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话……”乐云淇垂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那我就更要进宫了,我的孩子如果见不到他父王,是会难受得睡不着觉的。”
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乐云淇十分迅速地敲打完王府上下所有人,又收买了为自己看病的大夫,完美地对外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
事情做完,乐云淇又表示自己要入宫寻陆之煊,王府里的人拗不过她,只能认命地送她进了宫,他们现在只能祈祷自家王妃不要出什么差错,不然以后王爷肯定饶不了他们。
走到坤宁宫门口,台阶上低着头扫地的面容清丽的宫女引起了乐云淇的注意,她只多看了那宫女几眼,秋霜便马上凑过来向她说明了情况。
“那个宫女叫春香,本来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长得算是有几分姿色,平时也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秋霜说道,“前段时间她似乎得了晋王的青眼,晋王每次来坤宁宫看皇后娘娘都会顺便带些东西给她,不过因为她做事低调,所以大家原先也不知道这个事。本来事情可以就这么和谐的过去,但架不住我们晋王妃是个醋坛子,偶然发现晋王这段风流韵事之后直接找上了门,气势十足地给了春香一个下马威,闹得皇后娘娘直接把春香打发去做了个洒扫宫女。”
“那还挺有趣的。”乐云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们的晋王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睿智,也不知道晋王得知自己的王妃做的事之后是个什么心情?”
她只是觉得那个宫女的脸色有点奇怪,又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异香,所以才多看了几眼,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有意思的故事。想来春香便是陆之珩在宫里的暗线之一,只是这个暗线撞上了“醋坛子”乐云漪,被迫走到了明面上。
“说不定晋王乐在其中呢?那可是殿下自己选的王妃。”秋霜怪声怪气地讽刺道,她虽然不懂乐云淇话中的深意,但这并不妨碍她讨厌晋王,晋王当初巴巴地撇开自家小姐,捡了那么一个蠢货,如今受气也是他自己的报应。
乐云淇闯进坤宁宫时,看到的便是皇后一筹莫展、憔悴万分的样子,可她并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怜,因为就是由于皇后的不设防,使得别人有机可趁,从而差点害死陆之煊。乐云淇此时是怨恨皇后的,但碍于皇后是陆之煊的母亲,是虞国的一国之母,所以她不能将自己的怨恨宣之于口。
“你没事来我这里干什么?”皇后内心烦躁,看到乐云淇时也不免带了点迁怒,“我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出入坤宁宫吗?谁放你进来的!”
“臣媳是来接王爷回家的。”乐云淇无视了皇后的怒火,平静地说道。
“胡闹!煊儿现在危在旦夕,只有待在皇宫里才能得到妥善的医治,你这种时候巴巴地来带走他,究竟是何居心?你是不是巴不得他不好?”经历这么多变故之后,皇后开始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身边所有人。
“王爷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是希望他好的,母后这样的指控恕臣媳不敢苟同。”乐云淇低眉垂首,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你既然希望他好,就不应该把他带走。”皇后霸气地往身后一坐,摆明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母后当真觉得,皇宫里是最安全的?”乐云淇轻笑一声,她抬起头,毫不胆怯地直视着皇后,“可王爷就是在这个您以为最安全的地方遇害了,还是在您的眼皮子底下遇害的,关于这点,您又如何解释呢?”
“我……”皇后有些怔忡,一时找不到话反驳乐云淇。
“我是王爷的妻子,是他最亲近的人,我敢说全天下没有人比我更爱他,就像您对父皇那样。”说这话时,乐云淇眼里仿佛盛满了光,但这束光又在触及皇后之后暗淡了下去,继而升起的是让人看不透的阴霾,“我来这里并不是来跟您商量的,带走我的丈夫是我作为妻子的权利,您没有理由阻止我,更何况您在选择父皇的那刻起就已经放弃了王爷不是吗?”
“本宫从来没想把事情弄成这样,云淇。”被乐云淇戳破伪装的皇后彻底垮了,再也没了在乐云淇面前逞威风的力气。短短的时间内,她接连被自己儿子儿媳识破,这让她无地自容。
“臣媳知道母后不是故意的,母后不必害怕。您若是故意的话,臣媳就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跟您说话了。”乐云淇嘲讽地勾起唇角,“母后如今还要阻止臣媳带走王爷吗?”
皇后闭上双眼,无声地给出了答案。
乐云淇目光幽深地望着上位的皇后,也许是觉得皇后太过可怜,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示皇后:“父皇日夜困于噩梦,身体衰弱加剧不是因为什么郁结于心,而是因为有人在他的安神香中加了噬魂,噬魂令使用者噩梦缠身,其毒性会侵蚀破坏人的五脏六腑,最后使中毒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睡梦中。”
闻言皇后立刻睁眼,满脸疑虑地看着乐云淇。
“母后别这样看我,我日日与王爷相伴,父皇的情况我都是从他那里听说的,王爷曾向我提过父皇寝殿中的安神香味道奇怪,当时我并未多想,如今见到母后,我才隐约想明白了点,您应该刚从父皇那里回来没多久,身上还沾有那种香的味道。”乐云淇垂眸避开皇后的视线,说话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您也别问我为什么敢下结论,您既然觉得自己与我的母亲是好朋友,时常在我面前怀念她,那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懂这些。”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皇后沙哑着嗓音问道,“我以为你会恨我们的。”她早就发现乐云淇忘记了以前的事,所以才敢在对方面前怀念岳欣,可现在乐云淇想起来了,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在朋友的事上袖手旁观的事实了。
“母后就当我是在报复吧。”乐云淇突然笑了,“您若是愿意耐心查一查您宫中那个叫春香的宫女,就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
说完,乐云淇向皇后行了一个礼。
“臣媳告退。”
不管在什么时候,趋利避害永远是人的本能,这一点在皇后身上表现得尤甚,这是岳欣曾告诉乐云淇的,她可以理解皇后不敢轻易动乐熙的无奈,乐云淇却不能轻易谅解皇后这种袖手旁观的行为。就算不能撑腰,那慰问一句总可以吧?可皇后当初什么都没做。
等皇后查出来陆之珩和皇帝做的那些事,而她自己又在其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的时候,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转身的瞬间,乐云淇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离京
陆之煊的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用药吊着虽然能多撑几个月,但若是一直得不到彻底的医治,那也只有等死的命。
观察几天后,乐云淇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召来燕七,沉声吩咐道:“你现在立刻去肖侍郎的府上,就说本王妃有要事与他商谈,请他到水月轩对面的茶楼一叙。”
“属下遵命。”燕七回完话,嗖地一下从房间里消失。
估摸着燕七很快就能将人请过去,自己主动发起的邀约让别人等也不太好,于是乐云淇迅速乔装改扮了一番,抓着秋霜便往茶楼赶去。
“肖大人,又见面了。”
普通人的速度果然还是比不上练武之人,当乐云淇赶到时,肖翰宇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茶楼的雅间里等着了。
“王妃如此着急地约微臣见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肖翰宇冲乐云淇友好地笑了笑。
这是乐云淇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与肖翰宇见面,她看着这个自己上辈子的熟人,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我确实有件事想请大人帮忙。”乐云淇神情严肃地看着肖翰宇,“不知大人对宫里的事是否了解?”
“微臣略知一二。”肖翰宇不知道乐云淇具体想问什么,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上辈子相处多年,乐云淇对肖翰宇也算有一定的了解,她知道肖翰宇这是保守的说法,也明白话不说清楚肖翰宇不会交底,于是她不再拐弯抹角:“现在宫中危机四伏,皇上卧床不起,王爷为奸人所害,皇后娘娘身边也潜藏着不少危险分子,这一连串的事情足以证明背后凶手图谋甚大,我相信大人不可能看不懂。”
“可我就算看得懂也做不了什么。”肖翰宇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大人与我家王爷是朋友,所以我也不怕与大人说实话。”这个房间里外全是自己人,乐云淇不担心自己的话被别人听了去,她直言不讳道,“我知道那个一直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是晋王,他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王爷大难不死,以后必定还会遭到毒手。经过这些天的考虑,我觉得如今上京已经不适合我们待下去了,我想拜托大人送我与王爷离开上京。”
“王妃为了这事这么郑重地把我找过来,想必这个出京必不是普通的出京了。”肖翰宇了然道。
“是的,我希望大人能帮我们秘密离开上京。王爷现在情况特殊,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宫里弄出来,为此我还与皇后娘娘发生了口角。”说及此,乐云淇眼底笼上了一层阴霾,“现在我若再去对她说我要带王爷出京,她肯定不会同意,晋王那边估计也不会放任我们离开。我左思右想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便只能来求大人了,若大人愿意帮这个忙,以后云淇必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情。”
说完,乐云淇便打算弯腰向肖翰宇鞠躬。
肖翰宇见状,忙出声阻止道:“王妃不必多礼,大家朋友一场,曾经王爷对我多有维护,如今他遭逢变故,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再加上我对王妃一见如故,这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就是不知王妃打算何日启程?”
“我明日要去青檀寺取一件重要的物品,取完我们便能随时走。”乐云淇答道。
“王妃想去往何处?”肖翰宇继续问道。
“我想去阳涞城。”乐云淇毫不犹豫地说道。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阳涞常年受外敌骚扰,但越是混乱的地方陆之珩越不可能伸手干预,更何况阳涞有乐云淇想要的东西,也有她信任的人。
这个想法倒是与肖翰宇不谋而合,肖翰宇正愁找不到机会让乐云淇与爷爷见面,现在乐云淇主动要求去阳涞,刚好合了他的意。
“既如此,那后日早上我便用自己的马车送你们出城。”肖翰宇拍板道。
顺利取得肖翰宇的承诺后,乐云淇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她回到王府安心地睡了一觉,只等第二天拿回东西便离开上京这个是非之地。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乐云淇带着秋霜和几个随从上了青檀寺,只为寻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弘弈大师。弘弈大师是青檀寺内资历最老,性格也最为古怪的高人,他一向只见有缘人,可缘分这种东西最为玄妙难测,是以至今还没有人能真正见他一面。
“王妃,大师真的会见我们吗?大师不是一向不见外人吗?”
佛堂外,前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这些人中不乏有想见弘弈大师的,可始终没有一人能如愿,所以秋霜并不觉得自家王妃能成功。
“大师会见我们的。”乐云淇笃定地说道。
只见有缘人的得道高人?那只是外人眼里的弘弈罢了。真正的弘弈只是个普通人,他也有人的喜怒哀乐,也会因为看不顺眼一个人而不愿与之见面,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其中内情,又向往仙人的存在,才兀自给他安了个只见有缘人的人设。
果然,正如乐云淇所言,那进去通传的僧人很快便回来告诉她们,弘弈大师请乐云淇进内室一叙。
“施主与令堂颇为相似。”这是弘弈见到乐云淇后说的第一句话。
“大师也如家母所言一般慈爱。”乐云淇端端正正地坐到弘弈对面,态度恭敬地说道。
“贫僧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罢了,令堂过誉了。”弘弈笑了笑,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几年前,令堂把一件宝物放在了贫僧这里,说以后会有人来取,当时贫僧就隐隐觉得这个人必定是施主,只是没想到施主会来得这么早。”
“凡事早一步,才不会错过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乐云淇感慨,“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与其让自己以后遗憾,不如现在主动抓住幸福。”
“善哉!少些遗憾才能多几分快乐。”弘弈眼含赞赏地看着乐云淇,“施主是有大智慧的人。”
“今日之后弟子便要离开上京了,以后也不知会否再回来,大师一人在京中还请保重身体。”乐云淇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了弘弈,“这是弟子从家母那里找到的,她原本想亲自把东西物归原主,但没来得及,现在弟子替她交还给您。”
弘弈接过那一坨被锦帕包住的硬物,不紧不慢地拆开,一个栩栩如生的鸟型木雕就这样露了出来。这是他曾经亲手刻下的木雕,也是唯一一个那人主动向自己索要的礼物。
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好,再回头时弘弈脸上的笑意更深,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慈祥了:“外面的世界虽繁华多彩,但也同样凶险万分,愿施主一路平安,贫僧会在佛前为您祈福祷告的。”
“多谢大师。”乐云淇起身,对着弘弈拱手行了个礼,“弟子告辞。”
出了内室,在外面候着的秋霜立刻走到乐云淇身边,扶着乐云淇离开佛堂。
“王妃与大师认识?”出了青檀寺,秋霜见四下无人,便好奇地向乐云淇问道。
“我与大师并不相识,认识他的是我娘。”乐云淇缓缓说道,“他出家前与我太师父是恋人,我娘便是他和我太师父一起带大的。”
弘弈原名罗弈,本是个无拘无束的江湖浪子,常年四处漂泊,在遇到神医谷的殷舒后才安分了一段日子。一开始生活过得也算美满,但时间一长两人性格上的矛盾逐渐暴露了出来,罗弈向往自由,但他不忍带着殷舒陪自己吃苦受罪,殷舒却偏好安稳,却不想扼杀罗弈自由的天性。罗弈尝试过妥协,但被殷舒阻止,正当罗弈疑惑不解时,殷舒笑着向他索要了一个木雕。
“你是自由的飞鸟,不该被困在我这个小小的山谷里,我爱的是自由自在的你,倘若现在你为了我折断自己的翅膀,那便不是我心目中的最爱的罗弈了。放心地去外面闯吧,不用担心我,你在外面的日子里,木雕会代替你陪伴我。只要彼此心中永远相互挂念,我们的爱就不会被磨灭。”年轻的神医谷谷主就这样将自己的爱人送出了神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