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烟有些丧气:“阿明让我们去祈圣台,只需一只直走便好。”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谓琉璃鼎是何物,所谓遍地黄金又是什么意思,“你……也是为了金银珠宝而来?”一瞬间,她有些不忍。
“那是身外之物,我并不在意的。”楚留香在确定了自己的方向没错,的确是穿越了干枯河床之后,回头看着同他们拉大距离的武林人士,“比起这些,我更想现在早点儿回到师门复明,然后进入中原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然后他就莫名的发现原本还很好说话的陆景烟,一瞬间变了脸。
甩开他的袖子纵着大轻功向前,他都来不及反应便听见生完后乌压压的追了上去,还有一部分人停在原地等着他:“我又做什么了?”
自从遇上了陆景烟,楚留香只觉自己无奈的次数直线上升,他从没见过那么难以捉摸的女子,明明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下一秒就能狂风大作。更要命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天变。
而陆景烟此刻却满脑子都是等此间事情过后,楚留香要找一个红颜知己的床,睡!这一件令她不开心,却又没有什么立场去训斥反驳的事了。
所以说,错误的解读方法和脑补,是要不得的啊。
“喂,你别耍花样啊。”看着楚留香在原地不动,而另一拨人早就没了踪影,留守的那部分武林人抓着武器一脸警惕的看着楚留香。
“不会,只是她生气了,不想与我同行罢了。”楚留香微笑,抬脚追了上前。他的轻功是何等卓绝,几乎是几个纵跃便追上了前面那些人的影子。
在山脚下追到陆景烟的时候,她正指着眼前已被风沙磨损的不见棱角的阶梯,告诉他们若想求得宝藏,便要登上这座山。
有的人信了狂奔而上,而更多的人站在原地看着陆景烟,让她先上。
楚留香看出了陆景烟此刻心情不佳,又瞧见她的手往身后摊去,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手牵住了陆景烟想要去摸琴的手,然后跨步走上了台阶:“等我呢么?那么一起走吧。”
他的动作做的轻松流畅,好像陆景烟站在山脚下真的只是因为在等待同行之人。
不过楚留香也只走了两阶就停住了,他转头去看那些围观他们的武林人士:“你们要一直尾随么?”好似有些纠结,不过又很快释然,“如果你们一直跟着的话,女孩子家脸皮薄,阿烟会不好意思的。”
背对着众人,陆景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楚留香。
当事人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对着底下的人说道:“可以,给我们一点儿空间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目前的确有矫情……
因为她正处于:“完了我好像对这个又糟又渣的男人(雾)有好感!”的惊悚阶段。
#好像爱上了一个人渣#系列
第43章 琉璃鼎
攀至山顶的时候, 先前登山的武林人士不知所踪,只能看见远处破败的祭台,坍塌的石碑, 还有被风腐蚀的洞口。此时太阳已经有下落之势, 若不是远处乌压压的黑色密云, 想必会是一番美景。
“有些可惜了, ”楚留香感叹, “美人美景,没有美酒。”他一贯是个随性的人, 前翻他对于陆景烟的诸多不正常, 不过稍作思考他就有了答案。而后小姑娘的有意针对,在他向前一步后不自觉的后退与防卫,让他恍悟了很多东西。
既然喜欢,人生苦短又为何不抓住机会呢。
陆景烟看着远处铺天盖地的黑云,慢慢的在凸出的岩石上坐了下来,抱琴在怀中不说话了。
夕阳打在她的脸上,通红柔和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楚留香看着, 只觉得嗓子发紧, 便移开了眼睛。
他知道陆景烟好看, 不仅仅是样貌的美丽, 更多的是她身上多变的气质。当你以为她蛮横无理时,转眼她就安静的如同大家小姐。而当事情来的时候,她却又变得果断坚毅, 转头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净做些让大人哭笑不得却又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楚留香见过呢太多的女人,好看的不好看的, 安静的吵闹的,他见过了太多的女人,那些女人也多会沉浸在他的儒雅与君子之上,如同陆景烟这般一开始就看穿了他游戏心态,还反过来戏耍他的女人,在她之前未曾有过。
他的征服欲,叫嚣着想要得到这个女人,想要将她拢在手中。
“新的赌约,赌一件事情好不好。”他看起来好像是在征求陆景烟的意见,可实际上语言里的霸刀却不容陆景烟质疑。
这让性格同样强势的陆景烟也很不愉快,她本身心情就不是很好。
早就知道楚留香这个人并不是他外表所表现的那么儒雅,甚至性格也不是他所表现的那般有礼,但是真的遇到了还是会令人感到分外火大。
“我拒绝。”
“如果我赢了,你便从头认识我。如果我输了,我为你做一件事。”他停顿,看着在风暴中隐现的夕阳,“从此不沾染与花家有关的分毫。”
回答他的是陆景烟不屑的笑,楚留香彰显了他骨子里的强势,让陆景烟也懒得再做什么伪装:“楚香帅可莫要搞错了,”她扭头仰望着楚留香,明明是弱势的动作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她输人一筹,“我不欠你的。”
“你确定?”楚留香也不恼火,只是脸上的笑容深了一层。
他说的如此肯定,眼中蕴含着深深地笑意与看透一切的睿智,以至于陆景烟有那么一瞬,产生了她亏欠于对方,甚至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对方看透的错觉。
“若你这么说……”楚留香拖长了声音,“问心无愧的话。”
看着楚留香包含笑意的眼眸,陆景烟瞬间红了脸。
她别开头,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人群嘈杂的声音,隐约掺杂着类似于‘我们被骗了’‘那个小娘们在耍我们’之类的愤怒之语。
楚留香向左一步旋身对着那些愤怒的武林人士,将陆景烟的背影挡了个严严实实:“诸位为何如此愤怒?”他好似颇为不解,但周身的气息却宣示了若要再前,便是战。
“洞里什么都没有,”热衷冒险的黄蓉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没有宝藏。”
她被郭靖扯了一下,虽然随后郭靖就被黄药师怒视,但是黄蓉也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黄蓉也才是个二十多岁刚刚出岛,未曾见过外面世界的少女,被父亲娇惯长大的黄蓉,对于外界的礼节知之甚少,郭靖却不然。
“你们把宝□□吞了吧!”随着太阳逐渐落下,愤怒的武林人士将二人堵在了山头上,誓要二人对这空荡的山洞做一个说法。
楚留香露出了微笑:“我们几时说过,这山洞中有宝物?”他一路上注意言辞,自然有底气,“诸位为何觉得,我二人知晓宝藏所在?”
他的话让这些一惯讲究动手不动口的武林人士一脸的愤怒,他们只觉得自己被人戏耍拔刀扬剑想要上前发泄自己的愤怒。
只是楚留香还未来得及操纵自己的轻功上前点穴,就听见身后扬琴阵阵,传出的不再是棉花之音,而是真正的如珠落玉盘平沙落雁之曲。
楚留香猛然回头去看,却瞧见陆景烟怀中古琴不知何时平放于推上,指尖轻佻,悠扬琴音便如幽谷清澈溪,欢快的从丛林中涌流而出,绕过众人,淌过废墟,越过沙漠,流向远处几近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
“何处可往生,何处见星辰,便随明尊念,梵音可回唱。”
陆景烟抬头看着远处的灰暗的天空,看着风沙之下仅剩最后丁点红腥的沙漠,“生者又何欢,亡者亦无苦。愿起明圣火,焚此残躯壳。十二常宝在,普启诸明灭。妙音便引路,见得明净土。”
琴声再起,尖锐高昂却并不突兀,如同烈马奔腾,如同黄河滔滔而去:“何处可往生,何处见星辰,便随明尊念,梵音可回唱。”
她一边一边的伴唱,仿若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楚留香却察觉到了不对。
他去看那些原本愤怒的武林人士,却见他们手执刀枪剑戟,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让楚留香忽然想起当初,他因大意被陆景烟定住的不堪往事。
只是还不等他出手为陆景烟上上双保险,就见那些面对着他的武林人士眼中闪过了震惊。紧接着他们的脸上被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如同沐浴朝阳,温暖又明亮。
可太阳早已落下!
楚留香背对着陆景烟,面对着这些武林众人,自是比他们看的更加清楚。
那些废弃的石台,那些被他们当做台阶的残害,像是被无数虔诚信徒亲手点燃,焚起了星点火烛,在风中摇曳,在金光中晃动。
他回头去看,便如同那些满目震惊的武林人士一般,只觉身形被定住。眼前的壮丽恢弘哪怕他垂垂老矣,恐怕都难以忘怀。
站于高处他们目光所及,只有闪耀刺眼的金色光芒,是遍金子的光辉闪亮。
金子堆积的山高低起伏,随着风被吹起落下,像是山脉层叠交错,又像是海跌宕流动。
而在金山的尽头,是一轮璀璨的骄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不归风暴后,祈得不灭灯,再见琉璃鼎,坐拥天下台。”
长歌的歌声轻荡,明教的圣火不熄。
“何处可往生,何处见星辰,便随明尊念,梵音可回唱。”
陆景烟的声音猛然拔高,歌颂的是中原人听不懂的曲调,楚留香却听得分明。
那是大唐的古语,那是大旗门内偶然还能够听得一二的话语,那是传承与信仰,那是两个古旧门派之间,最后的送别。
“生者又何欢,亡者亦无苦。愿起明圣火,焚此残躯壳。”
声音在金色的沙漠中流淌,淌过了陆景烟的古琴,淌过了金色的沙漠。
他仿若看到了那个异瞳的男人,站在圣墓山之上,身披金甲,恍若从天而来。
“十二常宝在,普启诸明灭。妙音便引路,见得明净土。”
“十二常宝在,普启诸明灭。妙音便引路,见得明净土。”
第44章 送别
直至金色的光辉落下, 直至琴音停歇,站在岩石之上的武林高手们还没能回过神来。陆景烟的曲子奏完,可最初那令他们动弹不得的琴音, 早已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所有的贪婪与丑陋, 所有人性的难以捉摸与裹测, 在这场盛大的葬礼之前, 都是虚妄。
他们眼中有的不再是触目可及的遍地黄沙, 不再是不见尽头的金色碎屑,而是那与金乌媲美, 恍若烈日的光芒, 是那沙海尽头冉冉升起的耀眼,是那光辉散尽之后,空中渐渐消散的图形。
“曾闻世有教金沙弯刀,日月与之同辉,圣火盼其东归。”站在高处的黄药师眺望着远方光芒落下的地方, “白衣诉其风霜,异瞳道其悲悯。”
陆景烟却笑了,她转头去看在一开始她奏起平沙落雁时, 就纵跃脱离的男人:“那是入教誓词, ”她停顿, 再颂, “天之苍苍,辽阔其长。地之莽莽,厚载其广。月之茫茫, 会赢其光。日之煌煌, 中其正阳。”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 同心同劳。不离不弃,言行永继。怜我世人,飘零无依。唯我尊,恩泽万物。光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光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她起身抱琴,眺望远方:“可惜今日过后,世间再无教。”
金色的沙漠随着金乌的陨落,褪去了她耀眼的金色袈裟,光芒随之褪去。
祈圣台上火烛渐渐消磨,风声却伴着陆景烟的声音,穿越了时空,穿越了朝代,恍惚将众人带去了那个纷乱的大唐。
他们能听见教弟子站在那里,同声高呼,同心同德,不离不弃。
那样的大义,已经很久不见了。
陆陆续续有人收起了手中的刀剑,在场的武林人士固然被为了金银而来,可能走到这里的无一不是在四方武林之中的有名之士。
那些身外之物对他们而言固然重要,却不如如今他们在心境上的进步。
所谓武侠,武为外,侠为内,内外兼修,才得侠士之名。
如今见到了金色沙海琉璃鼎,那般盛大辉煌之境,那般壮丽大气的景象,此生怕难再遇。
黄药师瞅了一眼被他放倒在一旁,点了哑穴的女人,第一次没有为她出头。
东邪固然是护短,而是在那个虽然面色平淡却是满目悲伤的女子面前,做错事的终归是他的女儿,能够弹出那般曲调的人,他不愿与之为敌。
待天空中最后一点儿光芒散尽,废弃的祈圣台便拢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人沉浸在那场夜晚金乌啼鸣的恢弘,不知过了多久才有第一个人慢慢的点燃了自己所带的火折子,然后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楚留香一直看着陆景烟,看着她眼睛中的不舍,看着她最后的悲伤,直至恢复平静。
而在场的武林人士也渐渐从那场法事中缓过了神,他们虽震撼于之前所见盛大,但是同样也为那所谓的遍地黄金所吸引。场中愿休战者有,但不愿空手而归的也并非少数。
“既然是教,总归有点儿什么宝物吧。”其中一个汉子如此质问,“你们把宝藏藏在了哪里?”
黄药师皱起眉头为那个糙汉子不礼的言语而感到愤怒,不过他的愤怒也没能持续几秒,因为紧接着便有银色的针光一闪而过,朝着那汉子的眼睛刺了过去:“我看你这么瞎,这双招子也没什么用呢。”
她的银针出的又快又狠,那大汉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一闪而过的银光便是他此生看过最后的风景了。
陆景烟眼中却带了笑意,她手臂翻转那七弦古琴便在想是有了生命,绕着她的胳膊旋转了几圈裹上了一层灰色的布锦,背负在了身后。
“你来了。”瞧见了东方白那黑夜都无法掩盖的艳丽红衣,失去世间最后一个同类的悲伤总算淡去,眼底也有了笑意。
东方白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便说传承已经结束。她们此行沙漠的目的便以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