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将油纸包收好,站起来。
杨柜掀开帘子,笑起来额头有深深的褶子:“林柜,先生请你到西厢一趟。”
西厢来的是老熟人,月牙谷的孙总管,陪坐的还有唐公子。
唐公子最先听见她的脚步声:“林柜来了?”
柳先生转头看门口,冲她点点头。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衣裳,虽然没笑,但是看起来心情愉悦。相比之下,唐公子就更容易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了。
圆桌的一角放着笔墨,唐公子招呼她:“坐。”
林柜跟孙总管互相点头,在放着笔墨的一角坐下。
柳先生道:“上次北边来的那批药材,是你经手的么?”
医馆里生意上的事,是由几个在外面走的掌柜管的。账目由几个账房管,有过问,但一向只负责管账。这些柳先生自然知道。
林柜点头。
孙总管笑道:“是这样,本来谷里合计那批药材,有四百多袋,可前儿个对账时,王总管说贵馆实付三百多袋的钱。咱们两家生意上往来这么多次,柳大夫的招牌,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谷里上下找不出问题,往来差了几千两银子,虽然也不敢算大数,却也不好向谷主交代。几位总管和在下寻思着,少不得厚着脸皮过来请柳大夫这边再对对。”
原来是来对账的。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月牙谷远在洛州,怎么会因为对账这样的小事,出动孙总管这样级别的人物特地跑一趟呢?
也没什么好说的,柳先生看着林柜。
林柜点点头。
月牙谷是医馆的大客户,平常生意多,往来账目都是放在特定的柜子里,按日期排放好。所以要看的账目很快就被找出来,放在孙总管的手中。
茶过三巡。孙总管合上账本,脸色明晦交替,抚须不语。
林柜铺开白纸,写道:“有何不妥?”
孙总管接过那张纸,脸上立刻云销雨霁,“不不,并无不妥。林掌柜的账,条理分明……看来是我们谷里的问题。在下自当回去将谷里的账目翻出重新查一查,待水落石出,再来给柳大夫赔罪。”
柳先生没有接话。她的心思本就十分聪明,何况这些经营医馆内外,怎会看不到孙总管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神色。
唐公子道:“言重了,没出错自然是最好的。”
孙总管呵呵赔笑几句,又换了一回茶,闲聊道:“不知林掌柜是哪里人?”
“润州。”
“师承何处?”
林柜愣了愣。她虽然兼管账房,但也是柳先生的弟子,柳氏医馆的大夫。此事医馆内外皆知,何况多次往来的孙总管。
孙总管见她误会,道:“林掌柜的记账的手法很有些眼熟,所以怕见尊师也是我辈中的高人,但润州一带却未曾听过前辈之名,所以叨问。”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长。林柜拿着笔,不知道该怎么写。
柳先生说:“小六到我医馆前受过伤,从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哦?”孙总管上下打量林柜。
“我当时在洛州游医,在东山镇遇见她,一向有五六年了吧。东山镇在洛州境内,也许小六的授业师傅真的与孙总管相识也未可知。只是小六这几年也在反复找寻,没有结果。倒是前年润州的家人找到她,可是她因何落在东山镇,却难以追究。
孙总管点头沉吟。
“林柜这手法,是从来一直就有的,”唐公子放下手中的盖碗,笑道:“今天正是巧合,正好拜托孙总管帮忙打听打听。林柜苦找多年无果,果然能够找回过去的人事,我医馆上下必然感激。”
林柜看着孙总管点头,在纸上写:“感激不尽”。
孙总管应了,心底暗暗吃惊。
这记账的手法,是月牙谷账房特有的。这位林柜,莫非与月牙谷果真有些渊源?可月牙谷商行天下,账房出入绝对小心谨慎,这位年纪轻轻又身带残疾的小姑娘,能跟月牙谷有什么关系?
他回到润州的月牙会馆,先跟总管王神风汇报了查账的事。
“这么说,真的是小公子的问题?”
“……”孙总管不敢答话。
王神风自己默默消化了一盏茶的怒气,叹道:“先这样吧。我找时间跟谷主禀告。长青镖局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账房这边仍旧按一般的规矩来,倒不觉得有什么压力。只是……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要紧不要紧……”
孙总管正要说话,门外一声清咳,他听得出来,是谷主李成竹的声音,顿时止住话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