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因为校苑太远,宴绥老是跑来跑去不方便嘛,我就吩咐荷月收拾出一间偏殿,让他好能在此随时休息,偶尔也能与我闲聊解解闷……”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是声若蚊蝇。
大概嘉回也意识到了此番作为有些难以言说,所以不再多语,直接低下头装起了鹌鹑。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仆随正主,同住一个屋檐下,本就是天经地义,可偏偏元漾防着跟什么似的,三令五申不准宴绥在常乐殿过夜,要不然他就要提刀来见。
嘉回被他搞怕了,这才隐瞒不发,谁料到今日就这么巧,两人撞到一块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宴绥一个拍案起身,险些跳起来,他来来回回转了大半圈,直到快把嘉回眼睛都晃花了,才愤然道:“我在前线为你俩冲锋陷阵,你们倒好,背着我暗送秋波,当我不存在呢。”
“阿兄你胡说什么。”嘉回听得炸了毛,急吼吼地反驳道:“什么叫背着你暗送秋波,说得这么难听,我们这是推心置腹的君子之交,才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宴绥若有所思,等回味完了嘉回的话后,也跟着点点头,重复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殿下两人清白如斯,不容外人质疑。”
他神色淡淡,带着一丝猜测的口吻,朝元漾问道:“可是户部那边有消息了?”
这话题一转,才叫元漾想起来时的目的,他半握拳,抵于唇边,假咳一声,没好气道:“那是自然。我费了好些心思,才给你们弄来的。”
元漾从怀里抽出两份户籍文书,摊在面前圆桌上,指着其中一份说:“有了这个好办事,免得叫人查起来,把你们当作贱籍扣押了。”
嘉回听完乐开了花,迅速捧起两份户籍文书,满脸兴奋道:“阿兄,真的不愧是你,此番离去,竟连这个都为我们准备好了,我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夸夸你了。”
宴绥心里早已有数,丝毫没有嘉回那般激动,他扭头看着元漾,好奇道:“之前不是说有点棘手,不太好弄,这是何时拿到手的?”
“昨儿个散朝后,户部的于老头非要拦住我叙话,神神叨叨地,我本不想理,可他又掏出这两份东西,直叫人不想答应都不行。”元漾手撑脑袋,哀怨道。
宴绥轻笑一声,幸灾乐祸道:“所以你就答应他,等到来年长安军营大考时,把于家小郎强塞进金吾卫,以此作为今日之事的交换?”
“不然呢?”元漾睨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当这是白来的,没有我今时的含泪牺牲,堪能有你们未来的幸福自由。”
宴绥笑着摇摇头:“你说,那于尚书日后若是知晓了今日所为是为了帮殿下逃婚,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左右不过是一个帮凶,圣上要真怪罪下来,我才是当头第一遭,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功夫担心别人。”元漾一个白眼翻上天,自求多福已是不易,他才不管什么尚书不尚书。
旁边的嘉回还在翻弄着文书,只是待看清上面的字后,嘴角微笑便顿住了,“为什么宴绥的名字这么正常,我的就这么草率啊。”
她不信有人能编纂出这般离谱的名字出来,除非是用脚写的。
宴绥愣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仔细阅读起来,他虽之前与元漾商议过,但因身份不便就未再打听此事,故而并不知晓其中内容。
只见白纸黑字的小册子上,分明编写着二人的生辰八字、双亲和兄姐弟妹,当然还有几条关于“本人”的身份描述,其他的就与常规民户一般无二。
宴绥的名字化作宴子廉,这乃他的表字,如此倒也算得上是恰如其分,可另一边的嘉回,那化名可当真有些马马虎虎了。
“元宝”二字立于正中,与嘉回本人相貌大相径庭,只看这么一眼,就已叫人忍俊不禁。
宴绥也笑了,但他为了嘉回的面子,只得隐忍着口是心非道:“殿下不必过于介怀,我瞧着也挺……”他半天想不出来一个形容词,憋得满脸通红才挤出几个字来,“其实也挺有趣的。”
嘉回似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啊”了一声,不可置信道:“我又不是三岁稚童,这万一说出去,与别人家的婴孩撞了名,那得多难堪啊。”
宴绥当然不敢回答,他盯着元漾,直接把问题抛给他。
霎时间,两束炽热目光直挺挺地朝元漾扫射过来,他不禁头皮一紧,舌头都泛起了麻。
这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原来那于尚书询问他户籍之人姓名时,他正在神游天际,随意扯了个名字就打发了过去。本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那老头也是个死脑筋的,听了原话问都不问一声,就这么给印上章交了过来。
元漾拿到手里时也觉得看不过去,但又没别的法子,若是再换一个版本,那于老头又得逮着机会宰他一顿。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半晌后,才支支吾吾道:“这民间不是有言——贱名好养活,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出门在外难免都得低调一些,凡事保平安,你也别闹腾,收着小心弄丢了。”
他起身撑个懒腰,假意看看四周风景,趁着嘉回放松的关头,赶紧脚底一滑出了常乐殿。
可不敢多留啊,这丫头一向脑子清奇,指不定又要拉着他纠缠一顿方才罢休。
嘉回无奈,只得含泪收下,至少面上也要装作欢喜的样子。
宴绥走到她身边,轻轻佛上她的发髻,温柔劝解道:“殿下莫要与太子置气,他也是一时心急才办错了事,放在平时是怎么也不会出了岔子的。”
“唔,我也不是很介意。”她仰起头,蹙着眉头说:“就是最近事情繁琐,我有些力不从心罢了。”
宴绥闻言一愣,只道她是因为要出宫离开长安,有些担忧未来的生活起居,便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摇摇头,陪着嘉回一起回了房。
等走到半路时,忽然闻见小宫女细微的交谈声,她们围聚在一起,悉悉索索地讨论着怎样插花才能更好看,宴绥也骤然想起了之前的事,忍不顿在原地,不再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