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是真爱。”
年玄风拉过马的缰绳,确认一切无误后,摇头轻责道:“刚刚七师弟太冲动了,其实傀儡符对我没什么作用。”
“我知道啊……”许宁宁认真地说道,“但是万一被妖邪看到了,就会知道大师兄是很厉害的修道者,说不一定就不敢来了。
好不容易哄得萧……小师妹戴那个繁重的成亲头饰,要是暴露了他一定会生气。”
而且啊,金景明不管怎样欺负大师兄,大师兄都会顾全大局忍着不出手,只会让他越来越放肆。
但是刚刚她和金景明稍稍纠缠,大师兄的莲花灯就已经亮起来了,就足以震慑金景明。
“我想,他好像是冲着我来的……”年玄风沉思片刻,惭愧道,“大概是试剑大会上,我出手太凶,没懂得变通……”
“大师兄你不要什么事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许宁宁打断他的话,径直看向他的眼睛,“大师兄是很好很好的。”
年玄风一愣。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小师妹像变了个人,时常冷冰冰的,他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船沉了,甲板上一片混乱许多人擦伤踩伤,他总是反思自己没有提前发现水蛭。
许宁宁灵活地将黑发束好,举起大红色的发簪稳稳地插进发髻中间,微微一笑,“大师兄我们继续出发吧……”
话音刚落,脚步还没抬,一个泪眼朦胧的姑娘拼命地把开人群,扑到许宁宁跟前,激动不已地说道:“恩公,我总算找到你了!”
围观群众的瓜子又续上了:“这亲结的,刚来个男的,又来个女的。”
“这新郎还真是艳福不浅,双开门啊。”
年玄风和许宁宁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他确认没有闻到丝毫的妖气后,俯身扶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姑娘,你这是?”
“我叫紫菱。”紫菱姑娘泪眼朦胧地向年玄风道谢,然后视线微偏,炙热地落到许宁宁身上:“恩公,自从前几日在沉船上被您舍身搭救,小女子就一直对恩公念念不忘,日思夜想,魂牵梦绕。”
一旁看戏的吃瓜子群众:哇哦。
“这……”许宁宁看着紫菱脸上两朵羞涩的红晕,尴尬地笑了笑,斟酌着字句说道:“这个……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紫菱姑娘倔强发言,“恩公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若恩公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愿一生追随恩公,为奴为婢……不求名分。”
吃瓜子群众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哇哦!
年玄风:哇——七师弟真有魅力。
许宁宁眼皮跳个不停,她竟然给萧厌衍招惹上了桃花债。
不过,倒是一朵好看的桃花。
眼前这位紫菱姑娘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几颗圆润的泪水在打着转,似乎只要她开口说一个不,这几颗泪水就会如同雨帘纷纷落下,砸到每一个怜香惜玉人的心头。
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是个瞎子,许宁宁想,不然怎么会看上现在是萧厌衍长相的自己呢?
萧厌衍皮相尚可,但为人阴森森的,笑起来扭曲地像个尾随变态。
一天到晚要穿着高领衣服,不准露出脖子,怎么看都觉得像姐妹。
何况旁边还站着芝兰玉树、玉树临风、一身正气的大师兄。
等等,大师兄什么时候也磕上了瓜子?
许宁宁没有发觉的是,自从她和萧厌衍互换以后,她每天将黑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裳搭配地干干净净,被天雷烧掉的眉毛也一点点长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流淌的光彩截然不同。
整个身体的精气神都变了,现在看起来,倒像个阳光明媚的酷哥。
年玄风见情况一时僵持不下,担忧地看了一眼渐晚的天色,下决定道:“紫菱姑娘,你先跟着我们走吧。”
又对尚在迟疑的许宁宁用唇语说道:“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议。”
许宁宁点点头。不能耽误了捉妖。
夕阳悄然隐于云层,鳞次栉比的屋顶阁楼上蒙上一层温和的红霞。
倒像个平静祥和适合成亲的好日子。
看着泪眼朦胧的紫菱姑娘一脸娇羞地走在新郎官的旁边,围观群众莫名发出一阵激动的喝彩:有情人终成眷属,好耶!
也有人不好。
那个人显然是萧厌衍。
他身着大红色的喜袍,妖冶地半倚在梳妆椅上,像一朵热烈盛开的鲜艳牡丹花。
手里来回盘着一颗花生,冷漠的眼神扫过像个挂件般紧跟在许宁宁身后的紫菱。
年玄风丝毫没有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不悦,他和善地解释道:“这位姑娘是沉船时被七师弟所救,晚些我带她去客栈,不会影响今晚的计划。”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许宁宁自觉和萧厌衍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
尽管萧厌衍那双眼睛平静如深海,不起一丝波澜,她还是很明显在里面读出了不耐烦、不高兴和想杀人。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只见身后的紫菱突然向前一步,双手放于腰间微微鞠躬,朝萧厌衍行了个礼,道:“这位姑娘是萧公子的正室吧,您别误会。我对萧公子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一生一世服侍萧公子,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翻译过来就是,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啪」地一声,萧厌衍捏碎了手中的花生,一时间米色的花生仁混杂着花生壳,化为纷纷洒洒的碎渣。
许宁宁打了个冷颤。
她觉得那迸裂而出的花生仁,很像她的脑浆。赶紧摆手,慌忙向紫菱解释道:“不是什么正室……”
紫菱:“是……妾室?紫菱真是糊涂,像萧公子这样风流俊逸的人物,娶几门妾室真是自然不过了。”
“紫菱姑娘,你别误会。这件事很复杂,我稍后再同你细说。”一旁的沈知瑶皱眉道,“不若你先同我去客栈稍作休息。”
沈知瑶总是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头上一支朴素的青木簪子,背上一把青光剑,彰显地整个人非常高傲有威信,说出来的话虽是商量,却也容不得紫菱拒绝。
虽然紫菱身上没有妖气,但小心为上,一行人并不打算把假成亲引妖的事情和盘托出,至少等过了今晚再说。
沈知瑶确认一切无误后,领着紫菱出门时,低声同年玄风说道:“年师兄,我已经在院子里布好了莲花宫的剑阵。”
年玄风微微点头,“晚上有我在就可以,沈姑娘早些歇息。”
“等我送完紫菱姑娘,我就回来。”沈知瑶不置可否道,“年师兄可不要小瞧我。”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啊,竟敢用我的身子,去招惹风流债?”
大红的窗花明艳艳,大红的灯笼高高照,大红的蜡烛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
大红的萧厌衍手指微曲,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响亮。
正坐在桌边埋头看《玄天诀心法》,企图以此来装死的许宁宁知道是逃不过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书遮住鼻子下巴,露出机灵的眼睛。书页淡淡的墨香充斥在鼻息之间。
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她是来报恩的,所以很显然她是欣赏我的品行,不是馋你的身子。”
萧厌衍睥了她一眼,紧接着薄唇紧抿欲言又止,皱起了眉头。
又说错话了?许宁宁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她将书杵在眼睛下方,斟酌着字句:“当然,她首先是被您这具高大威猛的身子吸引,才有机会欣赏到我的品行。”
“不是……”萧厌衍动了动手指,将许宁宁盖在脸上的书猛地抽走。
这一下突然,许宁宁没有任何准备,失去支撑的脸朝下重重地砸到桌子上:“嗷!”
萧厌衍嫌弃地说道:“口水沾到书页上了。”
第23章 、她笑得眼睛里光彩流转
月黑风高,漫漫长夜。萧厌衍把书收走了,他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无聊地反复抛起接住!
月黑风高,漫漫长夜。
萧厌衍把书收走了,他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无聊地反复抛起接住,一脸不爽的样子似乎在说「那只妖怎么还不来」。
许宁宁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只能给自己寻点乐子。
她像个小狐狸一样,滴溜溜地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木箱子找到一只堆满灰的棋盘。
想到船上和大师兄下棋的棋盘,这会估计落在乌江底下的某个地方。
可惜了,听说是四师兄取上好的沉香木,用骸骨小刀一刀刀雕刻出来的。
萧厌衍掀了掀眼皮,“不学无术。”
“非也。”许宁宁奋力从木箱里拉出棋盘,一边振振有词道:“古人有云: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花月亦书也,棋酒亦书也……嗷呜。”
手掌被棋盘一角碰到,她忍不住痛苦地叫了出来。
摊开手掌,一道殷红的血迹赫然映入眼帘。
想来是今日被金景明拦街,她侧身拉住惊马,手掌擦地时,被沙石划伤。
“怎么了?”萧厌衍微微皱眉。
许宁宁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一点小伤。”
既上次和四师兄比试划伤了脸后,她又弄伤了萧厌衍的身体。
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看来萧厌衍的门面迟早都要被她毁掉。
“你就这么保管我的身体的?”
萧厌衍果然很生气,伸出右手狠狠地在许宁宁的脑门上戳了几下。
接着取出一条白丝带缠住她的手掌,不耐烦地说道:“别动。”
许宁宁本来想说只是一点小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但这是萧厌衍的身体,所以他再怎么紧张兮兮也不为过。
“要不,你告诉我咱俩怎么才能换回来……”许宁宁转了转眼珠圆滑地说道,“我怕我哪天又不小心弄伤你的身体了。”
“但凡这个狗游戏有别的办法让我提高修为,你以为我想夺你的舍啊。”
萧厌衍从桌子上捡起一颗饱满的红枣,似乎愣了愣,扔给许宁宁,没好气地说道:“给我的身子补补血。”
许宁宁摸着手上的白色丝带,微不可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不大,但被尖锐的石头划得很深,她之前就注意到了,怕萧厌衍怪罪一直忍着。
萧厌衍一边抱怨,一边突然摇了摇头上繁重的新娘子首饰,叹了口气,发出真情实意的呐喊,“做女人真的好难。”
一时间,数不尽步摇、流苏、花钿发出叮叮铃铃的响声,像宫廷奏乐一样,余音不断。
刚才还疼得龇牙咧嘴的许宁宁莫名就被他逗笑了。
她手举着棋子,嚼着红枣,坐在灯光旁,笑得眼睛里光彩流转。
一种别样的情绪突然涌上萧厌衍的心头。
如果他们俩换回来了,众星捧月掌上明珠的许宁宁,还会对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甚至不择手段的男配笑吗?
……
他才不在乎。
反正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喜欢过他,卑劣又可笑的过往,冷清孤独和仇恨黑暗的日子,他早就习惯了。这么想着,萧厌衍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
一阵风轻飘飘地吹过,屋子里所有的蜡烛晃了晃,几乎是一瞬间全部熄灭。
月亮不知何时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寂静的夜晚甚至连偶尔的鸟鸣也消失了。
许宁宁正专心致志地自己和自己对弈,霎时后背凉透,她紧张地猫起身子,捏着嗓子地对萧厌衍喊道:“妖,有妖,妖来了!”
萧厌衍没有回答她。
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许宁宁用手捂住口鼻,谨慎地屏住呼吸,心里焦急地催促着守在院子里的大师兄怎么还没有冲进来。
就在她即将憋不过气的时候,萧厌衍平静的声音响起,“是我。”
他说着,又动了动手指,将屋里的蜡烛一一点上。
烛火在一颗颗圆润的棋子上摇曳着,像是上了一层温腻的釉。
许宁宁:……
脸憋得青紫的她重重地喘了口气。萧厌衍这是又发什么神经了?玩蜡烛?
他眼眸低沉,浑身散发出丧怏怏的气息,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看在晚上还需要他保护的份上,许宁宁捧着脸,眼睛盯着棋盘,思忖着黑子下一步走哪里。
嘴里漫不经心地逗他:“怎么不开心了?难道嫁给我委屈你啦?”
“没什么值得我不开心的。”萧厌衍难得没有像想象中跟她斗嘴。
他白玉的脸上波澜不惊,长睫一动不动,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不说算了。许宁宁耸耸肩,她如今对这人的喜怒无常和刁蛮任性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里。”她抓起一颗黑子,自言自语道。
刚想落下,突然发现局势有些不对。随着萧厌衍那一声敲桌子,他把棋盘上一颗白子变成了黑子,本来白子的大好局面如今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唔,有些棘手。
围棋讲究「落子无悔」,一颗不起眼的小小棋子往往能像蝴蝶效应一样,彻底改变局势。
但许宁宁也没有像萧厌衍想象中,直接简单粗暴地再把棋子换回去。
她轻笑一声,顺着他改变后的局势,又继续落子。
只是她本来自娱自乐,下得信马由缰、随心所欲。如今却敛起脸色,认真思量起来。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连烛火的跳动都变得缓慢起来,似乎不敢打扰这样安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