真是万事如意了。
姚氏思量了一夜,觉得不试试焉知就求娶不到,翌日午后,也不带婢子,悄悄往崔家去。
苏暖云回来,董氏卸下重担,好不舒心,听说姚氏来访,崔陶两家素无往来,便是来往,各家也是正室与正室往来,微觉奇怪,她从来不会摆架子的,也不觉与妾室来往有何不妥,让婢子把人迎了进来。
姚氏一身珠光宝气,进厅来,把董氏都压了下去。
宾主寒喧了几句,姚氏道:“前日在街上远远看到贵府二娘,好标致的样貌,齐大郎去世眼看就三年了,再深的恩义守三年也够了,何况当日二娘嫁时,齐大郎并未在家,不知二娘有什么打算没?”
这是董氏的心病,长叹口气:“我也是这么说,偏她倔的很,她阿耶跟她提过,她好一顿发火,说是既嫁进齐家,生是齐家人,死是齐家鬼。”
姚氏僵了僵,静了片时,道:“当日齐家那样的情形,二娘还义无反顾嫁进齐家,重情重义着实让人敬重,可她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样耽误一生吧?”
“我也是这么想,可这个女儿啊,一嫁我跟她阿耶都做不了她的主,更不说二嫁了,不瞒你说,当日齐家提过两回亲的,头一回,她拒了,他阿耶要对她动家法她也不肯答应,还好后来她自己想通了,齐家第二次提亲答应了下来,可是谁知又出了那样的意外。”董氏流泪,拿帕子不住摁眼角。
姚氏不料还有这样的隐情,齐家当日提亲崔扶风居然还拒绝过,更不说她儿子了。
看看董氏不是有心机的,当是都说实话。
又坐了些时,无奈告辞。
苏暖云在理事厅处理事务,姚氏进府才得知,急忙把手头事儿放下赶了过来。
厅外静静站了些时,姚氏虽没明白说,来意再清楚没有了,苏暖云暗暗庆幸董氏虽糊涂却听崔扶风的话,没有胡乱做主崔扶风的亲事。
姚氏走远了,苏暖云进厅,董氏关切问:“事儿都完了?歇一歇。”
“处理的差不多了。”苏暖云笑笑,挨着董氏坐下,为董氏倒了茶奉上,斟酌着道:“陶家这个姨娘到底是个妾,夫人跟她来往不大妥。”
“有何不妥?”董氏迷糊。
“夫人是正室,不应跟妾室来往,一是有失身份,二是会让陶夫人脸面难看。况且陶大郎是她所出,尚未婚配,夫人跟她来往,传出去,未免会让人把二娘和陶大郎想到一块去。”苏暖云道。
董氏惊讶地“啊”一声,默了片时,低声问道:“她那个儿子怎么样?”
苏暖云打理崔府事务,经常外头行走,见过陶瑞铮的,人才不错,只是庶出,即便是嫡出,苏暖云想起陶柏年,轻摇了摇头:“二娘自己有主意,夫人别渗合罢。”
“可不是。”董氏叹气。
“瓜田李下的,我去交待门上,往后陶家这位姨娘再来,只说夫人不在家,不给她进府罢。”苏暖云道。
董氏是个没主意的,“都听你的,你觉得这么办好就这么办。”
姚氏回去,心中念头更热切,又寻机在崔扶风去镜坊和回家路上悄悄看了她几回,越看越满意,又到崔家来,谁知门上每回都说董氏不在家。
一回两回,姚氏便明白了,董氏这是避着自己。
果如儿子所言,求娶不过自取其辱。
虽如此,姚氏却还不甘心。
又过了些日子,姚氏思量着齐明睿三年忌日将到,崔扶风守寡满三年,届时湖州不知多少人家向她求亲,担心不抓紧便迟了,崔家这头路堵死了,便想走齐家路子。
到齐家去,齐家守门人却是连通报都不曾,直接跟她说,有事请沈氏过来。
姚氏脸庞精赤,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妾这么低人一等。
法华寺跟齐姜氏也曾交谈过,齐姜氏分明和气的很,欲要发火又咽下,自个儿想明白过来,偶遇说上几句话无妨,登门了,那便得依礼节而来,齐姜氏若是接待自己,不仅落了身份,还扫了沈氏面子。
想来那日突然拜访董氏意外之下没想到那么多方接待自己,后来回过神来就不肯接待自己了。
接连碰壁,姚氏还不甘心,让下人打听着,这日听得齐姜氏去昌盛银楼看首饰,忙赶过去假装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