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棺起嫁——猫薄荷
时间:2022-01-27 17:17:02

  “顾家这位女婿,真是一步登天啊。”
  “呵呵,他……我说这位二老板,你在发什么呆,挡住车门了!”
  顾时未缓缓转身,脸色苍白地说:“可以告诉我,顾家父子的墓地在哪吗?”
 
 
第三十章 狭路
  封冥迟回到庭院,吕荼正在划船。
  他坐在一艘窄窄的小舟上,光着两只脚,双手撑着船板。
  今天没有太阳,他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泛舟湖上,怡然自得。
  只不过这里没有湖,小舟停在庭院当中的石板路上,八字撇开的两只桨戳着草坪。
  “我随便夸了你一句大方,你还真的大方。”吕荼看也不看,眯缝着猫眼说,“你也不怕他跑了。”
  封冥迟冷眼瞧着这叫人看不懂的怪猫道:“他若跑了,我自然会把他找回来。”
  吕荼笑眯眯看过来:“你什么时候,也对我大方一次。”
  “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拦你,”封冥迟勾起嘴角,“也不会去找你。”
  吕荼凛起竖瞳,盯着封冥迟看了半晌,转头继续望天。
  “小顾同学要跑远一点啊,千万不要被老怪物找到,抓回来可以是要被这样那样一整夜的。”
  封冥迟十分坦荡:“夫夫相亲,有何不可。”
  “啧~”吕荼翻了个白眼,“请不要给猫喂狗粮,谢谢。”
  顾时未出门时天色有些阴沉,抵达墓园时,已时不时有雨滴落在脸上。
  他以和“顾家少爷”曾是同学为由,向霍博延打听到父亲安葬的地方。
  他失魂落魄地走进林立的墓碑中,在草坪上找到了属于父亲的那一座。
  脸上的雨点连成了线。顾时未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默哀。
  顾惜延事务繁忙,在家的时间不多,顾时未从小和他不是特别亲近。
  绑架事件,母亲去世,让原本精神奕奕的父亲在短时间苍老许多。
  但顾时未没有留意过父亲疯长的白发和皱纹,只缩在自己的虫茧里舔伤。
  等他被从茧里拖出来,他已经失去了父亲。
  正回忆过去的点滴,一只斑斓蝴蝶扇动双翼飞过。
  它金黄色的翅膀又宽又平,上面有迷宫般的幽蓝色斑纹,十分奇特。
  顾时未的视线被牵扯着转向附近另一座墓碑。
  那座墓碑前站着一个男人,清瘦得很有风骨,略显严肃的脸上戴一副黑框眼镜,更添了几分冰冷。
  蝴蝶径直飞到男人肩上,尘埃落定般竖起双翼。
  男人没有发觉这只奇特的蝴蝶,出神地盯着墓碑,却也不像在哀悼告别,仅仅是平静的注视。
  他手里摩挲着一本书,封面上“涅槃蝶”三个字很显眼。
  蝶的涅槃,就是蜕变破茧吧。
  从丑陋、自卑的虫,变成华丽迷人的蝶。
  顾时未正失神地凝视那只蝴蝶,身后突然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是菡城最好的墓园,价格最高的区域。我为顾惜延举办了隆重的葬礼,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声音抽走了顾时未周围的空气,他感到一阵窒息。
  蒋朔盯着青年的背影,眼神很复杂,语气却是单纯的冷酷:
  “我是说过,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既然遇到了也没办法,你没必要用后脑勺对着我。”
  顾时未咬着嘴唇转身,看到蒋朔的一瞬,嘴角涌入咸涩的液体:“哥……”
  “别再这么叫我了。”蒋朔冷笑道,“你现在是奈何斋的二老板,有那样一个人撑腰,我可受不起。”
 
 
第三十一章 溃乱
  顾时未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蒋朔。
  眼前的男人还是他所熟悉的五官和声音,却不是他认识多年的那个人了。
  蒋朔意味深长地问:“你跟奈何斋那位古怪的老板,做了什么交易?”
  顾时未用力抠着手心:“我没有……”
  蒋朔不耐烦地打断他:“据我所知,封先生只看重利益。没有意义的事,他不做,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也不要。”
  顾时未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蒋朔讽刺道:“他为了你,不惜修改契约内容,把你留在奈何斋,说你们之间没有交易,未免太虚伪了。”
  他顿了一下,刻薄地说:“这么多年,我可没发现你有什么价值。”
  顾时未用深呼吸压制内心的悸颤道:“至少我的命换来了你活下去的机会,换回了汪湛秋的命运。”
  蒋朔没想到遇事就缩回壳里的青年,竟然会反驳他,不禁皱眉说:“正因如此,我才想知道封冥迟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顾时未鼓起勇气:“从你和他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我的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蒋朔眉宇间阴云密布,正如此刻的天气。
  他快步上前一把扣住青年的后脑勺,迫使青年仰起脸面对自己:“可你并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你活着,就跟我有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不嫌多余地补充道:“你是顾惜延的儿子,我看到你就恶心。”
  顾时未鼻尖红红的,却还是强忍住了眼泪,直视蒋朔冰冷的双眼道:“我没有死,是因为封冥迟不许我死。但在你把我推下游轮的那一刻,过去的顾时未就葬身海底,永远回不来了。”
  “我没有推……”蒋朔话说一半,硬生生咽下后半句。
  他脸上电闪雷鸣,犹如风暴莅临的海域。
  他发现他的愤怒,对青年来说似乎无所谓了。
  青年那双触动人心的眼眸在看着他的时候,没有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眷恋依赖,只剩一片死灰。
  蒋朔呼吸粗重,收拢手指,仿佛要告诉青年,他依然在自己掌控之中。
  “有封冥迟撑腰,说话底气都足了。”他咬牙切齿地讥嘲道,“二老板,这身份该不会是你卖身换来的吧?”
  顾时未眼眶通红,隐忍地抿紧嘴唇。
  蒋朔当他是默认了,冷笑地奚落道:“你除了长得还算不错,再没有其他优点了。
  只是没想到,那位封先生看上去如此禁欲,骨子里还是俗人一个。”
  顾时未将嘴唇咬破,口中满是血腥。
  他颤巍巍道:“是你把我卖给封先生的,他要怎么对我你都没有在意的必要。”
  “我当然在意。”蒋朔眯起眼睛,“只要你活着出现,我就会想起在顾家忍辱负重,想起和顾惜延虚情假意,这些记忆让我作呕!
  就算你换了副模样,可你终究是顾惜延的儿子,你们顾家父子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别以为有封冥迟撑腰,你就能无所顾忌地重新开始。
  你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少爷,懦弱无能,离开人照顾就活不下去!
  你永远,都改变不了!”
  “不是……我不是……”顷刻间,顾时未被海啸般的负面情绪淹没。
  痛苦,恐慌,纠结,焦虑……前日刚刚恢复了几分的平静,在蒋朔残忍的咄咄逼人中又支离破碎。
  他在溺毙一般的窒息中挣扎呼吸,拼命躲开扣住他的那只手。
  蒋朔也感到怒不可遏,过去青年从不曾躲开他。
  他一怒之下将青年狠狠推开,想不到青年向后倒下,后脑勺狠狠撞在墓碑上。
  “时未……”蒋朔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急忙伸出手想拉青年起来。
  突然一把伞拦在他身前,令他无法再往前一步。
  “我记得上一次见面时说过,顾时未是我的人。”封冥迟沉冷的声音穿过雨幕,“蒋先生一再无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三十二章 针锋
  顾时未撞在墓碑上,脑袋里咣当一声震响,余音嗡嗡不绝。
  可他没有感到疼痛,只是用失焦溃散的双眼,注视阴云密布的上空。
  直到他在麻木的眩晕中听到封冥迟的声音,一忍再忍的眼泪突然溃堤。
  好不容易在面对蒋朔时争气了一次,怎么听到封冥迟出现,就忍不住哭出来了?
  “你没事吧?”旁边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走过来问。
  不等顾时未反应,男人将他扶了起来,带他到一旁的草坪上休息。
  蒋朔看向封冥迟道:“封先生,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解除,你无法再威胁我了。”
  封冥迟面无表情道:“威胁于人,非我所好。我只是如实陈述警告,若是蒋先生得寸进尺,我不会无动于衷。”
  蒋朔哼笑一声讥诮道:“看来封先生真的很在意他。”
  “当然。”封冥迟直率坦然地说,“他是我最重视的人,否则我不会接受任何抵偿灵契的条件。”
  蒋朔怔了一下,意外之余又感到尴尬恼火。
  在封冥迟提出条件的那一刻,他就清楚顾时未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意义。
  只是现在看来,顾时未对封冥迟的意义,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封冥迟口口声声“他是我的人”,听上去格外刺耳。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西装革履,器宇轩昂,一个白衫翩逸,明俊出尘,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峙。
  乍看好像一幅美景,实则暗潮涌动针锋相对。
  片刻之后,蒋朔收回被压制的目光,看向抱着膝盖坐在草坪上的顾时未。
  “那就看好你的人,别让他到处乱跑。不然我不敢保证下次再看到他,是否能保持冷静。”
  他黑着脸匆匆走开,与封冥迟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封冥迟说:“如果蒋先生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我不介意帮你彻底冷静到底。”
  平淡无波的语气,在震慑人心的气场下威慑力十足。
  蒋朔喉结急速滚动,似是将千言万语忍耐咽下,压着火离开了。
  封冥迟走到顾时未面前,声音变得和缓:“疼吗?”
  顾时未摇了摇头,紧接着吸了口气。
  不动还好,脑袋这么一晃,疼痛骤然清晰尖锐起来。
  “又说谎。”封冥迟似笑非笑道。
  顾时未缓缓抬起头,失神地看着封冥迟那双迷惑人心的眼睛:“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没有逃走,我只是……”
  其实他不必说什么,身后父亲的墓碑已说明一切。
  封冥迟沉默着朝他伸出手,他抿了抿嘴角的眼泪,正要转头对扶他的男人道谢,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那个人呢?”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明明一直在这里,怎么眨眼功夫,连个人影都没了。
  封冥迟看向落在旁边那座墓碑上的艳丽蝴蝶:“已经走了。”
  “有件奇怪的事,”顾时未急迫地站起来,“那个人碰到我手臂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
  他本就头晕,又起得太猛,顿时眼前一黑,脚下随之踉跄了几步。
  封冥迟接住他说:“看来撞得不轻。”
  顾时未在封冥迟怀里,胸口突然汪洋泛滥,百种滋味在漩涡中翻搅。
  这个怀抱在此刻犹如定海神针,固若金汤地让他依靠着。
  他无意识地抓紧封冥迟的手臂,低声喃喃道:“好像是撞晕了,不然也不会产生幻觉。”
  那个男人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眼前莫名闪过走马灯一般的错觉。
  只是那走马灯的画面并非他自己的人生。
 
 
第三十三章 无用
  蒋朔回到等在墓园外的车里,吩咐一了声“开车”,便陷入焦躁的沉默中。
  汪湛秋的电话一次次打来,他干脆关机。
  他来墓园,当然不是好心看望顾惜延。
  葬礼上要对宾客装腔作势,今天独自前来,是要在仇人墓碑前以胜利者的姿态冷嘲热讽一番。
  他没想到又一次见到顾时未。
  没想到在看到青年悲伤落寞的身影时,本能地想摸一摸青年柔软的头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都说假戏真做。谎话说多了,骗人骗久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过去在顾家的那些岁月,他照顾疼爱顾时未,是不是有数不清的片刻,是无意间的真情流露?
  否则他怎么会在顾时未容貌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情况下,凭着微小细节和内心的触动就认出青年?
  刻入骨髓的气息,都不需要他刻意去记起。
  所以顾时未凭什么敢躲开他?
  凭什么用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目光看他?
  凭什么企图和古董店的神秘怪人一起重新开始人生?
  作为顾惜延的儿子,他不配。
  作为顾时未这个人本身,他不能。
  他不能变成自己认不出的陌生人。
  不能在别的男人怀里获得幸福。
  顾时未回忆那一刻眼前闪过的走马灯,一时想得入了神,身体完全依靠在封冥迟胸口,等回过神已经这样在雨中站了很久。
  他离开封冥迟怀里,赧然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对不起,我头很晕……”
  封冥迟不知何时撑起了伞:“你想靠在我身上,随时都可以,不是非要头晕才行。”
  这不通人情义理的鬼,偏长了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给人一种似醉非醉、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稍微染上一丝笑意,就仿佛满眼深情,令人心神荡漾。
  顾时未被这双眼睛看得有片刻恍惚悸动,差点信以为真。
  好在他及时清醒过来:“你出门是有事要办吗?”
  封冥迟说:“我来墓园,是与先前订契的客人见面。现在依照约定,上门收回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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