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寻调戏不成,反而又被踢了一脚,华服下摆又多了处黑色鞋印。
莫非,那姑娘的鞋底真的踩过某动物的排泄物?
这边江九流父女俩,没赚多少银钱,又得罪了楼中的贵客——平南王。被春香楼里的妈妈骂骂咧咧赶了出去。
看来晚上只能勉强填个肚子了。
第3章 谁倒霉我砸谁
翌日清晨,天气清明温和,永安街又是扰攘一片,驴马嘶鸣,叫卖声络绎不绝。
这条街上有三十六家正规酒楼,开始售卖青梅酒。而最适宜夏季在此饮酒的只有主街偏南的城南酒楼。江上月此刻已换了一身绯红女儿装,只不过用浅色纱巾掩了面,头发也学着挽了个城中时兴的曲绕灵花髻。就连江九流也穿了一套体面的衣裳,不过嘴唇上方的八字胡跟服饰极为不搭。店小二上了一盘新鲜的青梅和刚采摘的樱桃果,又上了一坛冰镇青梅酒,并几盘小菜。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店小二许是看这对父女俩不像是付不起钱的主,并没有立时催客人付钱,而是耐心地等客人吃完。
脸上的面纱实属碍事,让江上月吃不痛快,喝不痛快,好几次她都想将其扯下来。但一想到待会儿还有一个大计划,便忍住了。
原来父女俩昨夜露宿在北街,听得几个看门小厮谈论一位千户的女儿,于农历四月八日准备“抛绣球”选夫家。几个小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想碰碰运气。
一小厮道:“反正又不收钱,去凑个热闹也成。”
江上月心道,他们南边只有比武招亲,或者抢亲,还从未听说过什么抛绣球招亲。心下好奇,就上前攀谈了起来。
小厮见是个小乞丐,长夜漫漫,左右无聊,便详细地讲给她听:“女子若有意招婿,可让府里家丁们敲锣打鼓,把消息放出去,这样京都的男子们知道了消息,就会来捧场。女方事先选一处人多的好地段,比如酒楼之类,站在高高的地方,将准备好的绣球往空中一抛,谁抢到了就与谁成亲……”
“若对方是个赖皮的丑秃子也要成亲么?”
话一出口,江上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小厮摸了摸自己光不溜秋的秃头,说道:“那就看准点扔喽!走走走,小乞丐,别妨碍大爷我看门。”
江上月只得悻悻地走开。走着走着,想到什么似的,步子突然加快起来,她找到正在柴房呼呼大睡的江九流,把他拽醒:“老东西!快醒醒!有了!”
江九流睡得死了,嘴里胡言乱语:“有人抓我们吗?你先跑,别管我……”
江上月用力拧了一下江九流的胳膊,这会江九流总算清醒了。江上月把自己想要抛绣球招亲的想法告诉了他,不料江九流反应有点过度:“什么!你要嫁人!?我就知道女大不中留。”
江九流一把坐起来,还要说些什么,江上月打断了他:“老东西!听我说完!我才不嫁人!”
“一口一个‘老东西’叫个没完,没大没小的臭丫头。”
江上月露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笑脸:“哎呦我的亲爹,我说错话了,您就别记仇了,我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爹也够倒霉啦,饿得我皮包骨头,赶紧赚了银子带我吃肉去。”
江九流的确是个江湖混子,最缺的就是钱,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死丫头,爹要是不靠谱,能把你养这么大?”
“嘻嘻嘻,等我将来要是阔绰了,也给阿爹整一个八抬大轿,让你身边美女环绕,好酒好肉吃不抵手。”
江上月自幼和阿爹相依为命,从未见过生母。不过她确是真心希望有朝一日富裕了,也让阿爹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
见阿爹不再打岔,她继续说道:“明天咱们也办一个抛绣球招亲,那些男子汉一个个仰着头,张着嘴,想吃天鹅肉……咱们把场子围起来,叫他们拿几个本钱出来,交了钱才能进到场子里抢绣球。十文一个人。本姑娘先抛他二十个绣球出去,抢到绣球的男子胜出,这是第一轮。第二轮,比武招亲,须交一两银子。既然十文都出了,那一两银子也出得……这样一来,咱俩能转个盆满钵满!”
江九流虽有些心动,但还是有些疑惑,忍不住打断:“阿月,若比输了,你真要嫁啊?阿爹嫁妆还没准备好……”
“我的爹啊,怎么此时你倒不灵光了?你忘了你怎么把我拉扯大的吗?”
可不就是坑蒙拐骗么?
江九流恍然大悟:“你是说——”
父女俩默契地互相点点头。
“阿月啊阿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来拍前浪……阿爹以后全靠你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二人偷偷溜到了千户的家里参观了一番,顺手拿走了几件新衣服,打算过几日还回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父女俩吃饱了喝足了,永安街的闲人们也开始陆续出来慢悠悠地过早。江九流敲着锣下楼笼络客人往城南酒楼这边来。
他跑江湖吆喝惯了,嗓门洪亮,声音拉的老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老朽不才,家有独女,年方十七。老朽老迈,唯恐百世之后,留下下小女及百万家产无人照看,今日特地在此抛绣球招亲。”
说着,递出手里的捐款箱:“各位爷,抢绣球十文钱一位,一本万利。”
人群中有人起哄:“这不是骗人吗?抢个绣球还要钱?简直闻所未闻!”
江九流挥了挥袖子,大拇指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绿宝石闪了一闪:“非也,非也,老夫独此一女,爱若珍宝。倘若未来夫婿连十文钱都拿不出手,作为男人未免也太窝囊。老夫这也算是先替小女把把关了。若这位爷介意,拿不出十文钱,那便请往旁处站一站,不要挡着别人……”
他此话一出,哪些闲得发慌的男人们为了证明自己不窝囊,纷纷掏出十文钱往捐款箱里塞。不一会儿,捐款箱已经满了。
这时父女俩从西街预定的二十来个绣球也已经送到,江九流付了钱,又招呼店小二付了饭钱以及借用场地钱。城南酒楼一时拥堵异常,人一多起来酒楼的生意便红火,店小二也格外热情。
交了钱的客人们站在场地中间,伸长脖子,往楼上张望。没交钱的客人站在最外层,也想瞧个热闹,没准儿风一吹,绣球偏到自己手上来。
楼顶一绯衣女子,俯视着楼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虽以面纱掩面,但仍然羞怯地用手再遮一层。
众人虽看不清女子面貌,只见一袭红衣,猎猎如火,随风舞动。
其实是这身衣裳有些大了,她身量不足,远远望去,倒有一种绰约风姿。
身边的老者递给女子一个绣球,女子几次作势要扔,引得楼下男子频频搓手。红衣女子忽笑了起来,被高处的风撩起一角面纱,露出一点秀气的下巴。男人们本来脸上还挂着几分不耐之色,顿时烟消云散。
美女调皮,自是有大把男人喜欢。
终于,美女抛出去一个绣球。底下男人为了抢绣球差点打起来。江上月趁机一连抛出好几个绣球。男人们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为何会有这么多绣球接二连三地抛出。但有绣球不抢不是男人。这么多绣球,其他男人抢到自己却没抢到。不由得激起了男人们的胜负欲。男人们的胜负欲一出来,争抢就越激烈。
此时江九流不得不亲自出面控制住混乱的场面:“抢到者绣球随老夫过来。”
江九流将他们带到了擂台边,江上月站在擂台上叉着腰,用眼睛轻点人数。左数又数,二十个绣球确是少了一个。江九流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就损失一两银子而已啦。二人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男人们不明所以,认为绯衣女子是在给自己抛媚眼。面前没有镜子,许多男人看不到,自己在抢绣球的过程中,脸上身上挂了不少彩头。面相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江九流开口到:“老夫和小女方才在酒楼上,已经领略过诸位的神勇,接到绣球的都是有缘人。好汉们或许心存疑问,为何抛出这么多绣球?小女博爱,很难抉择,决定比武招亲。老朽为了女儿能顺利招入赘婿,可谓是煞费苦心!所以方才只是第一轮比试,抢到绣球者胜出。这一轮便是比武招亲,一两银子一人,赢了小女便可入赘。我们家良田千亩,商铺七八间……哦对了,没钱玩不起的好汉可以放下绣球退出。”
方才抢绣球的有几百人,这些男子能从几百人里抢到绣球,不说个个身怀绝技,也是能偷奸耍滑的,难道还能怕了一个娇滴滴女子。京都的闲人们,身上少不了有几个臭钱,终日闲得发慌。
俗话说,色令智昏,有个没钱的居然跑去借了一两银子参加比武……
人群中有一位男子,白衣胜雪,手持一把六骨折扇,轻轻摇扇着,扇上题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手持折扇的男子身旁默默立着一名黑衣长袍的男子,一头白发随风飘动。
他们并肩站着人群之中,默默看向前方,纵人流如海,亦纹丝不动。二人不知交谈了什么,白发男子转身忽然消失在人海之中。
而白衣男子忽纵身跃起,腾空于人群之上,衣袂翻飞,眨眼间已落到了擂台之上,折扇和起。
本来这场比武招亲已经要收场了,前面十八名男子全都输在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手下。擂台上输得是第十九个。围观的人谁不赞绯衣女子一句女中英豪。只有对垒的男子们自己知道,输得不明白,可是要他们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证明绯衣女子靠作弊取胜。反而倒显得他们输不起一样。所以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此时擂台上凭空落下一个男子,引起了不小的轰乱。
人群中已有人认出这是平南王,怎么这尊大神也来凑热闹?
转身又要离开的人群,又重新聚拢起来,看热闹是人之天性。
第4章 比武招亲
见到这样飘逸的轻功,江上月先是陡然一惊,随即认出了自己昨日倒霉碰上的的登徒浪子——段寻。
这位王爷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此时来,真是倒霉透顶!
她已经想好了,不管段寻说什么,他一个字也不会理他。
“妹妹别来无恙,又见面了。”
江上月还未看清他如何出手,脸上面纱已经被他揭去。
旁观的几个混混趁机凑趣,齐声大叫道:“好美啊!”
江上月不由得脸发烫:“仔细本姑娘撕烂你们的嘴!”而她心下再次为他的手速之快暗自惊叹不已,不去做贼可惜了!
反正抢不过他,干脆不抢。只盼着阿爹早点把银钱点好,就可以离这个讨厌鬼远一点。
段寻不得不承认,这身绯色衣衫与她确实相配,除了衣摆有些偏大,开口说话的时候像一朵开得极盛的彼岸花,沉默时如胭脂般娇慵,只是那发髻,绑的肆意极了,那也许是书中所说的不羁之美吧。
美人千姿百态。没人比得他更会欣赏美。
听到对方故作温和的声音,江上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江九流知这平南王不是什么善茬,娇生惯养的,打坏了,赔不起。须得早打发了:“今日比武招亲结束了,大人您走错地方啦。高抬贵脚请吧——”
段寻道:“今日正要来此。”
看来这位王爷今日是与他们父女俩杠上了,待会儿只能见机行事了。
“给老子滚开!去你妈的,滚开!”人丛中一莽撞大汉横冲直撞,谁挡路呵斥谁。好容易冲到擂台前,见到主子,笑脸逢迎,低声下气:“王爷王爷,来了!”
这正是那日前来买“仙药”的花五,手里托着一个彩色绣球。
这正是第二十个绣球!
江上月只此刻听得人群中一些取笑声,以及对自己评头论足的言语,心下恼火。
看热闹永远不怕事情大。已经开始有人起哄,先是两三个,后来干脆一齐起哄。
“打!打!打!”
江九流不由得捏了把汗,欲要再开口。江上月上前一步,终于还是没忍住,脸呈怒色道:“按规矩,先交十两银子!”
花五二话不说,从腰带里结下一袋银子也不数,沉甸甸地扔到江九流手上。
“公子,请——”江上月冷冷说道。
段寻笑嘻嘻道:“叫我一声亲哥哥~就让你三招。”
“少废话,看打!”
少女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打在擂台地板上,疾风带动灰尘,呛得台下之人纷纷捂口掩鼻。
有眼尖之人已经认出,那是一条打马鞭!不由得好笑。
白衣公子衣袖轻抖,不急不徐往左一转,鞭子打了个空。
顷刻间,白衣公子已经站到了绯衣女子身后,用折扇点了点她的肩膀,:“哥哥在这里。”
女子回过头,人未转身,鞭子急切向后方抽来,白衣公子又转到了她身前,长鞭像一条蛇紧紧跟随哪位白衣公子,却近不了他的身,每次都差一点点。
江上月有些急了,心道:“这人中了自己的伏龙香,这会子怎么还没发作?”
江上月的花拳绣腿遇到稍微强点的对手根本就抵挡不过,方才一连胜了十几场,全靠使诈。她身上挂的香囊里混了伏龙香在里面。伏龙香是迷香的一种,气味苦涩。混入其他香料,可掩盖苦涩之气。
似乎是看破了江上月的小伎俩,段寻忽然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嘶,好香啊,可惜对本王没用。你忘了本王是吃毒药长大的吗,早已百毒不侵。”
该死,段寻靠近自己的时候,她居然因为伸手太慢,来不及闪躲。而手上的长鞭刚一挥出去,就已经被对方抓在了手上。
段寻早就看出江上月的小把戏,她身上的香囊有致幻的作用,让近身的人迷失心智,在不知不觉中力量慢慢减弱。
江上月跟着江九流坑蒙拐骗惯了,并不认为自己骗人有什么错处。人在江湖飘,为了一张嘴。况且他们也是有原则之人——不骗穷苦百姓。因为他们一致认为,有钱人本就有钱,多一点少一点,又有甚么关系呢?
“王八蛋!我跟你没完!”
“叫哥哥!”
江上月抬脚,欲要踢他一脚,动作潇洒,对方躲得也很潇洒,却抓住了她的脚踝。江上月奋力抽足,脚上的绣花鞋不知何时已经离了足。
见到方才咄咄逼人的绯衣女子出了回洋相,台下观者无不拍手叫好!
绯衣女子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胸前,似是抽泣。
段寻难得脸上露出一丝愧疚:“本王最见不得女人哭,叫我一声‘好哥哥,把鞋还我罢’,本王就不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