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的。”
陆之远刚想答应,却便被一直不说话的江湖抢了先,女孩站了起来,逆着光立在陆之远面前,也许是被阳光所温暖,她的声音不再似以往的清冷,而是多了几分暖意。
几日后,陆之远修养完毕,两人拜别吴婶,踏上了去往县城的路。
“为何你会想要来临州?”陆之远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江湖,他想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为了未婚夫。”江湖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有未婚夫?”陆之远惊讶。
“嗯,一个书呆子。”江湖似乎对她口中的未婚夫十分厌恶,说话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所以我去找他退婚。”
“这样啊……”陆之远陷入了沉思。
江湖瞥了一眼陆之远,不再多言。
穗丰县城内与之前的小村庄有些很大的差别,这里不仅繁华热闹,还时不时有官兵在街道上巡逻,更重要的是,县城里人多眼杂,这几天又恰逢知府到此,众多官员聚集,保不齐就有哪个是认识陆之远的。江湖为了以防万一,进了县城后立马买了个帷帽给陆之远戴着,把陆之远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遮住了。
由于两人来临州都各有目的,所以在客栈订好房之后陆之远与江湖便分头行动了。
陆之远在县城里四处转了转,打听到现在的知府还是以前那个之后便立刻回了客栈,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江湖则是直接找上了未婚夫海稷,干脆利落地拿回了当初定亲时交换的信物,并与海稷彻底断了关系。
办完了事,江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她返回客栈找到正在房间里喝茶的陆之远,告诉了陆之远自己要离开的消息。
“不可以多留几天吗?”陆之远似乎有些不舍,出言挽留道,“留在这里玩一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对这里的一切不感兴趣。”江湖不为所动,“而且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可是你走了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找谁说话了。”陆之远落寞地垂下眼,“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等的人也还没到,这种时候如果再遇到歹徒我可能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听上去好像确实有点可怜,要不就再帮他几天?江湖心里有些动摇。
“你行行好,就当送佛送到西,再陪我几天吧。”陆之远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湖,眼底藏着一丝希冀,“等我的人到了你再走,好不好?”
他伸手轻轻地扯了扯江湖的衣角,见江湖没反应之后便不再动作,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松开那片衣角,眼底落寞一闪而过,刚才还亮着的眼睛瞬间忧郁起来,似乎是很难过的样子。不过他并未难过多久,江湖再次看过去时,他已经收起了失落的眼神,露出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温和笑容,只有那还泛着红的眼圈能证明他曾经有过的异样。
这样的撒娇动作别的男子做出来可能会有些怪异,但放在陆之远身上却毫不违和,因为他雌雄莫辨的容貌给了他得天独厚的优势,任何人看到他这幅情态都只会觉得心疼,江湖自然也不例外。
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门一样,江湖既心疼又无奈的握住了陆之远还没有来得急收回的手,无声地表示自己同意留下来。
其实从最初因为一时不忍救下陆之远开始,江湖就彻底败了,她见不得陆之远委屈难受,所以她日夜不休地照顾对方,还尽心尽力地把对方护送到了这里。最可怕的是,就算再来一次,她觉得自己依旧会选择救陆之远,因为陆之远能让她记起快被自己遗忘的过往,记起真正的自己是谁。
陆之远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嘴角勾起了一道愉悦的弧度。
可惜温馨的画面总会被那么一两个不识相的人打扰,比如现在,陆之远还没高兴多久呢,楼下就有人开始闹了。
江湖放开陆之远,迅速出门察看情况,陆之远想着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无聊,便跟了出去。
楼下一名衣服穿的松松垮垮,行为举止也极其流氓的男子带着一堆手下站在大堂中央,掌柜的刚迎上去便被男子揪住了衣领,那男子对着掌柜的厉声喝道:“说!你们把美人藏哪去了?”
“我的爷,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美人啊!”掌柜的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我手下的人亲眼看到人进了你们客栈!怎么,还想不认?”男子并不听掌柜的解释。
“是真没有啊!”掌柜的欲哭无泪。
陆之远还没下楼,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忍不住眉心一跳,他收回刚迈出的脚步,打算转身溜回屋内,却被眼尖的贺行看见了。
“慢着!不许走!”贺行眼睛一亮,立刻扔下掌柜的冲上楼,试图抓住想跑的陆之远,然而却在楼梯口被江湖拦住了。
“你想干嘛?”江湖冷冷看着贺行问道。
“你又想干嘛?”贺行面色不善地回看江湖,语气倨傲,“我告诉你,别拦着我追美人,坏了我的好事我要你好看!”
“这位公子,我说了我是男的,请你对我放尊重点!别美人美人的乱叫!”陆之远目光凌厉地看着贺行,语气十分的不耐。
出门打探消息的时候不小心被这个纨绔看到了脸,之后就被缠上了,好不容易趁着街上人多甩掉了这块牛皮糖,陆之远以为对方找不到人就会把自己忘了,谁曾想对方居然那么执着,非要不依不饶的打上门来,这让他很烦躁。
“呵!是男的又怎么样?”贺行嗤笑,“在这穗丰城,只要是小爷我瞧上的人,甭管你是男是女,都必须乖乖跟着爷走!”
“那你做梦吧。”江湖直接替陆之远作了回答,她按住贺行,轻轻松松便废了他两只手,随后脚一抬,在贺行嗷嗷惨叫的时候将人踹下了楼梯。
客栈内顿时乱作一团,江湖趁乱拉着陆之远回了屋,两人拿起行李带上帷帽跳窗逃离客栈,在城门还没关之前出了穗丰城。
“我们去阳涞城。”
城门彻底关闭后,陆之远侧身看向江湖,神情平静的说道。
父子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皇帝看着底下站得挺拔的一众朝臣问道。
“启禀陛下,自唐大人降职后,工部侍郎之位已空缺多时,不知陛下可有属意人选?”工部尚书出列提醒道。
“你不说朕都快把这件事忘了。”皇帝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朕一时也想不到谁合适,诸位爱卿可有好的推荐?”
“禀陛下,微臣觉得临州知府海稷十分合适。”乐熙出列回答。
“哦?”难得看到右相推荐人,皇帝不免有些好奇,“这海稷又是何人?”
“海稷是与肖侍郎同年的举子,当年父皇您亲自点了他为榜眼,还夸赞过他年少有为。”陆之珩解释道。
“是吗?”皇帝想了想,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找出这么一个人,便打着哈哈道,“朕年纪大了,一时还真不太想得起来当年是个什么情况了。”
“都过去多年了,海大人又不在京中,父皇记不清很正常。”陆之煊勾唇,主动给皇帝送了一个台阶。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
陆之珩见状向乐熙使了个眼色,乐熙会意,继续上前道:“据微臣了解,海大人在任这几年表现良好,把临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条,是以临州百姓对其十分爱戴,可见其能力之强。如今海大人的任期已满,不日便将回京述职,依微臣所见,皇上不如直接升他为工部侍郎,这样既对他进行了表彰,又正好补了工部侍郎的缺。”
“不错,丞相所言甚为有理。”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
“可据本王所知,临州最近似乎是出了点问题,而海大人并没有解决好,这样的能力恐怕不适合工部侍郎这个位置吧。”陆之煊见皇帝似乎有偏向乐熙的趋势,不得不出言挽回局面,海稷明显是陆之珩手下的,他不能让陆之珩的人做这个工部侍郎。
“皇兄多虑了,只是点小麻烦而已,海大人已经及时做出了安排,过段时间就会出成效了,这解决问题不也需要一个过程吗?”陆之珩笑道。
“晋王言之有理,微臣常与护国公通信,对临、岐两州也算有了点了解,临州近年来在海大人的治理确实欣欣向荣。”一向喜欢装木头桩子的肖翰宇也难得地替陆之珩说了句话。
“既然如此,那便依丞相所言,升海稷为工部侍郎吧。”皇帝拍板道。
“可是……”陆之煊上前,还想再说些什么。
“没有可是,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收回。”皇帝打断陆之煊,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谨慎是好事,但过于谨慎却容易裹足不前,海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此事不必再议。”
“儿臣遵命。”陆之煊抿唇,黯然地退回了队列。
看见这样的场景,陆之珩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在皇帝面前过于强势是不明智的,试图反抗皇帝的决定更是大忌,我的三哥呀,你还有得学呢!
在朝堂上吃瘪后,陆之煊沉寂了一段时间,他仿佛成了第二个肖翰宇,每次上朝都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木头桩子,对大家讨论的问题漠不关心,就算被皇帝点名也是干巴巴地附和其他人的观点,一点主见都没有。
如此不识时务的表现使得皇帝对陆之煊的印象跌入谷底,若非心里还有一丝宠爱,皇帝都能把陆之煊丢出大殿,再治他一个不敬君上的罪名。
“殿下这是真的把陛下当父亲才会跟您闹脾气的呢。”跟了皇帝多年的李公公知道皇帝与陆之煊的父子感情有多深,他不忍见两父子关系闹僵,于是便变着法儿的劝慰皇帝。
“可他闹脾气也得分场合!朕的朝堂是他闹脾气的地方吗?”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明白陆之煊是想考虑得更周全一点,但是那海稷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所有官员都相信海稷的情况下,再做多余的举动只会让众臣寒心。
“唉,算了,他也有他的考量。”气过之后,皇帝又恢复了理智,他摊开陆之煊的奏章,用朱笔在上面批了一个大大的准,“既然他觉得海稷有问题,那朕就给他一个证明海稷有问题的机会。”
于是,刚刚回到上京屁股还没坐热的海稷又被皇帝派回临州去了,理由是:临州刚刚遭遇水灾,各县的防洪工程都冗待抢修,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去统筹全局。
陆之珩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咬碎了一口银牙,他好不容易弄回上京的人,居然因为陆之煊的一纸奏章又被弄走了,父皇实在太偏心!
宁王府内,陆之煊和乐云淇坐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讨论皇帝的这道新旨意。
“父皇不是不采纳你的建议吗?怎么又把海稷派出京了?”乐云淇有些看不懂皇帝的做法。
“也许是他经过冷静思考之后,觉得我的话也不无道理?”陆之煊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你那么不识时务,他不问你罪就不错了,还觉得你的话有道理?”乐云淇斜了陆之煊一眼,觉得陆之煊的猜测十分不靠谱,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干巴巴地道:“我感觉父皇他还有别的目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陆之煊笑笑,“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你既然知道帝心难测,为什么还要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乐云淇不赞同地看着陆之煊,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你最近老是插手朝堂之事,又让我配合你制造你已病愈的假象,就不怕到时候父皇起疑心吗?父皇他虽然可以宠爱一个病重的孩子,但绝不会容忍一个健康的有野心的皇子,这个事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明白,可我还是得去做。”陆之煊起身负手立于池塘边,目光深沉看着水里游动的鱼,怅然道:“如果我不‘健康’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几日后,宁王身体康复的消息在朝中不胫而走,曾经十分看好宁王的官员开始蠢蠢欲动,原本跟随太子的人也隐隐有转投宁王的趋势,在他们看来,宁王本身就实力不俗,又有皇帝的宠爱,绝对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这下可苦了陆之珩,他本来就为皇帝把海稷弄走这件事气得不行,现在又听到陆之煊那个病秧子好了的消息,差点一下子撅过去。
“平时一副对皇位满不在乎的样子,太子刚死就又是插手朝政又是治病的,我这个三哥也没有他表面那么光风霁月啊,说不定早就觊觎太子之位了,只是之前碍于所谓‘兄弟情深’而已。”陆之珩满怀恶意的揣测,他低头,向跪在地上的暗卫盘问道:“他的病怎么好的?”
“宁王对外说是被偶遇的江湖神医治好的,但据属下调查得知,治好他的是宁王妃。”暗卫回答道。
“原来是她……”陆之珩不由想起乐云淇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样子,啪的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看样子得快点动手了……”
对陆之煊改变看法的不止陆之珩一个人,在陆之煊明确表明自己已经痊愈后,皇帝看陆之煊的眼神也越来越诡异。终于,某日早朝被陆之煊再次忤逆后,皇帝沉着脸与陆之煊进行了一次单独谈话。
“你最近似乎格外的活跃?”皇帝直直地看着陆之煊,语气带着三分寒意。
“孩儿只是想为父皇分忧而已。”陆之煊平静地答道。
“为朕分忧?为朕分忧就是在朝堂上忤逆朕,妄图改变朕的决定吗?”皇帝都快气笑了,“是不是朕以前太宠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父皇真是说笑了,儿臣哪有什么身份?”陆之煊面不改色,丝毫没被皇帝的气势吓到。
“我看你有身份得很!疏远自己的亲弟弟、不服朕的决定、在朕的朝堂上大肆排除异己……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你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来的事?”皇帝这一番谴责,顿时显得陆之煊像个罄竹难书的恶人。
陆之煊抬头,盯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皇帝看了好一会儿,才勾唇笑道:“儿臣有没有身份还不是父皇您一句话的事吗?儿臣为什么疏远六弟父皇比谁都清楚,至于排除异己……儿臣是绝对没有那个想法的。六弟在朝中安插人手,意图掌控朝廷官员,儿臣只是帮父皇教训一下六弟,却被说儿臣排除异己,儿臣真是好生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