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猫——叶遥挚
时间:2022-01-27 17:53:58

只是……纪琅在内心叹了口气,可惜姜同天生不足,身体羸弱,成年之后竟更不如幼时。
昔日大司巫每三个月为他医治一次,才能堪堪保住他的性命。
如今大司巫不明原因自戕而亡,姜同唯一的指望就只剩下桑田了。
“公子,”纪琅心中一动,突然问,“您刚刚所说……要娶桑田?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姜同并未惊讶,拢着狐裘道,“这是我才有的想法,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纪琅:“那……”
姜同微微一笑,却换了个话题:“纪琅,你当行巫有多久了?”
纪琅一怔,愣了下才答道:“我十五岁离开楚都,到现在是第九年。”
“行巫的日子不好过啊。”姜同轻阖上眼道。
纪琅沉默,许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楚国巫官职位甚多,行巫则是其中最艰苦的一种。他们奉命考察楚国境内的各种资源,督察各地巫师的行事,为此不仅要辗转于各地之间,有时还不得不深入蛮荒,露宿野外。
“不过这种事总得有人来做,”纪琅有些忐忑地补了一句,又笑道,“而且我资历已满,今后就可以回楚都了。”
“大司巫死了,总得有个继任者。他们之前都看好桑田,但桑田专修医道,在其他方面并不擅长。”姜同说,“如今她又偷偷跑出来……”
纪琅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大眼睛:“公子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和桑田幼时一起长大,把她当亲妹妹看,”姜同说,“我这副身子未来一定离不了她,我也不想亏待她,所以才有了这个主意。”
“而大司巫不能婚娶,我私心也是不想让她当大司巫的。”他道,“纪琅……你总可不能辜负了我。”
这意思是……让他来当大司巫。
纪琅内心霎时又惊又喜,知道姜同所言非虚。
楚国最重巫道,公子同是所有公子中最佼佼者,又最得国君喜爱,如果没有意外,下一任楚国国君应当就是他。
尽管努力控制,纪琅脸上还是现出了些笑意。
“这件事桑田知道吗?”他问,“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离开都城……”
“她也许是介怀大司巫的死吧。”姜同说,“大司巫从小将她教养长大,现在骤然离世,对她的打击想必不小。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我的想法,她便一个人偷偷离开楚都了。”
 
第9章
 
桑田一整个早上都在做噩梦。梦里她掉进了湖里,在水里挣扎着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盼来一条船,她扒住船舷,抬头一看船上的人竟然是姜同。
紧接着她直接被吓醒了,结果醒来后还是喘不上气,想起身发现云梦正稳稳地坐在她的胸口,用爪子扒拉被角。
难怪喘不上气,桑田长出一口气,把云梦抱起来扔到地上。云梦不满地喵喵叫,她自己则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往船舱外走。
刚掀开帘子,就看到外面周天靠着船舱边缘在睡着。
桑田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不好意思,倒是云梦毫不客气,几步跳过去用前爪去推周天想把他叫醒。
“……回来!”桑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云梦抱起来,准备出去将它放到远一点的地方,接着就被船舱的凸起的木槛绊了一下。
她一下子没站稳,压住声音极低地惊呼,云梦趁机从她怀里窜了出去,整只猫正好砸在周天身上。
桑田绝望地闭上眼睛。
周天当然被砸醒了。
云梦是个软着陆,落地后喵了一声,自顾自地跳到船舱顶上趴着舔毛,剩下周天和桑田面面相觑。
“嗯……你,还好吗?”桑田做足心里建设,深吸了一口气问。
周天刚醒过来还有点懵,下意识地点点头:“挺好,怎么了?”
“没怎么,”桑田说,“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她回头看了看,船舱的出口很窄,最外面有个她昨天没有注意到的台阶。
到这时候,周天也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他站起来,笑了笑对桑田道:“没什么,可能是船太小了。我习惯一个人,也许两个人该换一条大一点的船。”
“你还有大一点的船吗?”桑田问。
周天:“有,不过不在之前的岛上,等出了这片迷雾,我带你去换船。”
“好啊!”桑田又有点惭愧,偷偷闭上嘴巴鼓气。
“不过你之前……”她停了停,看了眼周天,又用尖尖的下巴指了指船舱边,“你昨天晚上一直是这么睡的吗?”
“不是,我之前醒了,一直在忙这些……”周天示意云梦去看甲板,上面有些五颜六色的小石块,“后来有点困,就又靠着睡了会儿。”
桑田好奇地过去,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在手心里细看:“好轻!”
这重量不像石头,反而更像木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船周围仍旧是浓浓的白雾,不见一丝阳光,可这些小石块却像彩虹般流光溢彩,看久了竟不觉一阵阵晃神。
“这是……”桑田低声道。
周天说:“给云梦吃的。”
“吃的?”桑田被这个词砸懵了,忍不住提高了点声音,愕然看着周天。
“这是云梦泽里的一种鱼的鱼骨,”周天当然不会告诉桑田这种鱼经历了什么异变,只是简单解释道,“看起来像是石头,但云梦能咬开,嚼起来是香的。”
“之前给云梦雕的猫和鱼不是被你拿去了吗?”周天笑了笑,“所以搞了点这个,给它当零食吃。”
“当零食?”桑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字一顿地反问。
周天被她瞪得没来由地心虚:“怎么了?”
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桑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过去讨好地拉拉周天的手:“这些东西我还挺喜欢的,能送给我吗?”
周天意料之外地嗯了一声,随即点头:“当然可以。”
虽然和猫抢东西多多少少有点不地道,但得到同意后,桑田还是开开心心应了一声,把地上的小石头捡起来,最后满满捧了一把。
她左右看看,除了小船就是雾气,想了想几步进了船舱,还不忘回头叮嘱周天一声:“你不要进来哦!”
周天在外面一摊手,看着云梦跟在桑田后面钻进船舱,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坐回船头指挥小船继续向前。
桑田回到船舱,在抽屉里翻出自己带的行李。当初包裹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她埋在了之前的小岛上,她只带出来些无足轻重的玩意,不过好在够用了。
例如这套小巧的臼杵,如果周天发现了,完全可以解释成捣蒜用的钵和杵。
桑田将小石块一块块放进臼中,周天所说不错,它们的确是某种轻质的鱼骨,并不硬,稍微用点劲就能捣开。
虽然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桑田与生俱来的直觉和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是一种对外伤和止痛极为有效的药物。
“给你吃那不是浪费吗?”桑田顺了一把旁边云梦的猫,小声嘟囔道。
云梦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没精神地趴着。
“……”桑田,“那就给你吃一块,只能一块!以后还有用的。”
她把最后一块鱼骨给了云梦,剩下的则都研成粉末。
只这样还不够,桑田又拿一张纸画了细密复杂的巫纹,用自己带来的淡黄色蜡烛烧掉,接着将粉末放在臼里,用蜡烛炙烤。
原来白色的粉末竟变成了艳红色,接着又转成非常淡的蓝,发出浅淡的光芒,看上去宛如满天繁星。
没有东西装,桑田偷偷到船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带过来的几个药瓶里的东西倒在了湖里,又回去将粉末分装好。
大部分瓶子装回去,还有一个则被桑田拿着出了船舱。
“这个给你。”她把小瓶塞给周天。
“这是什么?”周天接过来,打开瓶塞看了看,不解地皱起眉,“刚刚的东西?”
“我磨成粉了。”桑田说,“给你一点。”
“我要这个有什么用?”周天笑了,“给云梦吗?”
“美容养颜的。”桑田努力编了个用处。
拿着瓶子的周天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我不需要这个,还是你留着……”
“万一其他地方也有用呢?”桑田眨眨眼睛,煞有介事,“比如说腿酸腰疼腿抽筋……我听说好多药物都可以通用,尤其是这种外敷的。”
“是吗?”周天迟疑地看了看瓶子,也不太好再说什么,放在怀里收下了。
“这才对嘛。”桑田满意道。
昨天周天跟鱼打架都能受伤,日后估计也少不了类似的情况,到时候在她的帮助下“无意”发现这粉末别的用处,岂不是顺理成章?
周天只能看出来她很开心,跟着心情也不错,慢慢摇着桨向雾中划去。
“现在是去哪啊?”桑田好奇地问他,四周仍旧是散不去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不是说得七八天,你现在也找不到路吗?”
“是找不到路,”周天向白雾深处看了一眼,好似在找寻什么东西,“但云梦的零食被你抢了,我总得找点东西补偿它。”
“它喜欢吃鱼吗?”桑田说,“你多抓点鱼?”
周天低低地笑了一声。
“虽然现在没有方向,但云梦泽的湖面如此宽广,只要向前走,就总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他放下桨,站起身来:“有很多东西是不会变的。”
桑田听得出神,明亮的眼睛追逐着他。
周天突然就起了点玩心,他走到桑田背后,用一只手堵住她的眼睛。
“云梦泽里,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神奇景象,”他喃喃道,另一只手飞快在空气中画着图纹,“就像这个。”
 
第10章
 
一直萦绕在小船四周的白雾突然像有了生命,缠绕飞旋着聚集在一起,最后竟凝聚成实体,在空中变做一朵小小的花。
周天伸手将花接过来,松开堵着桑田眼睛的手,献宝一般将小花递到桑田眼前:“你看。”
白色的小花在周天手心绽放,半透明的雪白花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周围的氤氲雾气中显得轻盈又柔软。
“嗯?”桑田先迷茫一瞬,接着小小地哇了一声,把花接到手里。
花瓣很凉,带着悠远绵长的浅淡香气,像一场与云梦泽本身相同的幻梦。
“云梦泽里还有很多你我都不曾遇见过的东西,”周天说,“也许要很久以后才能知道那是什么。”
桑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朵花,嘴角不自觉现出笑意,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这个……你从哪里摘的?”
周天勾了勾嘴角:“刚刚在水上捞的。”
桑田明显不信,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坐下去用手拨弄着那朵花。
云梦好奇地凑过来,闻了闻白花的味道,愉悦地喵了一声,把花叼走了。
桑田:“……”
桑田:“?!!”
桑田:“哎!”
还没等她伸手制止,云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上了船舱顶,鼓捣了半天后开始舔毛。
“它好像把花吞了……”桑田观察了一会儿,转头木然对周天道。
“没事,”周天闷笑一声,“出来这两天它什么好处也没得到,估计要开始不满了。”
他重新拿起桨:“给云梦去找点吃的。”
前后皆是看不透的白雾,小船好像在漫无目的地航行,无论是桑田还是周天,都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到底在哪儿。
能看到的,无非船下逐渐消失在白雾下的水面,和船尾划出的长长涟漪。
可大约半个时辰后,桑田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仿佛云雾初开,一直掩人视线的白雾突然散去,一小片阳光从头上敞敞亮亮地洒下来,向前能看到宽广平静的水面。
右前方则是一座不大的小岛,苍苍翠翠的一小片。
“这是……”桑田惊讶道。
“白雾中的岛,”周天直起身,向远处眺望,“只有在云霞珠生成的小片雾气中才会出现,雾散之后就会消失。”
他示意桑田去看小岛后面更远的地方,那里依旧有片片白雾:“如果没有雾气,应当能看到水天相接。如果我们离开小岛,还是会回到白雾里。”
周天摇着船靠岸,自己先跳下去,把云梦抱到肩膀上,再把桑田拉下船。
岛上是一大片水竹林,阳光被密密的竹叶挡在外面,土壤潮湿又柔软,生满了青草和深绿色的苔藓,走过去鞋底都会黏上湿土和水珠。
周天从船舱里找出个半敞口的竹篮子,顺手从旁边的浅水里摸了几只田螺,砸碎放到篮子里,又把篮子没入水陆交界处长着稀疏水竹的水中。
“不知道这里能有什么,”他说,“但应该能让云梦满意。”
云梦蹲在他肩膀上叫了一声,一直好奇在旁边围观的桑田终于忍不住,踮起脚尖去摸它背上柔软的毛。
云梦非常慷慨地摊在周天肩膀上由着桑田摸,咕噜咕噜地噌她的手心撒娇。
“它还挺喜欢你。”周天见状扬扬眉,索性把云梦提下来放到桑田怀里抱着,自己则用柴刀劈开竹子,扩出一小块空地。
他们的运气很好,在竹林里找到几颗茭白,周天把锅和架子摆好,打了点水开始煮汤。
竹篮子提上来的时候,装了半篮子泥鳅、螃蟹、青虾和小鱼,周天把虾和鱼都给了云梦,泥鳅和螃蟹处理好后扔到锅里。
桑田对此虽然一窍不通,但到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周天大概只会熬汤和烤肉。
“炒菜和炖菜我也会一点,”周天用勺子搅着锅里的汤,认真辩解道,“但大部分时间用不上,鱼汤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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