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未心中一动:“虞衡?”
那张脸转向顾时未,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令顾时未受到触动。
虞衡的人生堕进雨和雾,迷失了方向。
顾时未的人生坠入夜与海,沉入了深渊。
他感同身受地理解虞衡的痛苦,理解失去活下去的意义是如何绝望。
他不由自主朝那张脸走过去,菟丝子的茎蔓也朝他延伸,宛如情人温柔的手。
他也抬起手,伸向那些纤细柔弱的丝。
就在指尖与它们即将触碰的一瞬,怪伞从天而降,砰一声撑开,将他弹向后方。
顾时未飞出去的身体被封冥迟一手接住,他吃惊不已,想问封冥迟要干什么,却听重重的咬合声接连响起。
只见那张脸完全自管家身后升起,脖颈以下的部分不知去向,只有菟丝子的茎丝千丝万缕。
那只是一颗头,一颗漂亮的头颅。
他锋利的牙齿凶残地咬在伞骨上,神情却依然柔情款款。
刚才若是封冥迟动作慢一点,现在被咬住的就是顾时未了。
“虞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卖了什么给他?”顾时未愕然道。
封冥迟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他自业自受。”
第二十三章 不休
有些事物,天生妩媚。
妖娆缠绵,至死方休。
顾时未后知后觉,发现这房间所有的茎蔓都是从那颗头上长出来的。
纤弱的细丝也不止是缠绵地绕在管家身上。
虞衡的头宛如管家身体的一部分,是长在他身上的一颗器官,一个恶瘤。
一个个尖刺吸根深深没入管家的身体,由血管般的菟丝茎蔓向它输送血液。
“寄生……他们真的融为一体了。”顾时未喃喃自语,“这就是虞先生想要的,活下去的意义吗?”
痴爱至此,可谓丧心病狂。
顾时未纵然无法做出这种事,可他稍许能够明白,虞衡紧紧抓住爱人不放的心思是多么悲哀。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蒋朔,心沉海底般绝望。
“活着的意义,任何人都无法告诉你,你也无法告诉任何人。”
封冥迟看向虞衡那张神情妖异的脸,“人生本该是一条走向自己的路,通往别人的方向,都是歧途。”
顾时未声音沙哑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那么坚强清醒,有些人……像是虞先生,更依赖感情上的寄托。”
封冥迟眯起眼睛,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深刻的自私而已。”
“自私?”顾时未难以理解封冥迟的冷漠,“虞先生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只考虑对方的需求,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也按照对方的要求。他这样也叫自私吗?”
封冥迟凉薄地说:“人活一世,各有业障,需自业自受。
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是活着的意义。
擅自将活下去的意义寄托在别人身上,被寄托之人除了自己的生苦,还要承受另一个人的生苦,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顾时未哑口无言。
封冥迟看向他沉声道:“以‘活下去的意义’对一个人进行索取,不断让对方在自己身上消耗过度精力和心力,是精神盘剥而不是爱,或迟或早,对方都会被榨干掏空。”
顾时未看向纠缠不休的菟丝子,看向生长在管家身上的那颗头。
对虞衡来说,活下去的意义不是某个人,不是至死不渝的爱。
他贪婪地渴望有人需要自己,如饮鸩止渴,永不枯竭。
然而这世上最该需要他的人,是他自己。
铃——
法铃第三次响起,爱染明王的幽影自封冥迟身后浮现,凛肃威严,怒视红尘。
封冥迟袖中隐现红光,一条血色魔纹出现在他和虞衡之间。
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有不容亵渎的庄重,颇似一尊神像。
随着他口中说出“灵契解除”,别墅中的景象发生变化。
豪华装修逐一消失,露出苍白的墙壁,光秃秃的水泥地,和爬满枯死植物的天花板。
如幻梦一场,只剩对面墙上,挂着一件色彩糜艳、宽袍大袖的古典华服。
服饰花纹是一条条纤细柔弱的茎丝,纠结缠绵,惹人爱怜。
顾时未却在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绵密情丝当中,隐约看到一具惨白骷髅。
视线稍一变换,又消失不见,工艺卓绝可见一斑。
“取下来吧。”封冥迟说,“该走了。”
顾时未上前将那件华服取下,小心捧在手里:“去哪?”
封冥迟轻哂:“回家。”
第二十四章 无欲
封冥迟口中说出“回家”二字,让顾时未愣了好一会。
他现在既没有家宅,也没有亲人,从未想到自己还有回家一说。
以后奈何斋就是他的家了吗?
封冥迟只是为了修复肉身恢复人形,才和他结了冥婚,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是一条血色魔纹的灵契。
封冥迟的居所,能算是他的家吗?
回去的路上,顾时未频频看向那件华服,眼中充满好奇和爱惜。
封冥迟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这是汉朝的留仙裙,采用传统手工染色工艺,以不同绣线颜色绣成阴阳组合纹,更在刺绣缝隙中不规则地贴上金箔和银箔。
某些光线和角度下,可能会让人眼产生错觉。”
“那些花纹很漂亮,有种强烈的生命感。”顾时未握住方向盘,一番欲言又止。
封冥迟看出他有话想说,却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他酝酿好。
可惜过了好几个红灯,顾时未也没有开口。
回到奈何斋后,顾时未在封冥迟的指示下,将那件留仙裙送进那条走廊当中的一间房间里。
房间空气湿润,留仙裙在屏风式衣架上挂好后,顾时未发现上面的花纹似在生长一般蔓延蜷曲。
“是我眼花了吗?”他下意识朝它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布料,便有一缕缠绵茎丝绕到了他的手指上。
他出神地看着那些似有无尽柔情的枝条,脑海中回想起封冥迟的话。
擅自将活下去的意义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是深刻的自私。
过去顾时未一直习惯于依赖身边的人活着。
母亲去世,父亲病故,蒋朔的真面目,令他一次次丧失活下去的意义。
他没想过如此一味的依赖,对别人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他想起父亲自生病后每次见他时的眼神,此刻才明白是多么无奈。
无奈于独子身体羸弱、内心脆弱,无法承担家业和重担,甚至没法照顾好自己。
那时对父亲来说最大的安慰,就是尚有一手培养的蒋朔可以依靠。
所以父亲才催促顾时未一毕业就和蒋朔结婚,他自忖身体病入膏肓,想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儿子的婚礼。
更想确认自己走后,有人能好好照顾这唯一的儿子。
想到父亲饱受病痛折磨,又突遭丧子之痛,就这么痛苦地撒手人寰,顾时未泪流满面。
如果他能早一点明白,人只能要自己,要自己的命运;如果他能早一点走出阴影,坚强地活着,或许父亲的负担能减轻一些。
吕荼在门外看到青年落泪,露出猫里猫气的笑容。
虽然青年泪水的成分满是愧疚自责,但眼中已经没有了一心求死的灰暗。
吕荼心中暗笑某个老怪物嘴硬心软,表面不动声色地叫青年出去吃饭。
面对丰盛精致的菜肴,顾时未没有胃口,动了动筷子又放下:“封先生呢?”
“谁知道,”吕荼舔着嘴角的鱼汤说,“他一向神出鬼没。”
顾时未忐忑地说:“那我晚上睡在哪?”
“还是那间特意为你收拾好的房间啊。”吕荼狡黠的目光在青年脸上转了一圈,了然道,“你不用担心,他没有人类的感情,也没有人类的欲望,正经事办完了,不会对你有太多兴趣。”
顾时未心思被看穿,脸刷地红了。
晚上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日目睹的光怪陆离,精神疲惫却又兴奋。
他还无法看得透彻,又关心虞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禁辗转反侧。
谁知这么一翻身,赫然看到封冥迟侧身躺在旁边,一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失眠?”封冥迟问。
顾时未瞠目结舌:“你为什么睡在这里?”
封冥迟很自然地把手搭在顾时未腰上:“我不睡在新婚丈夫床上,应该睡在哪里?”
顾时未哑口无言,心里狂喊:这和吕荼说的不一样啊!
第二十五章 说谎
顾时未的心跳像是醉汉打鼓,乱七八糟吵吵闹闹。
他想跳下床,可身体稍微一动,就被封冥迟按住了。
他呼吸一滞,想问封冥迟要干什么,可又不敢出声。
“你很怕我?”封冥迟看着青年睁圆的眼睛问。
顾时未战战兢兢,不知该说怕还是不怕。
封冥迟勾起嘴角,把他拉近一些:“今天回来的路上,你有话要跟我说?”
顾时未怔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封冥迟眉峰轩起,声音却沉了下来:“我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什么话?”顾时未一时失神,冷不防被封冥迟拉到身上。
他趴在封冥迟胸口,一阵心惊肉跳,立刻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动不了。
那些蛇一样的红线不知从哪冒出来,将他双手缠在背后,他面红耳赤地咬着嘴唇,一脸不知所措。
封冥迟幽幽笑道:“我不喜欢重复,你自己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停止。”
停止?什么停止?
顾时未正茫然不解,忽然感到细细长长的东西滑进了自己身后。
“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惶地仰起头,想要挣扎躲开。
可那灵活之物已经钻进了深处,频频撩拨骚扰。
顾时未眼眶顿时湿了,无措地喘着气。
酥麻感像星星点点的电流,在他体内跳动,不是很强烈,却又无法忽视。
他用湿漉漉的眼眸无助地看着封冥迟:“求你停下,别……”
“等你想起来,自然会停下。”封冥迟悠然道。
封冥迟今天说了很多话,顾时未一时想不通究竟是要让他想起什么?
正绞尽脑汁回忆,体内倒是先一步绞紧,汁水漫溢。
顾时未感到体内那滑软的东西,戳在极其敏感那一点。
一波波快感自那处滋生蔓延,他忘记羞耻地叫起来。
封冥迟欣赏着青年耽于情事的表情,一只手搭在他身上轻轻摩挲。
手掌紧贴皮肤的抚慰令顾时未战栗不止,快意更加汹涌澎湃。
他突然绷紧身体,失神地盯着封冥迟,喉结不停滚动,发出一声腻人的喟叹。
潮骚达到顶峰,再缓缓退去。他疲软地贴在封冥迟胸口,满脸潮红气喘吁吁。
封冥迟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想起来了吗?”
“我……”顾时未瑟缩了一下,带着鼻音说,“可以给个提示吗?”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下一秒,顾时未被束缚的手腕一紧,身体被红线拉直坐起。
顾时未一声惊叫,下意识挺起身体,被封冥迟双手握住腰肢向下一压……
眼泪瞬间溃堤,倒也不是多疼,就是吓到了。
封冥迟的手掌贴合青年光滑苍白的皮肤缓缓游移,声音低沉道:“提示就是,你又说谎了。”
第二十六章 看透
顾时未总算想起他该想起的事。
封冥迟说过,不要在他面前说谎,尤其是拙劣的谎言。
顾时未涨红了脸:“我是想问,可不可以画那件留仙裙……”
他的身体被抛起又落下,像个柔软紧致的容器上下套弄体内的硬物。
他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吐出一团团热气,绯色染红了他苍白的皮肤,令他看上去更加诱人。
封冥迟咽下这汪春色:“在车上为什么不说。”
顾时未气息凌乱,思绪更乱:“我……怕你,嗯……不高兴……”
“那你觉得,”封冥迟拉住青年腕上红绳,迫使他将胸口挺得更高,“我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时未合上浸湿的睫毛在濒临极限中吐出带着哭腔的低吟。
“不行……要到……”他死死咬住嘴唇,又一次释放出来。
淋漓尽致,全都喷在了封冥迟身上。
顾时未大口喘息着,见封冥迟胸腹一片白浊,顿时羞耻又慌乱:“对、对不起,我没忍住……”
“在我面前,不需要忍耐。”封冥迟用手指在身上沾了沾,随后将指尖含进嘴里。
若非亲眼看到,顾时未这辈子都想象不到那张脸会做出这种举动。
他像是发烧一般浑身滚烫,却无法将视线从封冥迟性感的嘴唇上移开。
“奈何斋里的古董,你想画哪个就画哪个。”封冥迟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看着他的眼睛说,“以后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
顾时未发现红线已经消失,重获自由的手却无处可放:“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
封冥迟挑了挑眉:“你虽然没说出口,可都写在脸上了。”
顾时未一阵羞愧。
大概他这种笨蛋,在封冥迟面前很容易就被看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