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她还回惜玉楼做什么,这个孤苦清倌的人设也该丢了。
又想了一会儿,她才沉沉睡去。
……
秋高气爽,天色澄净。
陆秀洵在院子里踱步读书,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背在身后,麻雀在泛黄的树叶间飞腾,落叶飘零。
穿着绛紫色福字纹华服,头戴红玉冠的姜季弥兴冲冲地闯进来,他浑身带着酒气,却难掩眉目间的喜色,他兀自冲进院里的八角亭,瘫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兴奋地等待陆秀洵问他,为何这么欢喜。
但等了一盏茶功夫,陆秀洵似没有看到他一般,声音清朗地念着诗文,脚下的步子缓慢,从院子东边走到西边,又再来回。
“小陆!”姜季弥喊了一声,他这才意识到陆秀洵并非没有看到他,只是不想理他,“我必须要给你讲一个惊天大趣闻!”
陆秀洵抬头望天,诵出最后一句后,让杜昔去拿下一本书。
他身姿挺拔,头上束的乌缎垂在雪青色的直裰上,背对着姜季弥说:“趁杜昔拿书的空隙,你说吧。”
“你这人怎么对兄弟的糗事都不感兴趣?”他“嘿嘿”一笑,吊梢眼往上抬了抬,“是关于铮哥的事。”
他见陆秀洵还是背对他站在一众绿菊旁,只好自行道来:“昨日我在横河的画舫上喝花酒,听到河里‘噗通’一声。怀里的小娘子说大概是喝酒醉的贵客摔进水里了,我伸出脖子往外看,你猜我发现了谁?”
“铮哥。”
“你怎么知道?”
陆秀洵不想接这么傻的话,回身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呢。”
“我看他在水里静默了一会儿,又自己上岸了。我本来想请他进画舫喝酒,他看到我之后,滴着水渍的脸顿时红透,拱手一礼就走了。后来我问了旁人,说他是从惜玉楼里面跑出来的。”
姜季弥冷哼道:“我可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一定是迷恋我的老相好,但我的老相好看不上他,所以他气急跳河了。”
“哦。”陆秀洵点头,“铮哥不是沉迷女色之人。况且能看上你的女子却看不上他,我不信。”
恰好杜昔将书拿来了,陆秀洵接过之后,对着姜季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用姜季弥恰好能听到的细微声音对杜昔说:“日后他要进陆府,让护院别放。”
姜季弥面色酡红,仗着醉意自吹自擂道:“我与茶珠心意相通,又是音律之友,铮哥不解风情,谁能看得上他。”
“茶珠?”陆秀洵眼眸微动,回忆了一番,“上次你说改编《凌霜咏》的那位姑娘?”
他又道:“她还改编了什么曲子吗?”
姜季弥如数家珍地说了一长串,又炫耀道:“传颂多年的古调她能弹出新意,极其难的曲谱,她不但能弹好,而且感情充沛,使人闻之落泪。她不但长于月琴、琵琶,还会瑶琴,笛子……京都内,无人出其左右。”
陆秀洵眼尾上扬,来了几分兴趣,“下次带我去听听,我亦擅长瑶琴,在此道上不曾服于人。”
姜季弥因上次玉镯的乌龙事件,还不好意思去找她,但想到铮哥在她那儿也吃了瘪,他的心情好了少许,又看着一向对他冷冷淡淡的小陆愿意和他一起逛青楼,更是兴奋,“好,我差人去问问,若她近日不忙碌的话,我们今夜就去。”
“话说,小陆,你觉得我去见那位良家女,穿什么比较合适啊?”他扯了扯自己大红大紫的装束,“穿得光鲜亮丽,画舫上的小娘子喜欢,但我看那姑娘亭亭玉立,像一朵不染尘的白莲,我是不是该秀雅一些,富有诗书气一些,我若像你这般打扮,她说不定会喜欢我?”
“像我这般?”陆秀洵低声重复他的话,脸皮轻轻抽.动,“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这出啊。”
“那可不。”姜季弥摇摇晃晃地从八角亭里站起来,伸手轻揩打哈欠流出来的几滴困泪,“我想看看你平日穿的衣裳,让莫福带人记下来,回头给我拾掇几件,我就扮作你这般玉树临风,清冷高华的模样去见她。”
姜季弥说着就让莫福带着两个绣娘往陆秀洵放衣柜的西次间走,他憨憨笑道:“我猜她一定喜欢。”
陆秀洵又用他能听到的声音侧头说:“杜昔,找几个人把他架出去。”
杜昔笑着点头,唤来护卫作势要把姜季弥请出庭院。
“算了,我改日再来,今日先回去大睡一觉。”姜季弥走到院外的回环长廊上,又回头道,“若她今日有空,我晚些来府上约你。”
陆秀洵挥了挥手。待他走了之后,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唯有落叶与鸟鸣相伴,他抬步走到八角亭里坐下,拿着书却半晌看不进去了。
说起来,那位姑娘的兄长回家之后,是否有抢走她的银子?他随意地抓起石桌上摆放的饵料扔进塘中,看游鱼嬉戏的时候,又喃喃道,“我这打扮,她一定喜欢?”
他往常都不会把姜三哥说的话当真,这人实在不着调又好面子,但今日他说的这句“她一定喜欢”,却让他觉得有些道理。
他放下鱼料之后,又拿起书继续诵读,想了想还是去看她一眼吧,尚且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问过名字之后呢,他要不要提出上次想的教她诗书的事?他回来后仔细思索了一番,那姑娘的学识不凡,她精通诗文就很好了,她又不参加科考,去学那些文章经义的做什么。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又挑起饵料往塘中扔,惹得鲤鱼围在石栏杆下嬉戏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