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玄天诀已近乎完全突破,和年玄风相比也不在话下。
但自从上次地心魔的事件,他总觉得疑点重重。
为什么地心魔要抓走许宁宁?
为什么他会梦见地心魔?
还有上古秘术中,说把许宁宁练成灵丹可除地心魔,救天下一事……
这件事情仔细想想,或许没那么简单。
萧厌衍隐隐有些不安。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有时间就潜心练习反噬之印。
只是反噬之印乃天下诡印之首,对修炼者的心法、灵力都要求极高,并不是那么容易习得。
昨天下午趁那三人都不在,萧厌衍只和鹦鹉相伴,躲在房间里结印。
结果一个不慎,咒纹偏了半分,经脉逆行,他吐了一大口鲜血。
“诸位大人这边请。”穿着崭新蓝袍的王公公捧着拂尘,满脸堆笑,“太后娘娘说诸位大人都是一等一的仙人,叫奴才们都仔细着呢。”
年玄风点头,“有劳公公。”
皇宫里的宫殿鳞次栉比,曲径弯弯绕绕。
路过的宫女太监们知道他们是太后请来的贵客,都自觉地退到两边。
已至夏季,阳光格外灿烂,偶有几声鸟叫和蝉鸣交织在一起。
迎面过来一群小宫女,手里都扛着一只纱网,浩浩荡荡地朝后花园走去。
和宫里庄严肃穆的气氛不同,这群小宫女胆子倒挺大,一路上叽叽喳喳,相互嬉闹着。
带头的小太监只顾自己低头走着,并不加以管束。
王公公皱了皱眉,喝住带头的小太监:“这是哪个宫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小太监这才抬起头,忙不迟疑地跑过来,开口道:“回王公公,这是雪妃娘娘宫里的姐姐们。一到夏天,宫里总是有好多蝉儿叽叽喳喳的,陛下说怕吵得雪妃娘娘头疼,命我们用纱网把蝉儿们赶走。”
王公公冷哼一声,未有言语,挥挥手叫他们去了。
看来皇帝对这雪妃甚是宠爱,连带着她宫里的宫女们也大胆起来。
这雪妃,莫不就是钦天监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妃?
沈知瑶若有所思,看着那雪白的扑蝉网一跳一跳的,最终消失在视线。
“沈姑娘,在想什么呢?”年玄风步履稳重,他侧过脸,望向一言不发的沈知瑶,又沉声道,“对了,昨日我绕着金陵城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柳娘的气息。”
阳光穿过宫廷里茂盛的梧桐树,斑斑驳驳地落在沈知瑶的青簪上。
她今日画的是远山眉,发如浮云,整个人就像画中走出的来的,清丽脱俗。
沈知瑶回过神来,奇怪道:“不过自从我们来到了金陵城,阿芍的芍药花确实亮了好多次。”
那花亮起来极美,红体通透,花香满盈。
又有几分急急切切,似乎感知到柳娘就在周边。
“嗯。”年玄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冷清的眉眼有些郁结。
他低头把玩着袖子里的莲花灯,刚想再说些什么,抬眼去看沈知瑶,突然一愣,恳挚道:“沈姑娘今日的妆容很好看。”
沈知瑶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她眼睛眨了眨,流露出一丝不解。
年玄风自觉唐突,连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沈姑娘以前也很好看,今天也好看……是不一样的好看。”
四目相视,沈知瑶轻轻笑了。
她笑起来大方自若,不是那种小女儿家的情态,而是清澈晴朗的江湖女子。
沈知瑶回头看了一眼正委屈巴巴揉搓着自己脸的许宁宁,笑道:“多亏了萧师弟。”
萧师弟什么时候会这些了?
年玄风若有所思地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来,小师妹和萧师弟总是待在一起打打闹闹。
小师妹也格外地依赖萧师弟,擦胭脂、梳发髻这些事情都是由萧师弟完成的。
他们还一起养了一只鹦鹉。
小师妹总是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听着萧师弟声情并茂地给那只鹦鹉讲故事。
有时候她也被逗乐了,眼睛弯弯。
他懂了,萧师弟学这些都是为了讨小师妹开心。
毕竟哄宁宁是玄天宗所有师兄义不容辞的责任,是头等的大事。
一丝惭愧爬上年玄风的心头。
他最近懈怠了,都没有好好关心小师妹。
不过接下来要他关心的事情可不小。
坤宁宫里,香气缭绕,侍从林立。
见他们到了,闲杂人等纷纷低着头弯着腰走了出去。
太后坐在上位,身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然满面愁云密布。
待年玄风说道「这宫中确实萦绕着一股妖气」时,太后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哀家请诸位道长下山的原因。哀家想,皇帝他不是不知道这雪妃是妖,他是知道了还在这装糊涂呢。”
她招了招手,尖尖的护甲翘起,镀着厚厚的一层金粉。
太后既有吩咐,立马有两人走上前来,一人摊开一张画卷展示给几人看。
这是一张美人图。
画上的美人肤白如雪,秀眉纤长。身穿着一袭雪白衫裙,似高山中误入凡尘的雪仙女。
即使在画中,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冰冷。
而那一双天真似水的柔眸,似未经尘世沾染,美的让人不敢呼吸。
另一人娓娓道来:“如各位大人所见,这便是陛下的新宠——雪妃娘娘。”
“真是人如其名。”沈知瑶忍不住感叹道。连案前的茶水都忘了喝,热气向上飘起如云。
“陛下自登基以来,在太后娘娘的苦心教导下,一向是兢兢业业,勤政亲贤,深受朝廷官员和天下百姓的称赞与爱戴。”
“后宫里的娘娘们也都是由太后一一精心为陛下挑选的,家世好,相貌佳,人品娴静。前朝后宫一片祥和向荣,太后娘娘也倍感欣慰。”
“可是半年前陛下出宫私访,遭到贼人行刺,一个陌生姑娘替陛下挡了一剑。”
“陛下将她带回宫中,急招御医救了三天三夜,陛下也守了她三天三夜。”
阳光倾落的室内,公公擦了一把汗,继续说道,“后来……后来这姑娘就被陛下封做了雪妃娘娘,放在心尖上疼,一时盛宠无人能及。”
“哀家心想,皇帝他就是图个新鲜,毕竟民间女子他见得少,又生得如此姿色,能迷住皇帝,倒也不足为奇。”
太后娘娘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神色十分复杂,“可没想到,半年了,皇帝专宠她一人,还性情大变,为了她不思朝政,昏庸无道,甚至无缘无故下旨杀了诸多大臣。
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再这样下去,江山社稷迟早毁在这女子手里,叫我如何不焦急痛心。”
图个新鲜?江山社稷毁在女子手里?
槽多无口。
许宁宁翻了个白眼。
她懒得再听,低着头用手沿着茶杯的沿口细细描摹。
余光却扫到身旁萧厌衍也垂着眸。
他将食指伸入茶盏之中,蘸了蘸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写下三个字:“好无聊。”
淡淡的水渍在暗红色的案桌上浮动着,很快就被日光晒干了。
许宁宁想了想,也伸手蘸了蘸水,写了三个字:“字真丑。”
“绝世好字……某人……不懂欣赏。”
“自恋鬼。”
第39章 、你只能是我的
“哀家派人暗地里去查过那雪妃,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人儿。”太后闭起眼睛,似乎不愿意透……
“哀家派人暗地里去查过那雪妃,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人儿。”
太后闭起眼睛,似乎不愿意透露这皇家密辛,但又不得不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上两个月哀家在御花园里遇着那雪妃了。”
时值中春,阳光烂漫。正好有一帮乌泱泱的嫔妃围在一起赏花。
突然不知道是雪妃脚滑,还是被人推了一下,这玉肌冰骨的女子竟直冲冲地朝太液池里跌了下去。
一时岸上的人都乱作一团。太后作为上一任宫斗冠军,明显镇定得多,她急忙招侍卫下水搭救。
“我想着她毕竟是皇帝的宠妃,便走近几分怕她出什么事……”
说到这里,太后的脸色猛地变得惨白起来,“那时候,哀家亲眼看见,雪妃的脸,她的脸……”
她的声音颤抖着,像是看见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年玄风和沈知瑶相视一眼,连许宁宁都忍不住停下开小差,好奇地仰起头,看到太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捏紧了手,继续说道,“雪妃的脸在融化。”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后来如何了?”年玄风冷静地问道。
“这件事情后,雪妃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卧床不起,哀家也再没有见过她。”
太后摇了摇头,头上的金步摇和细密的流苏发出繁琐的响声。
她已经老了,饶是最厚的粉也遮不住眼角的鱼尾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国事。
听说这位太后一向很有野心,只可惜先帝是个不学无术的昏君,听不进去任何的忠言良谏,更不满意自己的皇后对朝政指指点点。
于是太后便转换目标,从小就严格教育自己的儿子,熟读诗书,勤勉爱民,期盼他能成长为一代明君。
现在看起来她儿子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许宁宁心想,可惜这位太后娘娘没学到武则天的精神。
太后的手轻轻发抖,似乎有些急了,盯着年玄风说道:“道长,哀家绝对没有看错,可那些狗奴才都说是哀家眼花了。”
“太后莫急……”年玄风蹙了蹙眉,他的声音沉稳,莫名能让人安下心来,“此事,您有跟陛下说过吗?”
“这正是哀家担心的地方……”说起这场噩梦,太后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她左手和右手交握,尖尖的护甲刺进手背也毫无知觉,叹了口气道:“皇帝下令把当时在御花园的人全部处死。”
没有人想到,皇帝专宠雪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太后深受震惊。她拼命劝说,后宫的嫔妃都是家世显赫,进宫也是为了制衡朝野,万不能处死了之。
皇帝冷哼一声,“那就遣散她们全回娘家去,朕的身侧有雪妃一人足矣。”
“对了,皇额娘……”皇帝离开的步子停了下来,回过头笑得风轻云淡,“朕早就知道,雪妃怕水。”
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
太后当时正在喝茶,茶杯哐啷一声碎在美人榻边,坤宁宫里吓得跪倒了一地的小宫女。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把钦天监上报有妖气的人全部革职处置。
原来,皇帝他竟是心知肚明。
年玄风面露忧色,这件事情棘手了。
再强的妖魔鬼怪他也不怕,但若是这天下九五之尊执意维护的妖,显然不能简单地硬碰硬。
萧厌衍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搅动着茶杯,看那一潭平静的水不断地旋转,像一个只由他摆弄的漩涡。
“太后是想让我们在不惊动陛下的条件下,悄无声息地将妖除了?”沈知瑶径直地点出太后的意图。
她声线清冷,如珠落玉盘,连太后也暗暗夸赞她庄重端持,不输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宫贵女,大家闺秀。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太后颔首,低着声音道,“几日之后就是皇帝出宫狩猎,猎场不似皇宫里戒备森严,到时候还请几位道长见机行事。”
太后称呼沈知瑶为这位姑娘?
看来沈师姐不是什么落跑公主,许宁宁捏了捏鼻梁。
萧厌衍,沈知瑶,都是拿着身份牌的神秘角色。
还是大师兄好,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此外,哀家还请了另外一位道长……”太后眼睛直直地望向年玄风。
素闻玄天宗以救世济民为己任,她用心良苦地补了一刀:“狩猎之日,还请各位齐心协力,不要辜负了哀家为这天下子民的一片苦心。”
她这话半真半假。
皇帝现下被妖妃所蛊惑,肆意残害朝臣,使得宫中人人自危,必定引起朝局动荡。
而北方有羌族虎视眈眈,若他们趁此时一举攻来,到时候内忧外患,江山社稷危矣。
若是……若是裴晟大将军还在就好了。
有他在,那帮羌人哪里敢进犯。
另外一位道长?许宁宁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前夜见到的那个摇纸扇的家伙。
她想偷偷地问问萧厌衍,但思及此处是皇宫,还是不要交头接耳得好,便缩回刚往旁边探了几分的脑袋,欲言又止。
这个动作却没有逃过太后的眼睛。
她方才只顾着和年玄风吐苦水,此刻才注意到玄天宗其他两人。
太后目光落到许宁宁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疑惑的颜色,迟疑地开口道:“这位公子的样貌,竟和我的小儿子有几分相似。”
作为一位母亲,她对有关自己孩子的事情最是敏锐。
旁人或许辨不出,但太后分明觉得,这位小公子的眉眼,与自己的小儿子谢王爷,如出一撤。
顿时,众人的目光随之都集中在许宁宁脸上,让她颇为意外。
她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一个专心听讲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想着如何回太后的话。
然而不等她开口,身旁安安静静的萧厌衍却冷不丁地开口道:“是吗?”
他似笑非笑,长长的睫羽倾覆下来:“那可真是七师兄的荣幸呢。”
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茶杯,指尖一股清冷茶香,倒是叫人心旷神怡。
狩猎定在关山,太后以保护皇帝的名义把他们几个塞了进去。
听说皇帝知道后,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