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很高兴,但是和沈眠斗嘴斗习惯了,他突然这般事事顺从她反倒让人不习惯。
东西也送了,抱也抱了。
天也该下雨了。
看着乌云层层叠叠的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遮的一丝光亮都投不进来。
虞苑苑望着天空有些愁闷,若还没出宫门就赶上下雨,她的新裙子又得淋湿了,想着便拍拍沈眠的背,提醒他可以一边走一边说,别站在原地搁这儿求雨似的。
同样望着阴沉天空发愁的,还有黎汐。
窗户外已经刮起了风,因该很快就会下雨了。
屋内四周垂落的白纱随着吹进来的风飘摇舞动,更为神殿之内增添几分神秘圣洁之感,不过倘若知晓了这几日发生在这里的事,想必就不会再将此处于神圣联想起来了。
算算日子,这已经是她被囚禁在这里的第二十日了。
昨日小虞儿大婚,自己亦是千般恳求下才得以去上她新婚府邸送上一趟。
殿内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阵风涌进来,黎汐一阵哆嗦。
看来是场及时雨,有的人会回来。
纱帐被一层层拉开,影青南白衣胜雪,风尘仆仆,莫约是刚从寮仙台回来。
见状,黎汐关上窗户,默不作声的转过身,便开始解小袄上的盘扣,露出里边的亵衣,手又下移到腰间,欲去解开裙头的花结子。
刚巧扯开,百褶裙随之落地,一件貂皮毛领的大氅落到她身上,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影青南扯下自己腰间的丝绦困住披在黎汐身上的大氅,在她背后打了个结。
“你无需日日如此。”
语气冰冷,听不出悲欢。
黎汐苦涩一笑,张口嘲讽:“我以为你将我逼至这般境地,就是想要这个。”
自那日得知自己被选为神侍前往寮仙台侍奉后,当日影青南便以验明处子之身为由,命人将她带到了寮仙台上的星宿神殿内,等候验身。
结果等了许久,没等到前来验身的嬷嬷,反而等来了另一个人。
许久未见,他依旧似从前那般高高在上,恍若池中圣洁绽放的雪莲。
但让黎汐没想到的是,久别重逢后他所作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同她行鱼水之欢。
喘息交织间,黎汐艰难的用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奈何身形差距太大,不论如何斗无法将他推开。
虽然初夜那晚距今已相隔甚远,记忆也早就模糊,更何况那晚还有饮了酒的缘故,否则就算再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和神殿的圣子滚到床上去。
不过时隔多年,黎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影青南的技术还是那么烂,哪一次都没少让她吃苦头。
“验身这等小事,怎劳国师大人亲自来验?”黎汐艰难的将断断续续的话连成句子,抛向影青南。
对方脸色绯红,大概是其他缘故,总之不会是动情,因为从他眼眸中,黎汐看到的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听出她嘲讽的语气,影青南也只是冷冷的吐出三个字:“安静些。”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让她叫的大声些?怎么反倒要让她安静,莫非影青南真厌恶她连同她的声音一起厌恶到连自己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他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和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格格不入。
这也使得黎汐有些挫败,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值得他丁点儿动心,和他欢爱仿佛和根木头,彼此不需要半点交流,从开始到完事儿连个轻飘飘的吻都没有。
一连几日。
黎汐甚至不敢相信,多年前如此虔诚尊敬侍奉在神明身边的影青南,居然能够携她,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神殿偏殿之上,共同沉沦在邪恶欲望的漩涡之中。
不分昼夜。
黎汐一度觉得,他只是为了报复自己,羞辱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个泄欲的工具。
虽然她很想告诉他,当年的事,真的不是她向宏明君帝告发,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会不惜赔上自己的名节,只为将先国师的弟子拉下神坛的。
思来想去,解释意义已然不大,影青南只会觉得她在狡辩,他不会再信她。
直到后来渐渐的,黎汐才似乎察觉出些异样。
如果说影青南的行为是在报复,那不如说更像是在试探。
但要问在试探什么?黎汐也不确定,她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直到方才,影青南为她披上大氅的那一刻,她才对自己的猜测有了些许信心。
她望着影青南的背影,试探开口:“影青南,你这样一遍又一遍,是在试探我的心,还是在试探你自己?”
第89章 芍药终零落
影青南没有回答。
停留片刻,举步离开。
黎汐突然有些失控,想要迈开步子追上去,奈何被身上披着的大氅束缚住,只得站在原地,泪水没忍住溢出,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你到底要如何?真想困我一辈子么!”
影青南没有说话,连脚步都没丝毫停歇,直至消失在纱帐外。
风将她方才关上的窗户再度吹开,吱呀作响间,窗边的帘子被打湿,大雨已至。
这几日崎风人心惶惶,消息已经传到宫外,大街小巷中百姓们议论纷纷,猜测这崎风是不是要变天了。
贺栩已经多日没上早朝,说是突然染上病,下旨命豫王监国。
众臣们刚开始虽有疑虑,但是皆没什么异议,料想等陛下病情好转了,再重新临朝也没问题。
只是这病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有加重的趋势。
有忧心皇帝圣体安康的大臣亲自入宫前往圣宸殿求见,却都被贵妃身边伺候的尚愔给拦在门外,告知前来的大臣陛下除了贵妃娘娘谁都不见。
几个大臣起了疑心,前去询问为为贺栩诊治的太医,太医亦是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重复着“病重、病重”,但究竟是怎么个病重法,又当如何医治,太医是缄口不提,被前来的大臣们威逼一番后,才只得说是贵妃娘娘交代,有关陛下的病情半个字都不能向旁人提起,否则他就要人头落地。
听完太医的话,他们料定此事不简单,出宫后一行人前往太师府,将进宫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告知如今身为文武百官之首的白太师。
白太师老早就有所怀疑,觉得陛下突然染病,此事必然不简单,奈何自己身为外臣不方便出入后宫,便想让女儿白芍去替自己探探风,未曾想现如今知道真相后的白芍已然心如死灰,面对软硬兼施只为达到目的的父亲,她只是冷冷一笑,提出一个他绝对办不到了事作为交换条件。
“将白药送回她来的地方,我就答应你。”
这使得白太师震惊异常,他没想从前能为妹妹去死的白芍,如今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白药与白芍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白芍的娘亲是白太师明媒正娶的夫人,而白药的娘亲只是白夫人身边的洗脚婢,在白夫人怀着白芍时,白太师与婢女干柴烈火,就此一夜,便怀上了白药。
而白夫人是建城名门出生,骄傲得很,自是从来不允许白太师在外沾花惹草,更别说一夜露水情缘就怀上孩子的婢子。
在得知这件事时,白太师已经带着那名婢子来到白夫人面前,商量纳妾的事宜。
白夫人如何能松口,当即与白太师大吵一架,府里下人有心劝说却都不敢上前,实在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自家大人朝着夫人发那么大脾气。
这次两人皆不退让,是打算杠到底了。
白夫人铁了心要将婢女赶出去,白太师一气之下,只身带着那名婢女去他郊外闲置的一处院子住了。
两人花前月下,双宿双飞,情意正浓。
可怜白夫人怒急攻心,积郁成疾,在诞下白芍那夜血崩离世,就连匆匆自郊外别院赶回来的丈夫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白夫人去世后,白太师悲痛欲绝,悔不当初,当即发誓要与还留在郊外别院的婢女斩断关系,那名婢女听到消息后,怀着身孕急急忙忙自别院跑回来,跪在白府门口苦苦哀求,白太师都未曾松口,说自己心意已决,并让管家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自此以后都别再回白府了。
就连她腹中的孩子都能割舍,他是真的对她没有半分旧情了,婢女哭哭啼啼的被门口的侍卫赶走,后来也确实也没有再来过。
白太师将对妻子的愧疚之情,转化为对女儿无底线的疼爱,百倍千倍的寄于白芍的身上,故而建城众人都知道白大小姐乃白太师掌上明珠,娇宠着长大,心地善良心思单纯。
当她不经意间听到父亲和管家的谈话,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时,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愤怒和心疼,白芍质问父亲为何不让妹妹回家,然后不顾白太师反对,亲自去炊珠金玉楼将白药接回来。
那个婢女生下白药后,郁郁寡欢,没几年就离世了,白药也成了孤儿,最后被买到了炊珠金玉楼去,因为年纪尚小无法接客,便让她干些粗活,总好过吃白饭。
当白药第一次见到白芍时,恍惚间以为见到了九天仙女,正在搓洗衣服的手也不自禁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白衣飘渺,容颜秀丽清贵,那双盈盈柔情还微微含笑的眼眸。
白芍朝她伸出手,声音如同柔软的棉花:“小药,我是姐姐,我们回家。”
白太师答应了白芍的要求。
派去的人将白药带出宫的那日,她提出自己最后一个请求。
想见姐姐最后一面。
前去传话的公公赶回来时,只带回来谦淑妃的一句话:不必再见,她们的姐妹之情早已断绝,日后相见便是陌路。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白药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这么多年不知为何的执念,突然放下了。
自己真的恨白芍吗?
得知白芍是那个逼得自己和母亲流落街头的白夫人的女儿,她会恨;看着白芍受尽父亲的宠爱和众人的敬仰,她会嫉;而即便是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白芍依旧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对她好,她也会慕。
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帮她消灭所有挡在前面的绊脚石,也想像小时候白芍待自己那般,将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手里。
可惜错了,大错特错。
本以为与贺栩联手,让虞家倒台,虞鹭失宠,她就能将姐姐推上皇后的宝座,让白芍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从一开始就错了,原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姐姐究竟想要什么。
最后回望了一眼偌大的皇宫,自己走了,她便又回到只身一人,也不知在这皇宫里,会不会孤独。
白药知道,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自己罪无可恕。
临行前,她只求公公最后再帮她和谦淑妃带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
皇宫朱红的大门在身后砰然关上时,过往所有恩怨也尽数斩断,回忆不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一并留在那伤心地,永远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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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虞鹭阿姐终终终终于要支棱起来了!!!
第90章 笔笔清算
尚愔搀着虞鹭来到鹤泠宫时,白芍刚呕了一口血,被侍奉在一旁的荀芳扶着重新躺下。
瞅着那毫无血色的面庞,都不用找太医都看得出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如今就连面对虞鹭这个不速之客,她都再无力气将她“请”走。
鹤泠宫主人不欢迎也无妨,虞鹭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
“听说昨个儿太师府派来的人将你妹妹接走了?”
白芍闭着眼,恍若未闻。
见她如此无礼,尚愔上前怒斥:“大胆!贵妃娘娘问话,谦淑妃和不作答?”
虞鹭伸出一只手将尚愔拦住,和一个将死之人讲规矩属实已经没有必要了,从前自己就是因为把这些琐碎小事看的太重,才会被迷了眼,不知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侍女们奉上茶水,虞鹭轻轻抿了一口,嘲讽道:“你以为把人送走,她就真的安全了?”
此话一出,白芍猛地睁开眼睛,艰难的从床上支撑起身子,隐在袖子里的双臂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我俩的恩怨,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虞鹭冷笑反问:“那我问你,我俩的恩怨,与我大哥何干,与我小妹又有和干?”
她语气激动,双手扶着椅子把手,身体微微向前倾,胸口起伏。
这句话把白芍问的哑口无言,支撑着身体的双手突然失去力气,整个人倒在床上,眼眸中没有任何神采。
“大将军的死乃陛下谋划,我不过是个引子,但虞丫头的死……是我对不住你。”
思来想去,虽说虞二小姐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但却是从未有过任何对不住她,在刑场那日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勇敢又无畏的小姑娘,被一箭射中胸口,玉殒香消。
关于虞苑苑没死这件事,虞鹭也不打算告诉她。
不过看着她这般苦苦挣扎的模样,虞鹭只觉得她可怜。
起身带着尚愔要离开前,白芍突然主动叫住了虞鹭。
“陛下,陛下现在到底如何了。”
虞鹭侧身挑眉看她:“怎么,谦淑妃是想在本宫面前上演一出‘生死相随’么?”
随后,她低声笑道:“陛下啊,他好得很,有本宫悉心照料,淑妃妹妹还放心不下?”
此时的虞鹭仿佛一个她从来不曾认识的陌生人,白芍从未这么恐惧过,她甚至怀疑,入宫那么多年,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认识过虞鹭。
似乎又想起什么,虞鹭掩着唇,笑声娇媚:“不过妹妹放心,陛下很快,就会为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了。”
白芍万分震惊,声音都直打抖:“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大逆不道又如何?”虞鹭娇柔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阴沉,“贺栩他不择手段得到的东西,我偏偏就要再从他手中拿过来。”
白芍不停摇头,整个身子往后退:“你是个疯子……”
虞鹭笑而不语,领着尚愔扬长而去。
这次白芍是真的再也没有力气,闭上眼睛冷冷对荀芳道:“这就是父亲想要的答案,你可以去回禀了。”
荀芳没想到白芍居然早已看出自己是白太师派到她身边的人,但这个消息实在事关重大,她亦没时间去了解白芍如何得知,行礼告退后,便匆匆往宫外去。
果然,不过三日,白太师便在第四日的早朝上,携领百官当场揭发陛下“病重”的真相,并且直言恳求豫王将妖妃虞鹭处死,救出陛下。
这个消息被豫王派人火急火燎的传到关雎宫时,虞鹭正在把玩着手中的黑虎符,而一旁的桌子上放着另一只白虎符。
听说白太师领众臣逼迫贺枕处死她的消息,虞鹭不禁笑出声,直到笑的泪花都出来了,才停下来,轻描淡写的朝前来禀报的人回了一句:“这么大胆,那就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