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光芒和黑影全都退去，女人才看清，是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那个女孩。
女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惊恐畏缩地看着她。
“你答应我不会带走我的孩子！”
奎妮点点头，说：“是的，我从不失言。”
女人竭尽全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仍然僵硬地挡在奎妮和病床之间。
“你有名字吗？”奎妮淡声问。
“是的，邦格乌拉，是我丈夫的姓氏。”
“你自己没有名字吗？”奎妮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她。
她刚刚苏醒的时候，那个叫克莱尔的医生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名字啊。
“奥诺丽娜。”女人有些生涩地说道。
奎妮又轻轻点了点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的孩子呢？”
“加布里埃尔，他叫加布里埃尔。”女人的手紧紧抓着床柱。
“好的，奥诺丽娜，”奎妮说，“我可以看看加布里埃尔吗？”
女人祈求地看着她，但还是缓缓移开了身体。
奎妮走到床边，她能够感觉到，那个叫奥诺丽娜的女人在她身旁不停颤抖。
人类实在太胆小了。
奎妮没有理会这个胆小的女人，她俯身去看病床上那个人类幼崽。
他正在睡觉，脸上的表情异常恬静，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熊玩偶。她喜欢小熊。
奎妮凝视了一会儿这只人类幼崽，渐渐有些不解。
“为什么你那么难过？他现在很好，不会死。”
这句话并没有让奥诺丽娜得到安慰，她努力抑制着悲伤说：“可是他最多只能活四、五年，他的心脏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奎妮更迷惑了：“那你不是应该四五年以后再伤心吗？”她转过身，“现在伤心是不是太早了？”
“怎么会早？”女人凄苦地望着她，“如果梅伦德斯医生治不好他，对我来说，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在目睹他走向死亡……”
奎妮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半晌，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奥诺丽娜脸上的潮湿。
“这就是人类的眼泪？”奎妮低头看着指尖上的液体，“流泪会让你好受一些吗？”
奥诺丽娜摇摇头：“因为痛苦人们才会流泪。”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有时高兴时也会。”
“你们如何分辨这是痛苦的眼泪，还是开心的眼泪呢？”
“你的心会告诉你。”奥诺丽娜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说道。
心？
奎妮也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口。
轻微的跳动声传来。很轻，很慢，但确实在跳动着。
原来，她也有一颗心。
只是，她现在没有痛苦，也没有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恶魔女主会慢慢成长，痛苦和开心，以后都会有的。
第8章
梅伦德斯带着他的三位实习医生出现时，奎妮正在向奥诺丽娜询问，为什么她可以看出她是恶魔。
奥诺丽娜说：“我们部落的萨满说，加布里埃尔还没出生时，恶魔的阴影就笼罩了他，以他的心脏为食。萨满试图赶走恶魔，可是他失败了。”奥诺丽娜迟疑地看着奎妮，“当你出现时，我感觉到了那种阴影，黑暗、阴冷……”
奥诺丽娜说得很慢，很轻，像是怕引她不悦。
奎妮倒是很平静。她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类小孩儿，很无辜地说：“可是我没有吃他的心脏啊。”原来人类的心脏还能吃吗？
奎妮瞳孔深处，微不可查的红光一闪而过，加布里埃尔吃力跳动着的心脏就赤/裸裸地透视在眼前。奎妮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枫糖浆和别的人类食物多一点。
可是不吃的话是不是不算一个合格的恶魔啊。
奎妮皱眉看着病床上的人类幼崽，有点为难。
“我知道！”奥诺丽娜赶紧说。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奎妮心中所想，奥诺丽娜又拦在奎妮和病床之间，双手挡住她的视线，“也许是萨满大师搞错了，并不是所有的恶魔都以心脏为食。”
奎妮眨眨眼，兀自笑了。
人类真可笑。如果她真的要吃了那个人类幼崽的心脏，她的一双手怎么可能挡得住？
不过世上那么多好吃的食物，她为什么要去吃一颗血淋淋的一看就一点儿都不好吃的心脏？
除非它是枫糖浆味的。
梅伦德斯一行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肖恩照例走在最后面。
看到奎妮在这里，众人都有些意外。
奎妮很平淡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你好，梅伦德斯医生。克莱尔。杰瑞德。”她刚有了自己的名字没多久，现在很擅长记别人的名字。
最后是笑眯眯地一声：“肖恩。”
克莱尔作为代表回答：“你好，奎妮。”
杰瑞德开了个玩笑：“你们是又在讨论恶魔的问题吗？”
昨天奥诺丽娜对着奎妮又哭又叫地喊“恶魔”，很不幸，眼前这几个人都看到了，但显然大家普遍都只当是一场闹剧。尽管近几年的新闻有很多报道，说纽约出现了一个超能力组织，甚至连那些北欧神话中的天神都来到了人类的世界，人们对这些超能力者极其追捧，却又很少将这些超能力者跟自己身边的人联系在一起，觉得那是距离自己很远的事情。
当然，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人们会首先用眼睛判断事物，而后才是理智和事实。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像奎妮这样看起来柔弱漂亮的女孩，即便要展开联想，你首先想到的也应该是天使，而非恶魔。
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奥诺丽娜显然觉得自己负有解释的责任。
“我很抱歉，”奥诺丽娜说，“加布里埃尔的病让我太担心了，我想我这两天睡得有点少，脑子糊涂了，希望奎妮小姐能原谅我的冒犯。”
奎妮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点头。人类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撒谎。
大家没有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梅伦德斯医生是来通知奥诺丽娜，他们为加布里埃尔做了全面的检查，他心脏的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糕，手术的风险太大，最好的选择就是药物维持，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心脏继续跳动好几年，而不是马上在手术台上停止跳动。
梅伦德斯说了很多医学专业的名词，奎妮不知道奥诺丽娜有没有听懂，但是奎妮自己肯定没听懂。
然后奎妮就看见奥诺丽娜的眼睛里又蓄满了眼泪。让奎妮不明白的是，拒绝奥诺丽娜的是梅伦德斯，可奥诺丽娜却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哀求地望着她。
奥诺丽娜对奎妮说：“求你……”
奎妮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虽然我听不懂梅伦德斯医生的话，但我想他有自己的规则，你应该听从。”
院长老头不是说人类世界处处是规则吗？既然治疗是梅伦德斯擅长的事，那理当遵守他的规则。但看起来奥诺丽娜不大想遵守。
奥诺丽娜坚信梅伦德斯能治好她的孩子，比梅伦德斯本人还坚信。
梅伦德斯似乎对奎妮的话有些意外，转头看了她一眼。
奎妮已经对周围的事不关心了。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走到肖恩旁边。
肖恩侧头看着她：“你又困了。”她今天在公交车上没有睡。
奎妮点点头，很自然地将脑袋靠到肖恩肩膀上，好像马上就要睡着。
但她没能睡成，因为他们很快离开了病房。
肖恩想到一个可以为加布里埃尔的心脏做手术的方法。他总是这样，当病人的治疗方案陷入僵持时，他的天才大脑会迸射出一些突发灵感，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灵感都很管用。
这次也不例外。
梅伦德斯直接带着肖恩去找格拉斯曼院长。奎妮很自然地跟着。
克莱尔和杰瑞德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格拉斯曼从办公桌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说：“看得出来，你们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团队了。”
梅伦德斯没有回应格拉斯曼的调侃，让肖恩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意外的是，肖恩讲述完，梅伦德斯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想法很好，但是风险依然太高，不予采纳。
梅伦德斯说：“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运气，但我们如果妄图通过风险系数如此之高的手术拯救一个孩子的生命，我们需要很多运气。而我们都知道，将一切压给运气，不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
格拉斯曼停了两秒钟，然后问道：“所以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地闯进我的办公室，浪费我——”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17分钟的时间，听一个被否决的手术方案，意义在哪里？”
“因为我们最终还是要讨论决定，”梅伦德斯回道，“而且只要墨菲医生有了主意，他就不会轻易放弃，不管别人说什么。所以，”梅伦德斯抬起双手示意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我们不如直接跳到最后一步。”
“OK，我了解了。”格拉斯曼低下头重新投入进自己的工作中。“这是你的团队，你的病人，你来决定。”
众人正要离开的时候，格拉斯曼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呢，奎妮？我很乐意听听你的想法。”
奎妮眨了眨眼：“什么？”她正困着，而且这件事对她已经失去吸引力。
“加布里埃尔的手术。”格拉斯曼院长提醒道。
“哦。”奎妮困倦地说，“至少我知道，只要他在这家医院，他的心脏就不会停止跳动。”无论选择手术或是不手术。
格拉斯曼听懂了。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其他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等到稍晚些时候，梅伦德斯改变主意，接受肖恩的建议，同意为加布里埃尔做心脏手术时，奎妮已经对经过没什么兴趣了。
她正在自己的新办公室的沙发上补觉，对手术的过程并不操心，对即将出现的最终的结果也不意外。
办公室里很安静。奎妮睡了很长时间，醒过来时窗外已暮色深浓。肖恩还在手术室没有回来，不过也快了。
奎妮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天际尽头即将逝去的最后一抹柔光，如同隐含着时间的奥秘和生命的某种隐语。
奎妮很喜欢宁静的黄昏，就像她同样喜欢崭新的清晨和能够看到星月的夜晚一样。人类的世界是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几乎每一秒都能发现新的美妙和惊喜，只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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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奎妮有点神秘。”手术室内，杰瑞德突然说道。
肖恩立刻说：“奎妮不神秘，她很漂亮，而且聪明。她能记住所有人对她说过一遍的话。她比大部分人都聪明，也漂亮。”
肖恩认为自己的评价很中肯。由于与生俱来的天赋，肖恩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医学上更是天赋异禀。慢慢地他发现，奎妮的聪慧并不亚于他，而且她的学习能力并不局限于单一方面，只要她愿意，可以短时间内学会她想学的任何东西。
而奎妮的漂亮更是毋庸置疑，他几乎都已经快习惯了所有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惊诧地呆愣一下，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虽然这种情况仍然让他心里很别扭，而且有一种哽在心口的说不清楚的情绪。
杰瑞德赞同地说：“当然，她确实很漂亮。”见肖恩看着他，于是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也很聪明。但你们不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杰瑞德企图寻找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半晌后又放弃，“……我不知道，反正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神秘感。我是说，她不是失忆了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认识了布莱恩特基金会？”杰瑞德的目光依次扫过肖恩、克莱尔还有梅伦德斯医生，似乎想要获得他们的认可。
肖恩没有说话，因为他答不上来杰瑞德的疑问。
克莱尔解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奎妮没有必要每件事都向我们交代。”
杰瑞德耸耸肩，没有再深究。但他知道，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疑惑。
正站在落地长窗前观赏落日的奎妮轻轻牵起唇角，微笑了一下。
克莱尔.布朗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除了出色的专业技能，她对病患的关心和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的特质，使她很善于与病人和家属沟通。她也是这里第一个对肖恩释放出善意，并且能够与肖恩成功沟通的同事。
奎妮挺开心肖恩能有这样的同事。
手术结束，肖恩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已经被黑夜取代，奎妮正坐在走廊一条长椅上看一本书。
肖恩走过来，奎妮抬起头。她脸上的笑容犹如遥远地平线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即便夜晚，也让人感觉阳光普照。
奎妮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书。“是亚伦借给我看的。”
肖恩看到，那是一本圣经。
“你觉得是上帝创造了万事万物吗？”奎妮问道。她刚刚读到第一卷 的创世纪。
肖恩说：“我不知道。我对他不了解。”
奎妮点点头，把书放在膝盖上。
“我也不了解。”她说，“不过我觉得那条蛇很有意思，它引诱亚当和夏娃，让他们成为背叛神的罪人，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呢？除非它是一条笨蛇。”
停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略显不满地说：“如果这条蛇真的是撒旦，那可太让人失望了。”
远在洛杉矶的某地狱之王刚端起一杯美酒，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跟着他一起来到人间的恶魔御姐麦子，抬起撩人的长睫毛看了他一眼，“噢”了一声，说，“看来是有人想你了。”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这次这个“人”，绝对足以让他们——以及他们一大家子，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大魔王父亲即将上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