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心道向朱思卉,“姑娘,看来渭南王一出马,老爷果然不再找你麻烦。”
朱思卉心想,那也未必。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他迟早要出手收拾自己。
“那真是托渭南王的福了。”
两人正叙着话,朱鉴紧急召集众人。原来,芝县发来讣告,朱鉴的母亲刘氏已于七日前寿终正寝。
连日以来,朱思卉推掉了很多宴会,担心朱鉴和柳氏不给情面倒是其次,最主要还是担心亡母受累。另外,她姓朱,无论那两人是否爱惜名声,她却不想被外人看笑话。但是,祖母病逝,她没有任何理由推辞。虽然和祖母之间的感情有些缥缈,但当她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泪盈满眶。而除她之外,屋内所有人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朱鉴迅速瞥过朱思卉红肿的眼,略一停顿,继续安排行程。
朱思真见她抽泣,嘴角略略往上扬。
事毕,朱鉴吩咐众人回屋收拾行囊。柳氏忽然出声,“大姑娘。”朱思华径直出了门,其他人纷纷驻足。
“母亲。”朱思卉回应道。
“你也去吗?”柳氏问道。
“祖母重病,为人子孙,自然要回去。”
“你是不是一想到,回到高桥就能拿到你祖母这五年的压岁钱,才回去的?”
朱思真极力忍住笑意,但怎么也忍不住,她轻笑出声,忙用手帕掩住嘴。
朱思卉僵在原地,她脸上依旧挂着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听完这话,她抽了一下鼻子,正要说话,柳氏却先开了口。
“沐府如今穷困潦倒,我可以理解。”
众人的贴身奴婢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笑了起来。
朱思卉一边哽咽,一边恭敬地回道:“前些日子身上始终不适,便遵医嘱待在房中休养。如今祖母仙逝,我十分痛心,恨不能今日就到祖母身旁。”
待回到望熹庵,朱思卉更是不能自已。回想上一次见祖母,已经是五年前。当时她身体十分健朗,行走无虞。不想今日却阖然离世。这世上的亲人,一共就那么多,走一个便少一个。
次日上朝,朱鉴向太后报了丧。太后顾念他是先帝旧臣,劳苦功高,且著有《孝经》、《孝札》等书籍,孝心昭昭,准予他带官治丧,免去丁忧。办完丧事后,朱鉴可继续出任工部员外郎。
罢朝后,保守派议论纷纷。朱鉴与韩王有些渊源,太后如此器重他,不知是否会赦免韩王。毕竟,太后的幼子代王年仅十岁,并非储君之选,而莒王已经被废为庶人。除非太后一心相当女帝,待百年后再传位于幼子。
朱鉴再召集众人时,已经是满面春风。而书房内,一片欢声笑语。朱思卉见状,不免有些吃惊。
柳氏训斥道:“老大,你在发什么愣呢?老爷被凤诏夺情,你哭丧着一张脸作甚?”
朱思卉暗叫不好,竟然又被柳氏摆了一道,她调整好姿容,“恭喜父亲,得朝廷重用!”
朱鉴瞪了她一眼,“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整天就会哭丧着一张脸!”
这次,连一向吝惜笑容的朱思华都笑了。朱思甜见众人都在笑,她也就笑了。这次,她真的看不懂朱思卉了,她们姐妹统共就见过祖母一次,要说有什么感情,她是不信的。她觉得,朱思卉那日听到讣告能哭出声来,完全是做样子。
朱思卉心想,完蛋了,朱鉴的遮羞布彻底掀开了。这时,她才终于想明白,为何朱鉴对众人慈爱有加,但那些庶女和妾室都非常惧怕他。原来这么多年来,只有她和母亲被蒙在鼓里。
她自信,如果这群人心存是非善恶观,她可以以一敌众,跟众人较量一番。但眼下看来,她应该输了。不过,就算能赢,她也会选择输。
第19章 神游
经过四日的跋涉,朱鉴带领着家眷回到了芝县高桥镇。高桥镇依山傍水,这里的民众鲜少知道外面的天地是怎样的。镇上连个学堂也没有,朱鉴需要走上一个时辰,才能到临镇求学。当年,很多人都笑话朱鉴,身为男丁,家里人饭都吃不起,他怎么有闲工夫去临镇听夫子讲故事。
甚至,直到他考上进士,仍有人笑话他——读书有什么用呢?如果朱鉴有出息,怎么没有将母亲接到京城享福。
当他娶妻的消息传到乡里,有人提出质疑,“一定是假的,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去京城查证。”
当他官拜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仍有人不服气,“这个官名没听过,应该就是个小吏。”
然而,当他这么大阵仗为母发丧,众人不免羡慕起来,纷纷改了口,“早就瞧着朱家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果不其然,如今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还有老人一想到自己半生凄凉,儿女不成器,竟抹着泪说:“还是朱老太太有福气啊,养了个好儿子,如今能去地下享福。”
才下马车,朱鉴便直奔祠堂。族长让人掀开棉被,丝丝凉气化作白雾。朱母的遗体保存完好,只是面色已经发黑,就像沉睡一般。朱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寒窗苦读二十年,多亏母亲全力扶持。从德三年,我考上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因俸禄微薄,无力将母亲接至京城。后来,我略有薄蓄,母亲却担心我根基不稳,不肯相扰。两年前,我官拜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再次提议接母亲进京,母亲却推说年事已高,留恋故土。不成想,今日归来,竟成永别!”
说完后,他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族长闻声,抹了把脸,将手中的香依次分发给朱府女眷,“你们挨个向老夫人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