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奇怪地看起来心情非常愉快。“有人托我捎给你一条口信,哈利。这就是为什么。”
“噢。”她慢慢走上阶梯,往办公室的二层去,开始明白这准是一件好事。
“——金妮,金妮……听我说,你知道吗——天啊,上帝保佑我!”
出了办公室,她拖住门外陪自己一起来的好友转起圈,几次拥抱对方,一时间疯得像个小女生。待她住手,金妮已经气喘吁吁,头晕眼花。金妮伸手扶住墙壁,靠在那里站了几秒免得摔倒,“怎么了?”她问,“邓布利多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他邀请我去和他一起过圣诞节!我不是说邓布利多邀请我——我的意思是,我的教父——他托邓布利多问我,愿不愿意圣诞假期去他那里。”
“那太好了,我真为你高兴。”金妮的神情瞧着分外茫然,“他说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过圣诞当然是圣诞节的时候了。我得赶紧回寝室理东西,昨天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已经开走了,但是校长说西里斯午夜会来城堡接我。”
“可是,圣诞节那天晚上还有舞会呀。”
“是的,圣诞舞会。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把这事忘掉了。”哈利踮起脚尖,拉着金妮来了一段六八拍的旋转舞步,一路跳到楼梯口,在那里松开金妮的手,行了个屈膝礼。“好,我的环节到这里就结束了,是时候该去收拾行李了。圣诞快乐,金妮,你也要在舞会上玩得开心!”和金妮告别时,她仍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从我知道你要来德思礼家找我的那一刻起,先生,我就对您有种奇妙的熟悉的感觉——
心里的这句话没说完,因为这种想象再也没必要了。随着锁上行李箱,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哈利站在寝室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黑湖湖水等待午夜的到来。宵禁过后,假期留校的斯莱特林学生们三三两两回寝室去了。今年选择留在霍格沃茨的高年级生突然多了很多,想必是为了参加作为争霸赛传统的舞会。哈利一个人坐在扶手椅上,盯着壁炉里的火苗发呆,房间里有种来之不易的宁静,让她感觉很好。然而十二点即将来临时,走进休息室的不是校长,而是斯内普。
“波特。”斯内普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哈利几乎以为要有什么坏事发生了——她想好了,不管他要找任何理由罚她做任何事情,自己这次都绝不答应,而是要抗议到底。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或许因为哈利脸上是一副挑衅的表情,但同时又莫名显得害怕,魔药教授冷冰冰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拿上你的东西跟我来,这是校长的指示。”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们要去哪里?”她提着行李跟上去,“为什么校长让你来?”若是平时哈利这么同他说话,斯内普肯定要为她不尊重师长的态度立刻发起火来。这次他却是什么也没说,继续大步在前头带路,显得像个遭人轻视的小男孩被迫不予理会地从折磨他的人身边经过。
他们来到了斯莱特林院长的办公室。那是一间昏暗的屋子,架上放着几百只玻璃瓶,黏糊糊的动植物标本浮在五颜六色的药剂中。她正纳闷斯内普干嘛要带她来这儿的时候,听见斯内普压低声音说:“我照你说的把她带来了。”
“太好了。谢谢你,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从背对着门口那把椅背高高的扶手椅站起来,将哈利吓了一跳,“哈利,晚上好。我猜你对自己为何在这里有疑问。”他说。
她点点头。难道是西里斯来不了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想要吹嘘——无论何时,总有很多人注意我的一举一动,让一个官方认定的罪犯从校长办公室里的壁炉抵达霍格沃茨并非最好的选择。为了西里斯的行踪不被暴露,你的院长体贴地提供了他的壁炉,你要为此感谢他,哈利。”
从斯内普的表情看,这件事绝对不是他自愿做的。哈利迟疑着,小声对他说:“谢谢你,教授。”
斯内普厌恶地拧起眉头。他看了看邓布利多,然后才不情愿地两眼盯着地板说:“我接受你的道谢。”
“西里斯应该马上就要到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邓布利多说。仿佛要印证校长的话,办公室壁炉里的火焰猛地涨高,变成了绿色。西里斯从火里走出来。“哈利!还有阿不思。”他轻快的语气在瞥见屋内的另一个人时立刻沉了下去,“——噢,是你。”
斯内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个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脸上皆是仇恨到极点的表情。
“圣诞节,家人团聚的日子啊。”邓布利多坐在书桌前,满脸微笑地举起手边一杯红茶,“致圣诞。”
西里斯看起来片刻也不想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多呆。“我觉得我们该走了,圣诞快乐,阿不思——哈利,你知道怎么用飞路粉吧?”
“是的,我知道。”三年级暑假韦斯莱一家带她去对角巷买新课本时用的就是飞路粉。
“好,照着我说的念就行。”西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束着拉绳的小袋子,把它打开,从里面捏出一点粉末投进火里,火焰再度变成了碧绿色,“格里莫广场十二号。”嗖的一声后,他不见了。
“圣诞快乐,先生,再见。”哈利回头朝校长挥挥手,向前跨了几步,走进火焰中,“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碧绿火焰应声旋转起来。无数个壁炉从她飞速闪过,快得看不清楚。最后因为感到有些恶心,哈利干脆闭上了眼睛。就在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吐了的时候,她刹住了,好在西里斯一把抓住她的手,哈利才没有脸朝下摔倒在烟灰里。
前面大声说出这个地名的时候,她脑海中想象的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屋子,所以当跌跌撞撞地踏出壁炉,面前这个洞穴般幽深的房间时令哈利感到十分意外。这儿应该是个厨房,四周是粗糙的石头墙壁,基本所有光线都来自他们走出来的那个大壁炉。管子里冒出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战场上的硝烟,黑乎乎的天花板上挂下来许多沉甸甸的铁锅铁盆,在烟雾中显得狰狞阴森。西里斯领她来到楼上的客厅后,哈利首先注意到的是霉味。霉味从咯吱作响的地板、挂毯和老旧的绒布沙发上渗透出来。
“这是座老房子。我尽量清理了一下。这里已经空了十年,自从我亲爱的母亲去世之后就没人居住了,除非你算上她留下的家养小精灵。只是那小精灵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好长时间没做任何打扫了。嗯,我们尽量应付吧。”在她头顶,西里斯低声嘟囔道,“布莱克家不是个适合住人的地方,该提醒你的。我很抱歉,可是我又担心说了的话……”
“我知道要怎么清洁一间屋子,”她打断他,“我们可以一块儿把这个地方弄得像样点。”
“你真的不必做这种事,哈利。”他说,似乎感到非常难堪。
“没关系,没关系的。”哈利笑着摇摇头,“我喜欢帮忙。”
西里斯不知道那些有女儿的男人平时在生活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敢打赌他们没有一个像自己这样幸运。哈利特·波特一定就是那种理想之中的小孩,最妙之处莫过于她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或者,用哈利自己的话来说——“直到你厌烦为止”。最初几天可能不是西里斯记忆中最快乐的假期时光,有太多太多累人的事要做。上学期间西里斯做遍了各种义务劳动,对清扫工作深恶痛绝,可是如今肌肉的酸痛让他知道自己的所有感觉又复苏过来了,出人意料得鲜活生动,这就够了。他甚至忘记了魔法,和哈利一样用麻瓜的方法。
他们从百货公司买来吸尘器,还有其他所有需要的工具。某个早晨西里斯用吸尘器吸着客厅的地毯,情不自禁哼起了一支老歌。机器的噪音太大,他的声音又太小,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在唱,就连克利切骂骂咧咧地从旁边走过,诅咒他这样用麻瓜电器玷污布莱克家,今后会下地狱也没妨碍西里斯的好心情。他走上楼想告诉负责给四楼卧室大扫除的哈利他准备好午饭了,却发现她提着扫把站在自己卧室里,用手指细细描摹墙上那张四人合照里詹姆年轻快乐的脸庞。相机捕捉到在二十年前的阳光下,截道者们手挽着手站成一排,正像是青春的体现。“你好呀。”西里斯听到她小声地说,就是这么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使他涌起一股柔情而觉得嗓子疼。
圣诞夜那天,西里斯写信邀请莱姆斯来和他们一块吃晚餐,莱姆斯下午五点时从厨房的壁炉到达。“卢平教授,”两个男人喝酒聊天的间隙,一直坐在边上安静听着的哈利突然发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能。”莱姆斯微笑着答道,“我已经不是教授了,你可以直接叫我莱姆斯。”
“你还记得教我们第一节课那天的事吗?”
“我记得,”莱姆斯慢慢地说,“博格特。”
“为什么你不让我对付博格特?”
“我原来以为原因是明摆着的,哈里特。”他说,声音里透着惊讶。
“为什么?”她又问。
“是这样的,”莱姆斯眉头略略皱着,“我假定如果博格特面对着你,就会以伏地魔的形象出现。”看到哈利脸上难以理解的表情,他说,“显然,我猜错了。”
“噢,我还记得教授是怎么教我们的。”西里斯翘着椅子腿,回忆当年的黑魔法防御术课,“那东西还挺好玩。”
“我想我让你感到遗憾了,”莱姆斯对哈利说,“你肯定很好奇博格特在自己面前会变成什么。”
“还好。”哈利听起来对此无所谓,“我猜它顶多变成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好穿着渔网袜和荧光长筒靴在街头努力讨生活的我吧。”
西里斯笑得太厉害了,差点被威士忌呛住。他本以为以莱姆斯的性子会诙谐地回一句“这是个好点子,或许忙于奔波面试的我也该试试。”然而莱姆斯一脸无措,不敢相信长得和莉莉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在说她走投无路的话会考虑站街。接着他垂下眼睑,看向手中快空了的酒杯,似乎希望杯子是满的。“好吧。”莱姆斯说。那之后直到晚餐结束他和哈利互相都很友好,只是过于客气小心,以至于显得不自然。
“他不喜欢我。”等莱姆斯回去后,哈利对这顿晚餐会面下结论。
“别说傻话,莱姆斯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说不喜欢确实有点言过其实,但是显然我辜负了他的想象。”哈利正在餐桌上写作业,“也许我对他而言不够像爸爸妈妈吧。”
“我不会同意你的说法,哈利。”西里斯说,“月亮脸只是第一次在课堂外接触到你,有些意外罢了。”
“他在课堂上倒是比较幽默,还敢开斯内普教授的玩笑。”
“毕竟那是斯内普。”西里斯的这句话她没听懂,“你瞧,月亮脸有属于自己的幽默感,可是他也曾经做过格兰芬多的级长——我想,涉及到某些特殊话题的玩笑话是他被前辈教导要认真对待的。事实上,月亮脸当年在我们几个人之间也起到良心的作用,负责在詹姆和同学闹得快要过分时拉住他。”
她不是很开心地看了西里斯一眼。“我猜你们和斯内普教授也闹得很过分吧,不然他不会这样讨厌我。”
“他做教授到底有多糟糕?”
“反正——反正他恨我入骨。”在尖叫棚屋里,斯内普第一次说出了真心话——“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应该跪在地上感谢我!其实你活该让布莱克杀死!死得跟你父亲一样,因为太骄傲,不肯相信自己看错了布莱克——”从这些话,谁都听得出他恨她。
“这也难怪,毕竟詹姆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倒吊过来,还扒掉了他的底裤。”
哈利突然从羊皮纸上抬起头来看他。“这太过分了。”
“抱歉——什么?”从西里斯的表情来看,他本来以为她会高兴听到斯内普的糗事。
“你自己刚刚告诉我的,他根据自己的心意对同学施咒,而且还侮辱他们。”
他企图息事宁人。“是这样的,哈利。詹姆和斯内普自打第一眼看到对方就互相仇视,这种事情没法儿解释,你明白的,对吗?我认为詹姆拥有斯内普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人缘好,魁地奇打得好——几乎什么都好。斯内普是个古里古怪的小家伙,整天忙着研究黑魔法,而詹姆——哈利,不管你觉得他别的方面怎样——他一向很讨厌黑魔法。”西里斯眨眨眼睛。“他对其他人从不会像对斯内普那样。斯内普和我们是有来有回的——他只要一有机会就诅咒詹姆,你不可能指望詹姆不反击吧。”
“‘我们’?噢,我知道了,我总算弄清楚截道者是什么了!你们就是那种被叫做校园恶霸的小团体。”早在斯内普指控西里斯学生时代便是个未遂的杀人犯,她就隐隐猜到西里斯没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但是那不一样,轮到詹姆·波特的时候,让哈利感觉父亲背叛了自己的某种信任。“我敢打赌你们每天就是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抱怨学校生活多无聊,然后逮住随便什么人就拿他们找乐子——”
“你知道吗,你这表情简直和当年的莉莉一模一样……我不会说詹姆是毫无缘故对别人念咒语的,那些人多多少少也做了些叫人不快的事情。”
“多多少少?被骂了句脏话或是踩到了新鞋从来不是能让人这么做的充分理由,你口中的那个人听起来让我觉得像个自大的傻瓜。”
“他当然像个傻瓜!”西里斯兴冲冲地说,“过去我们几个全是傲慢自大的小傻瓜,只有月亮脸不那么傻。哈利,人是会改变的。后来詹姆渐渐不那么自大了,也不再为取乐对别人施咒语了。”
“要不是一小心说漏了嘴,”哈利紧咬嘴唇,“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件事?”
西里斯的面孔上仍旧挂着微笑,可能是因为觉得她这副较真样挺好玩,想要逗弄一下。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哈利想不通。这一刻西里斯让她想起了皮尔,老鼠脸的皮尔,达力的好朋友皮尔。他的指责是在达力打人的时候把挨打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牢牢抓住。那些时刻皮尔也总是这样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