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虽然并非你母亲所出,但始终都是从小一齐长大的兄弟,不比那些外人亲近?”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将来我百年之后,几多风雨都未可知,最重要是和气团结,心在一处,才能令我庄氏子孙世代兴荣。”
庄汝连讲了这样多话,微微有些发喘,见庄家麟点着头,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你把手上的事处理好,下个月回来吧,凡事多向Charles请教。”
他感到疲倦乏力,便摆了摆手,叫庄家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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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麟从书房出来,见客厅里坐着庄景明跟庄家宜,两人正在聊天。
庄家麟先是同庄家宜打了招呼,才转头对庄景明笑道:“这不是老四,最近忙什么呢,听讲电视台今年效益不好,都是集团在补贴,明年开工利是也不知能否凑齐。”
庄家宜看不下去,道:“大哥你在内地倒是快活逍遥,可怜四弟忙活了一个多月,替你收拾烂摊子,C国都跑了好几趟,你还讲风凉话。”
庄家麟笑道:“那我可真要多谢景明,替我这个不长进的大哥卖苦力。”
话音未落,就听见庄家诚从门厅走来,边笑道:“我们这些人,从年头至年尾,都跟老牛一样,没一天能安生。还是大哥有福气,得了空放长假,在内地风花雪月。”
庄家诚自小讲话阴阳怪气,放在平时,庄家麟顶多笑笑,做大哥的,能跟亲弟弟计较什么?但庄家麟此时却是头顶窜上一股无名之火。
他想起方才庄汝连甩在他脸上的相片,一张一张,像刀刃剜进他的心口。
庄家诚脸上挂着笑,刺得庄家麟插在裤兜里的十指都攥紧。
但他不能发火,否则就着了小人的道。
庄家麟按住火气,笑道:“二弟是辛苦,老豆都看在眼里,大清早就把我叫来,叫我下个月就回总部,来替二弟分忧呢。”
庄家诚笑道:“那是喜事一桩,不如今夜我去订一间pub,为大哥庆祝。”
他此时提到pub,听在庄家麟耳朵里,更是别有意味。
庄家麟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庄汝连不悦的声音:“什么pub,好好的人不做,一个个夜里都跑去做鬼。”
众人忙向庄汝连问好。
第16章 15他先是摇摇头,……
女佣布好菜,众人方才开始吃饭。
傅玲玲先叫女佣给庄家麟上了海鲜粥,道:“家麟才下飞机,早饭都未来得及吃,先喝点粥,不伤胃。”
庄汝连皱眉道:“他就这样精贵?”
傅玲玲道:“儿子不是你怀胎十月,撑着一口气,咬牙生下来的,自然不知道精贵。”
庄汝连被她呛得没讲话。
傅玲玲是糖王傅齐和的长女,庄汝连当年在家中并非长子,能坐稳信和的头把交椅,跟傅玲玲的联姻在其中居功至伟。
傅玲玲又给家诚、家宜分了粥,到了庄景明,女佣过来讲海鲜粥煮得不多,没剩多少了。
傅玲玲故作怒状,呵道:“厨房是哪个在管?一大家口人好容易同桌吃饭,都叫他败兴。总不能给景明喝锅底煮糊的粥吧!”
庄景明听了,放下勺子,淡淡道:“算了傅姨,我近来吃海鲜过敏,不差这一口。”
庄汝连道:“别成日在会议室坐着,周末抽空陪我去打球。”
傅玲玲正在给他舀汤,手都僵在半空。
庄家诚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四弟面色都红润不少,是否近日有好事光临呀。”
庄家麟近两个月都不在港岛,满脸狐疑地望着庄景明。
傅玲玲扔了银筷子,笑道:“你跟家麟哪里能及景明一半,他都和宋家的小女儿拍拖呢。”
这句话一出,桌上众人神色各异。
先是庄家诚笑道:“那我得恭喜四弟了,杭之聪明温柔,四弟好福气。”
庄家宜勉强笑道:“这是好事呀,怎么都没听四弟讲过。说起来,四弟从小都好多女生追,我还帮忙送过情书跟巧克力,只是四弟都好冷淡,伤透女孩子的心。”
庄家麟则是一言不发,只瞧着庄汝连的反应,他终于知道为何一向对庄景明冷冷淡淡的父亲,今日仿似换了一个人,竟然当着母亲的面,对他明目张胆地关心起来。
庄景明笑道:“我同杭之只是互相有好感,将来怎样还未可知,有好消息一定同大家讲。”
这番话显得客套疏离,但庄景明在宅子里一向如此。
只是此时这样的客套,在庄家麟眼里,不知怎么就带了一股子得意与傲慢。
庄汝连拿餐巾拭了嘴角,对庄景明道:“过会来书房找我。”
说罢,便下了桌子,留下众人各怀心思,捱过了这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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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庄汝连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罗燕菲在一个冬夜里死去,死得并不体面。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儿子,也明白儿子跟着自己,一生都会在污泥里,看不见盼头。
因此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这亦是她人生最后一通电话。
上天垂怜,庄汝连没换号码,也没掐断陌生来电。
她捱着最后一口气,将年幼的儿子托付给庄汝连——他曾给自己带来快乐欢愉,又狠心离去——才闭了眼,安心同这个苦寒的世界告了别。
管家第二天便领着小男孩站在客厅里。
罗燕菲讲,他生日是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号,那么他今年已经七岁。
可他的个头都还没管家五岁的小女儿高,四肢都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神情也是蔫蔫的,不似家麟、家诚那样生动。
庄汝连问他在哪间学校念书。
他先是摇摇头,后又怯怯道:“舅舅讲明年秋天再送我念书。”
彼时的庄景明,幼小、怯懦,二十年过去,他站在面前,已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却仍是沉默的。
一切似乎都起了变化,却似乎又没怎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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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汝连先是问道:“你在环亚卫视工作多久了?”
庄景明答道:“快两年了。”
庄汝连点头,道:“我上周同Thomas吃饭,听讲你表现不错。当初你在北美念书,未毕业就被我叫回来,进卫视工作。因为当时实在缺人手,希望你能出一份力。”
“我想你始终是我的儿子,将来亦要独当一面,先在卫视锻炼一番,也是好的。”
庄景明笑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听从父亲的建议。”
庄汝连道:“如今都过去两年,你也应该进总部了。下周你去报到,先找Charles,具体事项听他安排。”
庄景明点头。
庄汝连又道:“我记得杭之是冬天过生日,她现在放假返港,你同她拍拖,不能让女孩子伤心。”
他笑道:“我在马尼拉有一座私人岛屿,不如去岛上游玩?我叫人安排。”
庄景明笑道:“多谢您关心,不过杭之她都同我讲过,过生日简简单单就好。”
庄汝连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
他又看着小儿子笑道:“阿明,你比家麟、家诚、家宜都听话,是叫我省心的一个,好好做事,老豆不会亏待你。”
庄景明笑道:“儿子替父亲分忧是分内之事,最要紧是父亲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庄汝连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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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贡清水湾。
一阵翻云覆雨后,露西躺在庄家麟臂弯里,食指细细描摹着他的脸颊。
“今天都弄疼我了,怎么,心情不好?”
庄家麟捉住她作乱的手,笑道:“这不是长久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叫我想得紧。”
露西嗤笑一声,道:“鬼话连篇的,谁信。”
庄家麟笑道:“怎么就鬼话连篇了?我们家上上下下,就我最实诚,有什么讲什么,从不扯谎。”
露西笑道:“是么,那你岂不是艰难的很,底下几个弟弟妹妹都那样精明。”
庄家麟仍是笑道:“阿哥们再有手段,也得看老皇帝的意思。”
露西亲亲他的下巴,笑道:“看来你这位东宫太子,能得老皇帝中意,位子坐得稳得不得了。”
庄家麟冷哼道:“那是自然,我都是老豆手把手教养长大,不比那些放养的。”
其实他心里很是不舒服。周末家中聚餐,庄汝连明显都对庄景明和颜悦色许多,只因为庄景明攀上宋家的小女儿。
庄家麟感到不屑。他的母亲傅玲玲是糖王的女儿,这令他有强大的母族去依仗,故而对于出卖婚姻来寻求商业结盟的行为,他从来都是瞧不起。
露西笑道:“你是最厉害。不过我在电视台,听讲Alex最近在同宋氏千金拍拖,风头无两呐。”
庄家麟皱起眉头。
他从小就讨厌庄景明,因为庄景明很会讨人喜欢,像阴沟里爬出来的脏东西,拼命想融入不属于他的世界。
庄景明总是装可怜,连诗颖都被他骗到,将自己送她的朱古力,偷偷分给他吃。
那是父亲去欧洲考察回来时,送给自己跟家诚、家宜的礼物,他都舍不得吃,拿去讨好诗颖,结果都进了庄景明的肚子里。
他气得当即向母亲傅玲玲告状,讲庄景明手脚不干净,偷吃他的朱古力。
母亲自然是站在自己一边的,问了庄景明,他也不辩解,那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真叫人看不顺眼。
父亲不在家,母亲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把庄景明锁进地窖里,关了几天。
没过多久,庄景明便被父亲送进渣甸山的嫲嫲家里了。
他心里痛快极了。
他恨庄景明,更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是父亲不忠的证明,都令自己深爱的母亲傅玲玲得了抑郁症。
他永远都记得一九九零年的夏天,他放暑假回家,白天母亲带着他跟家诚、家宜出海,玩到筋疲力尽返家。
那时他正在长身体,半夜饿得慌,下楼进厨房煮牛奶喝,路过二楼主卧时,门敞着,他便鬼使神差地望了一眼。
夜风呜呜地吹,窗帘像是戏台的幕布,陡然被风刮开,阳台上母亲的身影像是下一秒就要跌落。
他魂都飞掉,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抱住傅玲玲,眼泪汹涌。
他在寄宿学校念书,课业紧张,小半年未回家,竟不知母亲都有重度抑郁。
那一夜起,他深深地恨上庄景明,跟那个惯会勾引有妇之夫的三级片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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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打量着庄家麟的神色,一双白玉似的胳膊缠上他,轻抚着他的腰侧,娇笑道:“怎么办,不如你也去找一位千金,别成日里同我鬼混了,叫你老豆知道,太子宝座都坐不稳的。”
庄家麟又想起饭桌上父亲对庄景明那股子维护劲,阴恻恻道:“拍拖而已,哪里就能叫他庄景明称心如意。”
露西笑道:“你这是心里有主意了?”
庄家麟忽而翻身按住她,咬住她的下唇,边笑道:“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第17章 16天已经全暗下来……
车驶出红磡海底隧道,宋杭之瞥了眼后视镜,两台白色本田已经跟了她将近两公里。
今日她同庄景明约好,在他家中一齐吃晚餐。四点多时,她在佐敦道跟友人喝过下午茶,开车去浅水湾找庄景明,途中便察觉有人跟踪她。
上了浅水湾道,本田离她越来越近,其中一台甚至都开到她前面,势必要前后夹击逼停她。
宋杭之心一横,猛踩油门,车速突然飙上100码,直往隔离带上撞,撞得都熄火。
后面的本田也停下,下来三个男子,一个砸碎挡风玻璃,另外两个夹着宋杭之,拖到后边,将人塞进了后备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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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宋杭之缓缓转醒,头痛欲裂。
她眼前一片黑,四围是瘆人的静默,只听见水滴声,滴答滴答地落。
一瞬间,恐惧奔袭而来,压得她心脏狂跳,涌进鼻腔里的空气都是冰冷彻骨。
直到双臂一阵麻意,宋杭之想站起来,才发现小腿使不上劲,直跌在地上。
她打了个寒噤,才真正明白,她是被人绑票了。
却听见沉重缓长的“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宋杭之感觉到有脚步声走近,忽然嘴上的胶带被人扯下,她心中怕极,只是硬撑着一口气,没有示弱。
只听得一个粗重的男声笑道:“宋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唐楼里的一蚊鸡哪里比得上。”
宋杭之道:“放了我,我要喊人了。”
那人阴笑道:“你喊呀,荒郊野岭,喊破天都没有人的,还能给兄弟们助兴。”
他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男声骂道:“就你长嘴了,滚出去。”
宋杭之却在心中盘算,港岛面积不大,真正荒僻的地方就那么几处。
她决意继续套话。
“大哥,你们打算要多少呢。”
有人笑道:“靓妹仔都不怕我们的。”
宋杭之感到有人摸上自己的面颊,一口夹着烟味的浊气扑在她脸上:“放心啦靓妹仔,不要你家的钱。”
宋杭之心里一沉。
只听对方嘿嘿笑了两声,道:“兄弟们好久都没开荤啦,你又漂亮,可要遭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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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景明开完会,在办公间处理邮件,总觉得心神不宁,想了想,给宋杭之打了电话,对方都是关机。
他越想越不对劲,抓起大衣就往外奔,正在这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庄景明接了电话,只听对方急道:“庄先生,我是香港路富恒物业公司的安保Fred,是这样的,下午五点钟左右,我在浅水湾道巡逻,看见您的女朋友被三名歹徒劫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