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白昼——密斯本北
时间:2022-01-31 08:24:51

  半晌都没听见人声。
  宋杭之感到害怕,决定往角落里爬。
  几乎是瞬间的事,她被人一把拥住,鼻间是淡淡的杉木气息。
  宋杭之被勒得生疼,咧嘴笑道:“好了,景明,我都看不见你。”
  只听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道:“看不见才好呢,他呀,哭得跟老丈人嫁女儿似的。”
  眼前的黑布被解开,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代替了黑布,轻轻贴着她的眼皮,只听庄景明轻声道:“房间太亮,等会再睁眼。”
  宋杭之轻轻点头,心里忽然一阵倦意袭来,便靠在庄景明肩头,喃喃道:“我好困,让我睡一会。”
  说完,她便陷入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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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亚中心。
  露西走进工作区时,看见庄景明正在把工位上最后一本书,放进纸箱里。
  今天是庄景明在环亚卫视工作的最后一天,下周起,他便要去信和集团总部了。
  她感到怅然,心里好似从此缺了一小块,但仍是笑道:“恭喜你Alex,恭喜你高升。”
  庄景明只是淡淡地点头。
  露西又笑道:“报纸上都写,宋家女生死时速24小时,你看了没——”
  她念出名字,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
  却见庄景明抬头,看着她的眼神,叫她脚底都窜起凉气。
  庄景明扔了手里的相框,力道之大,震得骨瓷杯里的咖啡都泼了一地。
  他一向克制,都极少发火。
  露西再不敢讲话。
  庄景明望着她,眼睛里是一望无际的淡漠。
  他忽而笑了一声,问:“庄家麟干的蠢事,是否有你一份功劳?”
  露西脚下发软,手撑在桌上,仍是勉力笑道:“看来你很担心她,听讲都跑去请了洪兴门的左爷。”
  “左爷可不是阿猫阿狗就能请得动。”
  庄景明脸上现出厌恶,道:“宋家亦不是你跟庄家麟能得罪的起。”
  露西道:“你真正喜欢上她了。”
  庄景明没答话,只是道:“我已经托人将钟姨送至南洋,她现在一处海岛疗养,等你做完事,就同她团聚,不要再回港岛。”
  这便是十足的恐吓了。
  露西的心像是跌入冰窟。
  他连从前的旧情,都要忘得干干净净。
 
 
第19章 18“谁让你是我大……
  跑马地,养和医院。
  “姆妈,我好撑,真的吃不下了。”
  宋杭之拉着母亲王兰的手,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以示自己绝无说谎。
  王兰心疼道:“囡囡,再喝一口鱼汤,收伤口的,你胳膊上都是麻绳捆的印子,不好好疗养,夏天都不好穿裙子的。”
  宋杭之叹了一口气,只得又喝了几口寡淡的鱼汤。
  其实这几日,她都好似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躺在养和医院36层,就见自己身边围着一圈人,都红着眼睛,有父亲宋笃之、姆妈王兰,和几个家里的叔叔婶婶。
  她眨了眨眼,还是没看见那个人,心里生出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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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敲门,王兰去开了门,见是护工,便问做什么事。
  护工是个直性子的福建人,抱着一束花,是最简单的式样,银绿的尤加利,托着几枝郁金香,雪紫的、云灰的、黛蓝的,很是雅致。
  王兰喜欢花花草草,便抱了花束,细细打量着,边问道:“谁送的呀。”
  护工道:“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同我讲他姓庄,是杭之的朋友,想来瞧瞧她。”
  她笑道:“我上来时,他还在大堂呢,坐了好久,得有一个钟头。”
  王兰听讲花束是庄景明送的,脸色已是不好,又听讲他还在底下坐着,连忙把花束还给护工,道:“我们不要他的东西。”
  却听见背后一个欢快的声音:“姆妈,庄景明来看我了吗?快让他上来,不然我就要下去找他啦!”
  宋杭之在病床上装睡,其实都竖起耳朵听,听见庄景明的名字,便来了精神,生龙活虎地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棉拖鞋,就要下楼。
  王兰头疼得很,堵在病房门口,把人往床上赶:“像什么样子,要给人看笑话的。”
  王兰终究是收了花束,但护工瞧见她转身便扔进了垃圾桶。
  护工想了想,下楼到了大堂,远远地便望见那个姓庄的年轻人,仍是在玻璃窗前的矮沙发上。
  他坐在午后的太阳光里,也许在想念三十六层的心上人,整个人都显出奇异的澄澈明净。
  年轻人转过头,见她空着手,以为花束送了出去,眼睛里都现出清亮的光。
  护工狠心道:“杭之还在睡觉,你不要等啦,快回家吧。”
  他眼里的光忽地就暗了下来,良久,轻声问道:“她......她还好吗。”
  护工道:“宋家有钱的,订的私人病房一天都要好几万,加上我一共请了三个看护呢。她妈妈每日也是一得闲就来看她,宝贝的不得了。”
  她以为又是一出穷小子爱上大家小姐的戏码,心里直叹气,只想早点敲醒这个痴情的傻小子。
  只见年轻人眼里涌出失落,低了头道:“宋阿姨她,如果不想见我,我这就走。”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怜得很,令护工都觉得好难过,忍不住同他讲:“再过两天,她也就出院回家了,你不要再来啦。”
  他慢慢地点头,不再讲话,像是失了力气,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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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杭之趴着窗台,脸都贴在玻璃上,从36层往下看,庄景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寥廓,寂静,亦同她越来越远。
  母亲王兰是固执的,这令宋杭之感到心烦意乱。她跟看护打了声招呼,打算下楼去花园散散心。
  香江的冬天是温暖的,鹅卵石小径边上,铺着一丛丛低矮的罗汉松,绿的发灰发白,在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无精打采。
  宋杭之找了一条长椅,坐下来,望着乌金的太阳,沉沉地往下坠。
  却听见隐隐有女子的调笑声,在背后荡漾着,一阵一阵地飘过来。
  宋杭之转过头,竟是庄家宜。
  她同家宜都在拔萃女书院念过书,当时两人都是合唱团成员,时不时会在礼拜堂排练演出。
  不过家宜比她高了五届,因此交集不算多。她升到中三,家宜便去了港大念书。
  她同家宜的上一次会面,都是一年多以前了。
  今日家宜仍是中环女郎的打扮,浅驼的羊毛大衣,暗纹西装裤,细高跟鞋。
  只是她偎在身边男子的怀里,笑容恬淡,平日里总是微蹙的柳叶眉,也舒展许多,像一枝银朱色的玫瑰,原本是最热烈的红,现时掺了一些淡色,变得秀雅可爱了。
  庄家宜似乎没料到宋杭之在这里,脸上闪过慌乱,不过她很快便笑道:“杭之,好久不见。祝贺你重获新生,我真为你开心。”
  宋杭之笑道:“多谢你,家宜。”
  许是看见她脸上的好奇,庄家宜指了身边的男子,笑道:“叫他Arvin就好,不过他习惯用中文名,林涛,森林同浪涛,是不是好美的名字。”
  林涛个子很高,肩膀宽阔,有一种强健的壮美,家宜一米七出头,在他面前,气势都暗下去,被衬得像个小女孩。
  但他却生了一双古典的丹凤眼,眼角都是温温的笑意。
  他听见庄家宜夸他,先是不好意思地低头,又对宋杭之笑道:
  “你好杭之,我是林涛。”
  他的声音又像极了一幅苍润古朴的水墨画,带着喑哑的质感,好像山间习习的风,拂过幽沉的湖水,转过苍绿的群峦,在沉甸甸的、绒蓝色的夜里,揉进了月光里。
  他伸出手,杭之同他握了握,他便不再讲话。
  庄家宜笑道:“杭之,他就是这样子,不爱讲话。”
  她笑得甜蜜。
  宋杭之又同她闲聊了几句,本想再问家宜,是否身体不适,还是过来探望友人,又见家宜闭口不提此事,脸上带了一丝焦色,似乎急着要做什么,她便没再问了。
  宋杭之目送家宜同男友走远,直至进了医院大楼。她自己又在长椅上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没意思,便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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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囡囡睡了?”
  宋笃之白日在星岛跟一家银行谈合作,搭最晚一班机返港,直奔养和医院,想看一看女儿。
  王兰点头,道:“她都跟我闹了一天别扭!庄生那个小儿子,真是——”
  她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拿他没法子。眼巴巴地跑过来,还送了一束花,我拦着不让他上来,被囡囡听见,你是没瞧见她那个样子,魂都跟着姓庄的跑了。”
  宋笃之笑道:“这回我可得帮外人讲话了,要不是景明的功劳,杭之哪里能这样快回家。”
  王兰听罢,面色不豫:“我就讲他心眼子多,这才几个礼拜,你这做爹爹的就跟囡囡同心协力,一齐来对付我。我看呀,他庄景明是亲人,我才是外人呢!”
  宋笃之笑道:“火气这样大做什么,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家中也没什么依靠,能把杭之从荒郊野岭的地方带回来,已经是很不容易。”
  他似是想到什么,道:“你还记得‘白鲨’么?”
  王兰点头。宋笃之的弟弟行之,昨天一早便打来电话,讲自己找到绑匪头目的踪迹,就是这个叫“白鲨”的。
  宋笃之脸色极差,道:“他死了。”
  王兰震骇道:“死了?”
  宋笃之苦笑道:“我刚下飞机,就接到卓sir电话,讲在元朗发现一具男尸,法医还在做鉴定,但基本已经确定是他。”
  王兰怔怔道:“那么究竟是谁指使他呢?囡囡跟他又无冤无仇......”
  宋笃之强笑道:“本来行之想抓白鲨来问话,现在白鲨一死,我们的线索便断了一大半。”
  王兰悲恸道:“难道囡囡就真白白往鬼门关里走一遭了吗?”
  宋笃之搂住王兰,凝视着她的面庞。因这几日劳心劳力,妻子脸上都带了蜡黄的倦色。
  他淡淡道:“凭他是谁,哪怕已经去阎王爷那边报了道,我也要将他揪回来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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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环,信和大厦30层。
  庄汝连叮嘱助理,同《明报》记者钟志明联络,请他撤掉写自己在本港电信业大搞垄断的那篇新闻稿。
  “简直乱写!竞牌都是公平公正公开,我庄汝连清清白白,哪里就能只手遮天?”
  他喝一口茶,又道:“不过我都理解,新闻这样写,好看好卖。钟先生不愿意撤掉稿子,我们也不能勉强。”
  “这样,你请他开个价。”
  助理连忙应诺。
  等助理走开,庄汝连才扭过头,对会客沙发上的庄景明闲闲道:“阿明,你讲钟志明是否会答应撤稿呢?”
  庄景明思忖片刻,道:“我想他会答应。”
  庄汝连笑道:“钟大记者是《明报》的笔杆子,钢筋铁骨,从麦理浩开始,哪个总督没被他骂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儿子。
  半晌,庄景明答道:“也许得开个好价钱。”
  庄汝连抚掌大笑,连声称好。
  “那么阿明,我给你1个亿,你答应我,不要再查家麟,好不好?”
  见庄景明默不作声,庄汝连道:“白鲨已经死了,你不追究,再不会有人知道。”
  “家麟脑子发热,干了蠢事,被宋家发觉,终究对我们不利。”
  庄景明开口,声音黯淡:“我不明白。”
  小儿子面色沉痛,庄汝连心里终于生出一丝伤感。
  “阿明,我知道你委屈。杭之是你中意的女仔,她受了苦,你比谁都难过。”
  他瞧着窗外暗沉的天,道:“但是,你需要记住,你始终是姓庄。家麟再愚蠢、再自私,也始终是你的大哥。你们生下来,就是这间大宅子里的人。如果有一日,这间宅子烂掉、坍塌,你们没人能逃过。”
  良久,庄汝连听见小儿子轻声道:“我明白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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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景明从庄汝连办公间出来,望见庄家麟靠在钢化玻璃的幕墙边,手里点着一支烟。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也没同他打招呼。
  却听见背后庄家麟的声音:“四弟,是我昏了头。”
  庄景明转过身,对他忽而笑道:“大哥,没事的。白鲨已经死了,不是吗?”
  “以后不会再有人将她绑走,打她、吓她、想要QB她,还打算拍下来,寄给记者,让整座港岛都看见她衣不蔽体。”
  庄家麟未曾想过庄景明竟然都一清二楚,他此时脸色煞白,嗫嚅道:“你都从哪里知道的......你见过白鲨?”
  庄景明笑道:“大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替你处理了白鲨,可惜都晚了一步。”
  他笑意更甚,凑近庄家麟道:“不过大哥放心,我不会跟宋家讲的。”
  庄家麟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问道:“四弟,你真的原谅我?”
  庄景明点着头,笑道:“当初诗颖的事,我都帮大哥瞒到今天。”
  “谁让你是我大哥呢。”
  他笑的戏谑,但庄家麟也没细想,仓皇地点头,连忙道:“四弟,多谢你,以后有什么事跟大哥讲,我都会替你出头。”
  庄景明扯起嘴角,望着青灰的天,又涌起密密的云。
 
 
第20章 19露西笑道:“我……
  清水湾。
  近日气温骤降,露西在电话中听见庄家麟声音沙哑,想他或许是感冒,便在家煮了粥,装进保温盒,顺路带来给庄家麟作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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