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人突然冒出两个字：“霈妍？”
纭玺也怔了一下，说：“你就是虞先生吧？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虞先生忽然大笑起来，拿出钥匙，说：“你们找我是想要这把钥匙吧？有本事，就自己过来拿！”
纭玺率先出手，然而对方人多势众。珝烨对十四说：“保护好自己还有你妹妹！”然后，他也上前帮纭玺。虞先生退到人群后面，静静地观赏着眼前的大戏。
虽然这些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武功不怎么样，空有一身蛮力。
但对方人多，两人都没有兵器，只能赤手空拳地与他们搏斗。
一不留神，被对方钻了空，把斧头架在了十四的脖子上。那人大喊：“住手！再不住手我就砍死他！”
纭玺和珝烨回过身，见十四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纭玺和珝烨举起双手投降，其余人将他们制服，等候虞先生发落。虞先生说：“把斧头放下！我可从来不杀人。”
“呸！”纭玺吐了口唾沫，说：“那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们自愿的！待会儿你就明白了。”虞先生吩咐，“把他们统统带到正殿。”
纭玺和珝烨被绑在正殿的柱子上，十四跪在地上，他的妹妹则被虞先生抱在手里。虞先生对手下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纭玺说：“你伤害那些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过来跟我单挑啊！”
“哎，我喜欢讲道理，不喜欢动武。”虞先生说，“十四啊，你想不想救他们？”
十四点了点头。虞先生问：“那如果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十四看着妹妹，又看向纭玺和珝烨，咬牙说：“妹妹。”
“还真是兄妹情深啊！你们看到了吗？血缘是能超越一切的！”虞先生接着对十四说，“刚刚只是开个玩笑。只要你玩了我的游戏，我便把他们仨全部放走！这可是个机会，我只给你一人。”
“别答应他！他是骗你的！”纭玺激动地喊道。
“不玩，那我们就一起待在这，直到你答应为止。反正我等得起，可你妹妹，等不起啊！”
十四说：“我答应你。”
“好！霈妍，你应该也好奇这游戏是什么吧？别着急，你马上就知道了。”虞先生将纭玺和珝烨的嘴封上，然后对十四说，“从现在起你不需要再和任何人交流，除了我……你可曾想过，大家都是人，可为什么人一生下来就有三六九等？
有些人锦衣玉食，一生顺遂；
而我们却早早地没了父母，被世人唾弃，被世间抛弃！
更何况你还有一个生病的妹妹要照顾。你可曾想过，如果你父母健在、你妹妹健康，你现在会在做什么？是去河边打渔，还是在林中打猎？是去私塾上学，还是在家中玩乐？”
十四听着，默默地流下了眼泪。虞先生接着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照顾我妹妹。”
“继续照顾你妹妹，直到她痊愈？万一她再也好不了了呢？”虞先生说，“你的人生应该以你为主，而不是你妹妹！你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妹妹？
你现在被生活操控着，是它让你照顾你妹妹的！你凭什么听它的？你敢说你不曾想过，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就好了？”
“你别说了！”
“不，我要叫醒你！因为我也曾经这么麻木地活着，内心只有一个执念，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虞先生拿出一把匕首，丢到十四面前，说，“拿着它，在你的手臂上刻下你的编号。”
十四拿着匕首，颤抖着。纭玺和珝烨很想制止，可他们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十四沉浸在他们的对话中，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呼喊。
虞先生走到十四身边，撸起袖子，手臂上布满了锐器刻下的伤痕。
他说：“别怕！你看看我！我是一号，所以我刻了无数的「一」。你试试，只有匕首刻在手上的那种痛觉，才让你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十四在左手手臂上深深地划了一道，鲜血沿着伤口溢出。
虞先生兴奋地问：“痛吗？”
见十四点点头，虞先生又问：“你怕血吗？”十四又点了点头。
虞先生说：“不要怕，来，多试几次。”十四真的听话地又划了几刀，纭玺和珝烨看着触目惊心。
第九十二章 ——
“霈妍，我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你造下的罪孽！”
渐渐地，十四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也不再畏惧，反而像上了瘾似的将手臂划花了。
虞先生说：“你现在是不是感受不到疼痛了？我也是。我们都麻木了。浮生若梦！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在梦里？你怎么知道你眼前的这一切不是一场梦？你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吗？”
珝烨正在努力磨绳子，纭玺隐隐觉得虞先生是在一步一步地诱导十四去死。十四回答：“我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虞先生凑到十四面前，低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梦里的人若想让自己醒过来，就要找一个高的地方跳下去。跳下去，你就可以醒过来，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高的地方？”十四的目光四处搜寻，发现主殿靠后的上方有一个半悬空的台子，台子旁边就是上下的楼梯。
虞先生将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妹妹交给十四，说：“带着妹妹一起跳，你们就都能回到现实了。”
十四在虞先生的诱导下抱着妹妹爬了上去，却止步于台子边缘。
那台子足足有四五米高，底下又是坚硬的石砖，跳下来绝对活不成。
见十四犹豫了，虞先生说：“别怕！现实里你的父母都还健在，你的妹妹也很健康，你们一家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你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都是一场梦而已。你只要往前一步，只要一步，你就能摆脱这个噩梦！”
纭玺几乎快哭出来了，她努力地说：“不要——不要——”但发出来的只有「嗯嗯——嗯嗯」的声音。珝烨还在磨着绳子，奈何绳子太粗，还没磨断。
「嘭」的一声，纭玺感觉世界都静止了。她目睹了十四牵着妹妹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血肉模糊。
虞先生近乎癫狂地大笑着，然而在纭玺的世界里寂静无比，她终究没能护他们周全。
珝烨也愣了一会，但他的理性告诉他，必须快点解开绳子，不然会死更多人。
纭玺哭喊着，却再也唤不回那个十四，还有他的妹妹。
虞先生拿下纭玺和珝烨嘴里的布，纭玺骂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虞先生冷笑了一下，说：“这一切可都拜你所赐啊！霈妍。”
“你到底是谁？”
“你当真不认识我了？”虞先生自问自答道，“也是。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可我却从当年的小孩变成了中年大叔。所以我该叫你什么呢？还叫姐姐吗？”
叫「姐姐」、当年的小孩、姓虞……纭玺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说：“你是……虞江偃？”
“你忘了我，我可没忘！我们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当年你杀死了我父亲，我还天真地以为是刘家干的！
就连我母亲，也是你间接害死的！是你，害我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害我的家变得支离破碎！我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却因为你，我沦落到上街乞讨。”
“当年的事是个意外！但你若恨我，为何不来找我报仇？你为什么要害死这些无辜的孩子？”
“找你？我找得到吗？你已经是玄柏弟子了，就算我找到了，又能如何呢？”虞江偃说，“他们都跟我一样，无父无母，前途一片灰暗。我是在帮他们！帮他们解脱！你们是不会理解我们的痛苦的。”
“虞江偃，你清醒清醒！你这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凭什么替他们决定生死？”
“我当然没有资格替他们决定生死，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那都是因为你的威胁！”
“不，我那不叫威胁，是引导。我让他们和家人团聚，这有什么错？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也该跟我的父母团聚了。霈妍，我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你造下的罪孽！”
虞江偃拿起地上的匕首，珝烨在这一刻解开了绳子，也帮纭玺解开。
纭玺冲过去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虞江偃，割喉自尽了。
“江偃——”纭玺大喊着，跪下抱住了虞江偃。她看着江偃的脸，回想起在虞府的那段时光。
那本是令纭玺不寒而栗的一段记忆，却因为有江偃的存在，回忆变得温暖了许多。
她记得他们初次见面，虞江偃盛气凌人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记得自己带江偃偷溜出虞府玩乐。她记得江偃常常用他的小聪明，捉弄自己和何令仪。
所以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她吗？珝烨拍了拍纭玺的肩，说：“这里说不定还有受害者，我们还是先救他们出去吧。”
两人出了主殿后碰上了外面的守卫，珝烨拿匕首架在他脖子上，说：“带我们去找所有小孩。”
“都……都死了。没有活口了。”
匕首即将刺入那人的脖子，那人吓得不敢睁眼，说：“我没骗你们！真的没有了。”
珝烨带着他在地宫里绕了一圈，发现剩下的就只有守在主殿外的几个人了。珝烨问：“其他人呢？黑八跑哪去了？”
“老大一早就吩咐过，只要他一进主殿，黑八就带剩下的弟兄走。”
官府的人走进来，抓了剩下的几个人。带头的长官说：“我沿着你们留下的标记找了过来，怎么只剩这些人了？”
“他们的老大已经死了，剩下的两名受害者也死了。抱歉，没能保住他们。”珝烨说。
“你们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不好，快回村子！黑八说不定带人杀过去了。”纭玺说，“黑八跟虞江偃不一样，他是个贪财好色之人。以前有江偃压着，他不敢乱来，现在他说的算，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
长官说：“我派几个人跟你们一起去！”
纭玺和珝烨带着一队人赶回村子，远远地就看见村子燃烧着熊熊烈火。
果不其然，黑八一行人正在烧杀抢掠，已经将村子洗劫了一大半。
纭玺和珝烨见一个杀一个，尽他们所能阻止着灾难的蔓延。
纭玺听到了小蘑菇的哭声。她进到小蘑菇家里，看到一个男人正抱着小蘑菇，而另一个男人正想对小蘑菇的母亲行不轨之事。
纭玺一刀砍在那个男人的背上，又一脚踹向抱着小蘑菇的男人，抢回小蘑菇。
第九十三章 ——
“答应你的，一年就是一年。少一天都不算数。”
黑八一行人死的死，活着的都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可对纭玺来说，噩梦好像才刚刚开始——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纭玺躲在屋里，谁也不肯见。珝烨则在屋外应对着村民们的感谢和道歉。
他向来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村民们又盛情难却。最后还是村长替他解的围：“好啦！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一句。这两位年轻人刚死里逃生回来，大家就算有再多的话要对他们说，好歹也等明天再来！就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大伙儿觉得村长说得有道理，便打道回府了。木屋重归于静。
珝烨推开屋门，发现纭玺正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上。
珝烨坐在床边，安慰道：“霈妍，别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睡不着。”纭玺双眼无神，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一闭眼，就是十四和江偃自杀的场面。我明明就在现场，却没能阻止。我真没用！”
“这些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尽力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还真是不能不信命！我曾经以为，等我哪一天有本事了，就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才发现，我错了。即使我再有本事，也难逃宿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根本改变不了。”纭玺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不，只要你愿意，一切都是可以被改变的。”
“你能让十四，还有江偃醒过来吗？你能让我的父母醒过来吗？你改变不了他们死去的事实！
我现在有点理解江偃的心情了。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是梦，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不是梦。
可他逼自己糊涂，逼自己相信更美好的那一面。虽然看起来很自欺欺人，但至少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不是吗？
珝烨，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来。我总觉得一切灾难的发生，似乎都是因为我们的到来。”
“霈妍，曾经的我每一步都按着计划走。而在制定计划时，每一步我都会权衡利弊、仔细斟酌。
这样做确实不会让自己出什么大错，可也会让自己局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从而陷入执念。
带你到凡间，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这是我第一次跟随自己的内心，第一次冲动地做一件事，不计后果。
但我并不后悔，我反而觉得收获了许多意外的惊喜。其实很多事，你未曾经历过，就无法预测到究竟会发生什么。
就像这一次的事情。来之前，我们完全不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你也不知道会遇上虞江偃。”珝烨语重心长地说，“可你们竟在此处相遇了。你说是我们带来了灾难，但从长远来看，我们其实是为村子更加长久的安宁贡献了一份力。
要不是你，虞江偃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孩子。要不是你，村子可能早就被洗劫一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