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听说他来了,她心里的欢喜一下涌到了嘴边,化为了直到此刻还高挂在脸上的笑容。
隔壁传来清倌极富哀怨的吟诵:“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茶珠听到她的吟诵,心里不禁想到寂寞思念最苦,她还是不要存了高攀世子的心思比较好。
她低头望着琴面,指尖轻拨琴弦,弹了一首节奏欢快的曲调,琴音急促跳跃,似雨打芭蕉。她抬眸望了他一眼,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而温柔,似乎根本未听她弹奏什么,只是在爱怜地欣赏她的姿容。
茶珠瞄了他一眼,匆匆垂眸,心跳快了两分,手上的弦也轮乱了,她想找回调子的时候,手指却不自觉地弹起了另外一首男女月中私会的小调,曲调缓慢缠绵,叙述思念,弹着弹着调子越发缠绵柔情,她体会着曲中的情意,揣测男女在月下也许不止诉说思念,还有相拥相吻……
她不禁红了耳根,还好世子似乎是个音痴,并未听出什么不妥,他还是欣赏地看着她。
“呼。”她吁了一声,放下月琴,像是与自己打了一架,方才还在想不要存了高攀的心思,弹完之后却觉得爱而不得最苦了,若是世子对她是存了真心,她也想像月下私会的男女一般,不顾世俗的眼光,奔放而快活地朝向心里的想法。
严铮待弹奏结束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质朴地道出方才的感受,“你弹得真好,我沉醉在曲调中,脑中有一根弦跟着你的节奏起起伏伏、上蹿下跳。”
“噗。”茶珠坐到他身旁,拿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佳酿,想了想又拿起另一个酒杯给自己也满上了。
他拿起酒杯却未饮,眼中带着几分怜惜之色,“你平日会陪酒吗?”
“我不胜酒力,从不陪喝,这是惜玉楼清倌招牌茶姑娘的规矩,贵公子们也乐于当惜花之人,甚少有人劝我喝酒。”她乖巧地眨了眨眼,“不过可以和铮哥喝一杯。”
青枝铜炉里袅袅青烟在房中弥漫,芳香四溢,烛光透过霞影纱照在茶珠白皙的面庞上,透着一股的诱人的红晕,她一下喝了半杯,抬头哈了两口气,“这酒好像不能喝太急,有点烧喉咙。”
他慢慢地抿了一口,闻到她嘴里传来的酒香,房里不过点着一个炭盆,但却过于燥热了,“其实并非是什么杏林圣手治好了我的梦魇,而是你。”
他抬手轻轻从她脸颊上一抚而过,指腹传来的软腻的手感让他掌心发痒,“因为老是梦见你,我就没有梦见其他了。”
茶珠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还说梦见我呢,一个月没来寻我了。她察觉到自己心里这股埋怨的意味,轻轻摇头,“我没有梦见过铮哥。”
她发现他有点失落,立刻道:“以后可能会吧。”
她抬头凝视他,想着今天相谈甚欢,不如把之前的瞒骗都说了,此后若是他不理她了,她也刚好扼杀这份才升起的念头,“其实我想告诉你……”
他薄唇上扬,凑在她面前笑道:“告诉我什么?”
茶珠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四目相对,她似乎沉溺进了他眸中的喜色,她双眸瞪得老圆,心砰砰乱跳,继而话头一转,“我之前是帮宁公子宣传店铺的生意,他会给我一些分红,所以我们才走得比较近,他又风趣幽默,长得男女莫辨,我将他当成好友。”
她在说什么……说完她忍不住扶额,今日不说自己是郡王府棋子的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更好的时机。
她正想重新酝酿一下如何言语,却被他搂进了怀中,他轻抚她的青丝,大掌从头往下,到耳垂,再托着她的脸颊轻轻揉搓,他指腹上的薄茧轻刮她的侧脸,她头脑嗡嗡的,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能够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你想自力更生我也不好劝阻。不过宸宸他对你……罢了,他都回明州了,待他明年归来,我们俩说不定都定亲了。”
严铮叫婢女送上晚膳,两人一同用膳,饭后坐在窗边喝茶,两人又说了很久的话,他讲起这段时日之所以没有来找她,是因为他在京郊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周围这些村庄都或多或少受了雪灾。他回到家中,母亲与贵妇人们时常宴饮,他心中颇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感。
京都以北的延州暴雪不停,朝廷下旨救灾,他便跟着救灾的官员去北边一些城镇帮忙,他是国公府世子,他在附近救灾,官员也不敢克扣救灾的饷银。
他从十月末一直忙到十一月末,今日才归京。
他说话的时候,茶珠一直充满欣赏之色的看着他,他眼下有一抹乌青,耳廓还有未好的暗红色冻疮,人瞧着也瘦了几分,但英姿不减,甚至在她的心里还更俊朗了几分。
茶喝尽了,严铮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啊,好。”茶珠眼眸局促地闪了闪,算着时辰陆公子也在门口接她,如果撞上了,可能又会有许多尴尬。
两人谈笑着走到惜玉楼门口,茶珠嘴里说着话,眼眸四处乱瞟,奇怪,今日陆公子怎么没来。
不过还好他没有来,恰好避免了三人同处的不适。她双手揣在暖手袖筒里,暗暗捏紧,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实情告诉世子。
他打着油纸伞,顾及着她个子不高,伞打得低,自己半个身子都露在雨雪中。
茶珠抬头瞧见了,往他身侧挤了挤,他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护在鸽灰色毛皮氅衣下,两人的背影远远瞧着完全黏在一起。
两人走到院门口,门是开着的,茶珠微讶。严铮道:“他还住在这里吗?”
“嗯。”
“晚上门都不关,也不怕遇到贼人。”说着他推开了房门,两人霎时都半眯着眼睛,院里太过明亮,不知从哪里搬来了数盏高大的石灯放在前院照路。
茶珠嘴角抽搐,“陆公子……可能,怕我晚上看不清路吧。”她话音未落,听到了“咕咕”“嘎嘎”的家禽声音,心里隐约感到奇怪。
两人一起踏进了院门,茶珠突然感觉脚下滑得厉害,顿时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她脚翘得老高,头却往后栽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