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愿多说，花琼也不好追问。她决定待会儿跟赵灵宇他们会合后，一起去镇东废墟看看。她和皎蝶对视一眼，暂且歇下探究的心思，专心吃馄饨。
花琼舀起一枚玲珑小巧的馄饨，吹了吹，正要往嘴里送。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外头冲进来，二话不说，把花琼和皎蝶手上的馄饨打翻在地。
“姐，你干嘛给她们吃馄饨？她们之前还合伙绑架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花琼定睛一看，来的这个臭弟弟，不是于燕澜又是何人。
此时，于燕澜满脸愤怒，恶狠狠地瞪了花琼和皎蝶和一眼。这幅尊容，跟之前被绑架时的模样可大不相同。难道是找到了靠山，终于敢凶人了？
于燕澜指着花琼二人，口气不善，“你们滚出去，于家不欢迎你们！”
上首的于燕燕把手中的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摔，“燕澜，在客人面前，你太失礼了。”
“姐姐……”于燕澜似乎有些畏惧，不过很快，他又重新叫嚣起来，“这个家，有我没她们，有她们没我！我不要跟这些绑匪呆在一块儿！”
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于燕燕，她的脸飞快阴沉下来。但也许是注意到还有客人在场，她勉强压下怒气，语气沉沉道：“燕澜，我看你需要冷静一下。”
语毕，侍立在她身后的小红就走过去，强硬地“请”离了于燕澜。
于燕澜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死命盯着花琼和皎蝶，“你们走，不许呆在这，不许吃我家的东西，不许睡我家的房子，走啊！！！”
花厅里沉默了片刻。
于燕燕打破沉默，苦笑道：“澜弟被我宠坏了，见笑。”
花琼和皎蝶大度地表示不在意。
于燕燕感激地看着她们，“两位花姑娘不如暂且安心呆在府上，我替家里这连个不省心的弟弟，尽一尽地主之谊。”
花琼闻言，微微一笑，“大小姐客气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燕燕点头，又叫进来一个丫头，“两位先去客房歇息片刻，待会儿让下人送来吃食。我这边有点杂事，恕不作陪。”
花琼和皎蝶乖巧应下，跟着丫头走出花厅。
半路上，皎蝶传音：“师妹，不是说一起去镇东吗？怎么又要留下来了？还有那虎口夺食的臭小子，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得叫他跟他哥整整齐齐不可！”
花琼：“皎姐，这于家我们算是来对了，而镇东，大概不会有我们想要的。”
皎蝶一惊，“你怀疑于大小姐？”
花琼分析道：“皎姐，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什么时候跟那位大小姐介绍过自己了？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姓‘花’？”
客房到了，丫鬟低着头，安静退下。不一会儿，她又送来了一个食盒，食盒里有两碗馄饨，一碟小菜，以及数枚馒头。
她摆好盘，收起食盒，恭顺道：“两位姑娘请慢用。还有一件事，近来镇上闹劫匪，大小姐让奴婢告诉两位姑娘，最好不要随意出门。”
“吱呀”一声，房门合上。
花琼和皎蝶对坐在桌边，看着菜肴呆了一会儿。
皎蝶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些东西还能吃吗？大家都是体面人，不至于在吃食里面做手脚吧？”
“不能吃。”花琼捂住鼻子，试图忽略那无孔不入的香气，可惜收效甚微。
她闷闷地叹了口气，道：“于燕澜刚才就在拼命暗示我们，不能吃于家的东西，也不要在于家过夜。只怕这馄饨里头裹的根本不是什么灵鱼馅，而是其他乱七八糟不好的东西吧。”
“不……”皎蝶的眼眶湿润了。
还有什么比看得见吃不着更糟心？这于家大小姐，是要杀人诛心啊！
皎蝶不死心，“鱼食都吃了，我不能试试吗？”
花琼：“试试就逝世——不过馒头和小菜，说不定还能吃。”
她拈起一双筷子，扒拉开一枚馄饨。里面肉馅颜色是淡褐色的，质地比鱼肉粗糙，但又比猪肉细腻。
花琼想到一个可能，皱了皱眉头，把碰过肉馅的筷子放到一边。
她又拿起一枚馒头，掰开看了看，闻了闻，对皎蝶点头道：“可以吃。”
于是两人可怜巴巴地分食了半盘馒头，还留了半盘，准备给外头的赵灵宇和阿青带去——别说，于家的馒头松软可口，回味甘美，味道竟然很不错。
皎蝶摸着肚子，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要出去吗？刚刚给阿青传信，他们会在天黑后找机会溜进来。”
花琼走到窗门，看了一眼天色。外头已是一片昏暗——入夜了。
夜色下的于家出奇的安静，花琼站了片刻，只听到风掠过树丛的哗哗声和水流的潺潺声，其余的，连虫鸣都听不到，更别提人声。
仿佛一处死地。
皎蝶也走过来，她看到远处暖色的灯火，但不知怎的，它们显得十分虚幻，似乎下一刻就会变成镜花水月。
“天黑了，”花琼道，“是时候出门逛逛了。”
皎蝶笑了两声，“师妹，你可真叛逆。”
“叛逆”的师姐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琼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按理来说，门外不该有人。
然而，就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外头密密麻麻的人头扭转过来，咯咯笑道：“两位姑娘，不是说了吗，不要随意出门。”
第三十八章
“怎么了？”皎蝶凑过来。
花琼推开了门，暖色灯火下，黑压压一片“婢女”堵在房间外。她们保持头颅扭曲的姿势，眼神空洞，嘴角上扬。明明各自的面容并不相同，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千人一面”的错觉。
皎蝶倒吸一口冷气，“哪来的这么多鬼东西？”
花琼眼尖，指向某个阴暗的角落，“看哪里。”
皎蝶挪动视线，正好看到一块“石砖”诡异地蠕动起来，不一会儿，它扶着墙起身，动作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然后加入了扭脖子大军中。
“好家伙，”皎蝶惊道，“听说过用黄金和玉石铺地的，用人铺地？于家还挺有想法的。”
“不，它们已经不是人了。”花琼道，“它们是……傀儡。”
话音刚落，“婢女”们跟卡壳似的，一步一顿地朝房门口走来。
花琼抽出剑，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吃于家的饭，打于家的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欺我。”
皎蝶手中出现一只琵琶，琴弦波动间，幻化成一张狰狞的弓。
“师妹，师姐就喜欢你讲道理的样子。”
两人狞笑着，冲向傀儡群。
***
此时，赵灵宇和阿青已经偷偷摸进了于府。
他们在于府四周徘徊了许久，终于发现有条河跟于府相连。
在下水前，饿得眼冒绿光的阿青终于忍不住向鱼食袋子伸出了罪恶之手，“一口，就一口……”
赵灵宇提醒道，“师兄，你之前不是说，就是饿死，在这个镇子里被打死，也绝对不会吃鱼食的吗？”
阿青忍住眼泪，吞了一口鱼食，“啊，真香。”
赵灵宇不忍卒视般别开头。
入水后，赵灵宇用黑线裹住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有惊无险地躲过守卫的视线，成功混入于府。
“她们在那边，”赵灵宇腾干身上的水汽，看向某个方向，“我感觉到了。”
阿青却盯着湖面，有些出神。
“师兄？”
“哦，没什么。”阿青摇摇头，心道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倒映里有另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呢？
“嗯，”赵灵宇没有在意，“我们走吧。”
两人不再耽搁，认准方向，悄无声息地在树影下穿梭。
不一会儿，阿青就忍不住传音：“师弟，你不觉得太安静了点吗？”
赵灵宇觉得，不止如此，从进入于府时起，他就察觉到魔气浓烈了些，且又愈演愈烈的趋势。蓦的，他神色一动，扭头向前方不远处的院落望去。
“师兄，”他向阿青传音道，“前面有人。”
阿青点头，袖中跑出一只黑乎乎的小人偶，影子一样贴着地面跑去。
小人偶从门缝滑进去，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名目光呆滞的婢女守在门口。小人偶一路藏在阴影之下，没有惊动婢女，悄悄趴到窗子口。
透过窗隙，屋里的画面同步传给阿青和赵灵宇。
摇曳的烛火，从横梁上垂下的粗绳，双手被缚伤痕累累的蓝衣男子。
——是于燕澜，鱼食的主人。
他对面站着一名妆容华美的女子，胸前挂着的金锁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女子手中捏着一条带刺的黑鞭，面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澜弟，还不说吗？”
于燕澜虚弱地掀了掀眼皮，“姐姐，真的没有。”
女子笑容加深，只是——似乎有些太深了，嘴角都快咧到了耳边。
“不错，澜弟，你长大了，知道忤逆姐姐了。”
于燕澜浑身颤抖起来，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恐惧之色。
女子“啪”地往他身上甩了一记鞭子，笑道，“你怕我？”
“不，没有，姐姐……”
又是一记鞭子，于燕澜身上多了两道血痕。
“怕什么呢？”那女子轻声道，“虎毒不食子，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对你动手？来，你说，到底是谁，我保证不对你们动手。”
于燕澜闭上眼睛，身子还在止不住地打颤，嘴上却坚持道：“真的没有，姐姐，我不曾倾慕任何女子。姐姐，你是我的姐姐，我怎么会骗你？”
那女子的神色压根没有变化，显然是并不相信，“不是女子，那，难不成是男子？”
她苦恼了一会儿，哑然而笑，“澜弟，你想骗我。”
她双眼泛红，身上隐约有黑气四溢，声音也变了调。
“你说，你说！到底是谁？是今天来的那两位花姑娘，还是镇上的什么人？”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姐姐的话！你会毁了这个家的，我不许，我不许——”
于燕澜抖得愈发厉害，“姐姐，你冷静一点。我不会的，哪怕我死，也不会去害你和大哥的！”
“……”那女子不再嘶吼，而是用一双沁血的眼睛盯着于燕澜。
“是吗？”她的声音如此柔和，简直像在跟自己的心肝宝贝说话。
“那就好。澜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发现马脚，不然，我一定把你剁碎了做馄饨。你放心，我会和泽弟一起，一口一口地，把你吃干净的。”
于燕澜面薄如纸，拼命点头，“不会的，姐姐，我不会骗你的……”
就在此时，女子猛地看向窗边，怒喝，“是谁？”
什么东西用快到看不清的速度穿透木头，把小人偶死死钉住。最后传来的画面是女子走过来，抓住人偶捏下去——
赵灵宇一惊，迅速道：“她发现我们了，快走！”
阿青拍了拍赵灵宇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后方。
不知何时，他们身后居然站满了神色诡异的“婢女”。
“魔气，”赵灵宇喃喃，“原来如此。”
“别呆了，快走！”阿青喊道。
两人顾不上掩饰身形，在人影幢幢却寂静无声的于府里极速飞奔。然而，这府里的每一块地砖都在涌动，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跑，都根本避不开“婢女”的纠缠。
赵灵宇感受了一下，皱眉，“她追过来了，要打吗？”
“暂时联系不上师姐师妹她们，”阿青，“先不要轻举妄动。”
赵灵宇没有坚持，黑线从袖口袍间涌出来，化作滚滚浪潮，推着两人往前跑。
不久，他们跑到了河边。一个声音突然从水下传来，“快下水，跟我走。”
第三十九章
从傀儡手上救下赵灵宇和阿青的“人”有一条银得发蓝的鱼尾，她半透明的长发飘荡在水中，像是一串气泡。
这是一条鱼妖，一条大胆地在于府河底筑巢的鱼妖。
看着那座用珊瑚、夜明珠和各色丝带装饰而成的小巧寝殿，阿青流下了“人不如鱼”的泪水。
寝殿里有一处小小的无水空间，里面摆着一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躺椅，躺椅边的竹篓里还放着两袋眼熟的鱼食。
赵灵宇和阿青烘干衣物，打量这处空间。那条鱼妖就扒着石头看他们，她的头发耷拉在两边，显得有些滑稽。
阿青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鱼妖回答：“我是‘鱼’，是主人让我等你们的。”
“主人？”
赵灵宇从储物袋中取出鱼食，“是于燕澜？”
听到这个名字，“鱼”高兴地甩了甩尾巴，“对，就是他。他说有一群找死的家伙可能会来，让鱼看着一点。”
找死的赵灵宇和阿青：……
鱼的目光中带着好奇，盯着赵灵宇不放，“鱼能感受到，你身上有和主人姐姐一样的味道。”
“一样的味道？”阿青愣住，猛地看向赵灵宇，“魔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