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辽阔,白云高远。关山盛夏,草木欣欣向荣。
营帐里,许宁宁和萧厌衍正给鹦鹉喂水。
忽觉帐帘一动,有风撩动许宁宁紫色发带,如同振翅起飞的蝴蝶。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芝兰玉树的人轻摇着纸扇,扇面上千奇百怪的妖怪龇牙咧嘴。
倒与这面目俊雅的男子形成鲜明对比。
“是你?”许宁宁脱口而出。
男子不答,一把收住纸扇,向着萧厌衍款款鞠了一躬:“小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萧厌衍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正是那天夜里与他交手的慕辰眠。
他不可察地冷哼一声,并未转过身来,右手慢悠悠地从盘子里捡起一颗圆滚滚的坚果,送到鹦鹉嘴边,自言自语道,“送到嘴边的猎物,小燕燕可别再弄丢了。”
“你们认识?”领着慕辰眠进帐的年玄风,向一脸诧异的许宁宁介绍道,“这位就是太后请的另一位道友,公输岛的少岛主,慕辰眠慕公子。”
“慕公子,这是我的七师弟,萧厌衍。”
“萧少主,幸会。”
慕辰眠这才把停留在萧厌衍身上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收回来,落到许宁宁身上。
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温和笑意。
似乎完全不记得他当初放巨蟒想咬死她一事。
“小师妹……”年玄风道,“快过来拜见慕公子。”
萧厌衍打了个哈欠,继续背对着,将盘子里的坚果一一捡起来,闲情逸致地送到鹦鹉的嘴边。
气氛沉默地有些尴尬。
年玄风擦了擦汗。
直到许宁宁忍不住开口道:“别喂啦,它要撑死了。”
萧厌衍才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正好对上慕辰眠柔情四溢的眼神。
年玄风自顾自地说道:“小师妹很是喜欢那只鹦鹉……”
“年师兄……”慕辰眠陡然打断年玄风的念叨,“早就听闻宁师妹风姿绰约,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想冒昧同年师兄商议。”
年玄风道:“我们四派一向同气连枝,慕公子不必多礼,有话尽管说便是。”
“是这样的……”慕辰眠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拱手礼,“我对宁师妹一见钟情,想娶宁师妹为妻。”
“噗。”
许宁宁正好捉着茶碗在喝水,一口水像天女散花一样喷到慕辰眠的纸扇上。
扇面上妩媚的狐妖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衣裳。
年玄风一愣,凝重道:“慕公子,小师妹是我们玄天宗的掌上明珠。您才刚刚见到我师妹,就如此草率决定,请恕玄风无法同意。”
许宁宁:鼓掌。
这副身体现在是萧厌衍的,她才不着急呢,吃瓜多有意思。
慕辰眠情真意切:“并非草率决定。试剑大会宁师妹声名鹊起,慕某倾心已久,今日一见,更是不可自拔,陷进去了。”
许宁宁:唉,本小姐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她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慕辰眠一番。
小伙子,有眼光。
年玄风面色稍缓:“但听闻公输岛远离俗尘,小师妹的性子洒脱,喜欢热闹。”
“年师兄尽可放心,在下对宁师妹情深义重,定然事事以她为先,婚后在下可随宁师妹常住玄天宗。”
年玄风想了想,“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师尊对小师妹一向看重——”
“年师兄放心,慕某这就请家父向令师尊提亲,以公输岛半个宗门的法器为聘。况且玄天宗作为天下仙门之首,令师尊常强调四派连心,对于这门婚事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欢喜得很。”
年玄风想了想,“那倒不失为良配。”
等等……
许宁宁绝倒。
男主角,你这就把女主角给卖了?
“但这件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小师妹的心意。”年玄风字正腔圆道。
萧厌衍面无表情,用逗鹦鹉的口哨声做出了回答。
“宁师妹……宁妹妹……”慕辰眠也不恼,彬彬有礼地说道,“不急,今天慕某来就是为了表明心意,希望宁妹妹能好好考虑,我们改天再见。”
望着年玄风和慕辰眠远去的背影,许宁宁啧啧叹道:“你完了啊,他好像真的看上你了。”
萧厌衍抬起头,看着这个笨蛋竖起食指,振振有词道:“先叫师妹后叫妹,最后变成小宝贝。”
他想起许宁宁刚才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慕辰眠的样子,突然向她走过去。
许宁宁愣在原地,只见他靠近来,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鼻尖也离得极近。
他的心跳声不疾不徐,轻轻脆脆。
萧厌衍轻飘飘地说道:“慕公子是公输岛的少岛主,家室殷实,人长得也勉强。确实可谓良配。”
“可以哇……”许宁宁用力抵了抵萧厌衍的头,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看他性格也不错,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那是刚吃过的橙子留在身上的清香,嘴巴湿润润的。
“怎么,你看上去还挺开心……”萧厌衍顿了顿,说道,“难不成你真的想嫁给他?”
许宁宁离他极近极近,但还是不够。
要更近一点,更近一点,不可以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
“我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许宁宁狡黠一笑,“反正要嫁给他是你许宁宁,光我萧厌衍什么事?”
萧厌衍便也笑了,他轻轻地贴着许宁宁的耳朵,像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只能是我的。”
许宁宁没好气地撇撇嘴。
明明是在说占用她的身体修炼,这人怎么还搞出了一种霸道总裁的气质?
第40章 、水果笑脸
听说这次狩猎,随行人员众多。皇帝下令让朝中大小官员,尽可带着家眷同往。这十分罕见。听说是……
听说这次狩猎,随行人员众多。
皇帝下令让朝中大小官员,尽可带着家眷同往。
这十分罕见。
听说是因为雪妃。
自从落水之后,雪妃几个月来卧床不起,精神怏怏,郁郁寡欢。
皇帝想把狩猎办得热热闹闹的,颇有不顾一切博美人一笑之意。
狩猎之前的晚宴,营帐中张灯结彩,满堂宾客。
宫婢们恭敬地垂袖,立于宾客身后。
年玄风一行人也收到了邀请。
虽席位靠后,但他们这与众不同的衣服和气质,一进来就吸引了众多的注意力。
特别是年玄风,他正襟危坐,清秀出尘。
不少新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年玄风目不斜视。
不过一个小小的晚宴,却布置得如此奢华。
满堂座中非富即贵,锦衣罗缎,珠光宝气。
案桌前摆满了金樽美酒,奇珍异果,用来盛装的都是精美绝伦的瓷器。
或许对从前在玄天宗上的年玄风,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稀奇。他也不会在意。
但一个月前他待过的那个镇子,许多人的手被泥水浸染得粗糙,脸被炙热的炉火烤得通红。
春去秋来,风吹日晒,从不停歇,只为了将万里挑一的瓷器送到达官贵人的手中,换取生活。
思及此,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玉盘冰凉的边沿,摇头轻声念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这些罗绮者并没有听到他的小声嘀咕,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快看快看,听说那位道长是鼎鼎有名玄天宗的首徒。”
“果真是一表人才,英俊清朗。”
“看他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不知道是否婚配?”
“道士不是不能娶妻吗?”
“人家是仙长,要是嫁给他,说不一定能一起飞天呢。”
“飞天?”萧厌衍剥开一颗荔枝,幸灾乐祸地说道,“年玄风那么无聊的男人,跟他在一起恐怕只会升天。”
许宁宁小心翼翼地从果盘里摘下两颗黑葡萄,敷衍道:“对呀对呀,大师兄无聊,你有聊,你话多。”
你还嘴很毒。
萧厌衍嚼着荔枝,探过头。
见她将葡萄放在桌子上摆好,像两颗圆溜溜的,亮亮的黑眼睛。
上方摆着两根香蕉眉毛,下方摆着一串樱桃当俏嘴巴。
许宁宁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杰作:“看,水果笑脸,可爱不?”
哪有笨头鱼可爱。
萧厌衍这么想着,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还差一颗美人痣。”
“美人痣?”
“对,我这儿有……”萧厌衍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催促道,“你伸出手。”
许宁宁不明所以地伸出右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萧厌衍「啪叽」一声,飞速将嘴里的荔枝核吐到她的手心里。
……
黑色的荔枝核小小的,倒确实挺像颗美人痣。
下一秒,美人痣就被许宁宁扔到了地上。
“啊,口水,口水!”她嫌弃地拧着眉,右手放在萧厌衍的手臂上,反复摩搓。
气恼恼地在他耳边低声说:“坏人!不讲卫生!!”
萧厌衍笑得直不起腰来。
只要是和这个笨蛋在一起,就好像会永远开心一样。
他刚想再逗逗她,突然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谢王爷到。”
关山峰高林茂,松柏遮天蔽日。
有风吹来,林木颤动,发出波涛般的响声。
营帐也轻轻抖动,恭迎这位大人物。
谢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太后的小儿子。
全场宾客都忙不迟疑地站起身来,许宁宁也好奇地向门口张望。
帐帘拉开,走进来一位衣着华丽丰神俊逸的男人。
高鼻梁深眼窝,面白唇红,浓密的黑发倒映出了矿石般的冷光。
一张脸上集齐了所有俊美的元素,精致地像照片馆精修的样片。
谢王爷一双狭长而贵气的眼扫过满堂宾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更显得冷淡倨傲。
不愧是举国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不过这位谢王爷倒是奇怪。
旁的贵人进来身边总是跟着两三个小厮或是女婢,他的身后却一排排站着十几个道士。
为首的道士大概四五十多岁的样子,神情庄重,手心端着一座小巧的九层塔。
其他的道士嘴里嘀嘀咕咕的,像做法一样。
传言谢王爷沉迷修道,宾客们大都见怪不怪。
作为皇帝的骨肉兄弟,总要有些不务正业的爱好在身,像个闲散人士,才能让皇帝放心。
“这谢王爷怎么瞧着像个邪||教。头头似的?”
许宁宁随众人坐下,她伸出臂弯捅了捅萧厌衍,小声吐槽道。
她本来还想说,嚯,这位谢王爷和萧厌衍还真有几分神似。
却突然感觉身边这人浑身冷得冰凉。
萧厌衍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王爷,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深海。
深海下,是滔天的巨浪翻滚。
掌心藏着一颗脆弱的浆果,轻轻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感受着红色液体顺着指缝静静地流动,嘴角缓慢地向上扬起。
好久不见,谢王爷。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萧厌衍的思绪被许宁宁打断。
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指尖捏着一颗刚剥了皮的圆润葡萄。
萧厌衍没有回答。
他只是突然好想,好想抱抱身边的笨头鱼。
把一切都告诉她吧。
其实他抢了她的身体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杀死这个人——谢王爷。
还有其它,许多许多的事情。
那些深渊,那些噩梦,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会被吓着吗?
但他心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要把自己完全撕裂,剥皮脱骨,彻彻底底地,血淋淋地展现在她面前。
萧厌衍脸上的表情着实很复杂,比六级阅读理解还难理解。
但总之没有一点开心。
于是许宁宁往萧厌衍身侧靠近了几分,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笑脸,咧嘴一笑:“看,我把葡萄眼睛给剥了,嘿嘿。现在变成瞎子了。”
阅读理解不会做就都选C,萧厌衍不开心就逗他开心咯。
毕竟萧厌衍现在用的是她的身体,心情不好容易导致内分泌失调,进而引起长痘、脱发以及乳腺增生。
这可不行。
“嗯。”萧厌衍低下头,一口含过她指尖捏着的葡萄。
夜风摇树,星辰流转;满堂宾客,觥筹交错。
他的心里,只有这一颗小小葡萄的甜。
这人的面色看上去终于缓和了一些。
许宁宁得寸进尺,捡起另外一颗葡萄,在他耳朵边念叨:“不劳而获的萧公子,要不要我再给你剥一颗?”
“陛下到……”
“雪妃娘娘到。”
小黄门的嗓门不大,却能叫方才还纷闹的宴席顿时安静下来。
人人噤声起立,垂眸敛目。
这就是天下独一份的,天子的威严,任何人都无法比拟。
即使是和天子流着同样的血的胞弟。
谢王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幸好无人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