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和姜学君差不多年岁,这几日他要出去都是秀儿跟着,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听罢,姜学君连连点头,放下筷子出去要找秀儿,下人们都说金公子库房里好多宝贝,他早就想进去瞧瞧了。
顾巧巧伸手一把拉住他,看了眼外面渐黑的天色:“明日再去吧,黑不溜秋的看清什么”。
金学书朝目光微黯的姜学君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叫秀儿把我从西域带回来的琉璃灯都给你点上,灿若白日,你尽管去看”。
“谢谢金大哥!”
姜学君瞄了一眼顾巧巧,见她没有明确反对,撒腿跑远了。
屋内安静下来后,顾巧巧觉得是时候打探一下李太尉的八卦了。
金学书却道:“明日梁大人邀请你去桂花小筑吃饭”。
“桂花小筑?”顾巧巧第一次听这个地方,但觉得是个清雅之地,反正比登月楼强。
“嗯”,金学书颔首:“管家知道地方,明天他带你去”。
顾巧巧有些意外,金学书这意思明天是要缺席了,他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不去么?”
金学书摇头:“我要出趟门,过两日回祥安城”。
顾巧巧的心提了一下,随即转开话题:“听说今早二乔园死了人?”
这是院子里的婆子又多嘴了,金学书掏出一串佛珠把玩,噙笑道:“说来也可笑,一位高官的小妾早上让家里的伙夫药死了”。
顾巧巧:“……..”。这尼玛死的太冤了,不是,哪个人毒死别人还能被发现啊。
晚饭过后,金学书假模假样回书房收拾一番,飘飘然走了。
顾巧巧目送人走后,把姜学君从库房里捞出来塞回房间睡觉,悄咪咪回到房间把门掩上,在窗外挂了一个红色香包,吹灭油灯,然后静静坐到床边。
迎着开窗透进来的微光,顾巧巧深吸一口气,她在等宗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
“!!!”
顾巧巧一阵心乱,慌忙起身走到窗边。只见地下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将宗英围在中间,而在人群的最后方是折而又返的金学书这厮!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宗英的?为什么要费心思抓他?
愤怒着急间,她匆匆反身要下楼,门口站了两个丫头,一脸正气对她说:“太晚了,姑娘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顾巧巧脸色有些难堪,扫了一眼丫头,两人五大三粗,自己一看就不是对手。不过宗英有武功,应该逃脱不难。想着,她转身快速回屋,往窗边去。
窗户底下的人整齐划一逼着宗英走向南边方向,快要离开顾巧巧视线了,那边是金学书的书房。
宗英双手双脚被缚着,长叹一起,眼里是少有的无奈。
这次他非常倒霉,刚看见李太尉的小妾把药喝进去,后脚他就来了,武功恢复不到三成,勉勉强强突出重围,又被金学书困在这里。
“好久不见,阿诀”。
宗英双肩一直,随即缓缓垂下,半晌没有回头。
十四五岁时的至交密友到底是认出他,找到他了。“学书,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金学书等人把宗英手臂捆住,送入书房,然后禀退下人。
“我从巧巧姑娘身上看到那块玉佩起,就知道还能找到你的唯一线索就是她”。
“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顾决了”。
宗英双手微挣,手指粗的麻绳“次啦”崩开。
他转身直直盯着金学书,从怀中取下七星竿。
金学书望着七星竿,讪笑一下:“我找你是想和你叙旧,你却要杀我?”
宗英眼底是静默的黑,毫无波澜,知道他身份的人没有理由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见宗英这般,金学书丝毫不害怕,招手让屋内的侍卫退到门外去,然后自信道:“你受伤了,逃不走的”。
七星竿被倾斜着,灌满水银的那一侧落在宗英手掌心,有一下,没一下起起落落。
“收拾你们,绰绰有余”。
宗英哼笑一声,眼里充满不屑。脚步微抬,自如地握着七星竿直直朝金学书挥去。
“那鬼手呢”。
金学书嘴角依旧噙笑,低头盯着离自己喉咙还有一寸的七星竿头。
宗英眼底的自信即刻变成不可置信,低头望向自己腹部被对穿铁爪,每一根冰冷的指头都寒光乍现。
他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
宗英扭头看自己把背后浑身穿戴着铁甲的男人,一双细眼像是要杀人剜心一般,凌厉可怕。
白头说自己和鬼手离月差得远,此话果然不虚。
“听说你一直想打败我”。
声音是意料之中的清冷,带着一丝屑笑。
宗英闷哼一声。
鬼手拔出右手,盯着上面血淋淋的肉沫,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哼道:“还差得远呢”。
宗英白着脸看向自己又腹的血窟窿,听金学书在后面焦急地问:“他不会死吧?”
鬼手摇头。
他们这种人,被铁链穿透锁住琵琶骨还能活十天半月呢,越是腌臜不堪,阴冷绝望,他们越能坚持。
“那就行”,金学书招招手,有些不放心地侍卫把宗英抬住,往书架上扭动机关,瞬间左边帘子遮住的墙壁缓缓打开。
侍卫拖着宗英往里面去。
顾巧巧在窗户边竭力探出脑袋,也看不清金学书书房里的情况。
直到脖子发酸,她才缓缓收回来,坐回床边,静静思考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简直度分秒如年,金学书最终踏出书房,满脸生气地走向她的房间。
金学书推门进来,冷冷看着桌边坐着的顾巧巧:“巧巧姑娘和阿决是什么关系?”
顾巧巧心里一个咯噔,尽力绷住不让自己表现出惊讶。
金学书这厮没认出自己?
她抬眼观察金学书片刻,没有看出撒谎的迹象。
简直是个蠢蛋。
顾巧巧在心里嘲笑一声,随即道:“金公子在里面问了半个时辰没问到?”
一提这茬金学书就来气,手段都用尽了,宗英就是不张嘴,还得让鬼手回鹰教一趟,找些秘密武器来撬开阿诀的嘴。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摆了摆袖口,不耐道。
顾巧巧撇撇嘴:“我说了实话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金学书想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我在院子里呆得腻歪,都说祥安城网罗天下好物,来这么久,我都没好好逛逛,想买点衣服首饰”。
没料到金学书满口答应:“没问题”。
顾巧巧装作踌躇不诀的样子,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就是和他有过生意往来”。
“生意往来?”金学书声音提高一个度,有些不相信道:“你雇凶杀人?”
顾巧巧不像是能雇得起宗英这种江湖排行靠前的杀手。
“他在清水河出任务时,我顺道救了他一命”。
这是按照事实编造的,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戳穿。
顾巧巧暗自给自己鼓劲,不要心虚。
金学书有些犹豫:“所以他答应替你办事?”
“嗯”。顾巧巧点头。
按照江湖上那一套,刺客杀手重信守诺言,宗英确有可能这么做。
金学书想了想,又问:“他答应了你什么?”
“三件他力所能及的事”,顾巧巧慢声道:“比如我见你为我报仇无望,希望他能救我离开这里,并给姜家报仇”。
听罢,金学书立即问:“他已经完成了几件?”
“两件”。
金学书嘴角一咧:“很好”。
得了回答,金学书匆匆出去,离开前让跟在屋里的丫头在顾巧巧出去的时侯好生伺候,这是答应让她自由出门了。
晚些时候,金学书把顾巧巧召进书房。
虽说是别院,书房布置的却颇为豪华。
檀木书桌后有一扇屏风,上面悬挂着前朝画圣连永的雪松图,上方吊着“高瞻远瞩”四个大字。
金学书就坐在书桌手,拿着一本书,她进来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
“原本想着要巧巧姑娘接近梁大人,梁大人久久没有反馈,如今只怕指望不大,但我依然会为姑娘报仇”。
顾巧巧笑笑:“这回金大人要巧巧做些什么”。
金学书把书合上,站起来看着顾巧巧,笑意盈盈:“不难。姑娘把宗英剩下的一件事余给我”。
顾巧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那鹰教?”
“鹰教在江湖上地位不可撼动,让我一下子搬动整个鹰教,想必巧巧姑娘心里清楚,不太现实,不过我能尽快查出去姜家岩的刺客,并且和他背后的买主,给巧巧姑娘一个交代”。
这位金学书真是废话文学的高手,顾巧巧腆着笑容道:“金大人想要什么?”
“要宗英帮一个小忙罢了”。
“就我前几次与宗英的接触,他的性子颇硬,之前我提的要求都是要他点头的”。
金学书斜睨顾巧巧一眼,半晌道:“行。且给巧巧姑娘几日时间,好好说服宗英”。
“是”。
第二日一早,丫鬟塞给顾巧巧一个篮子,把她送进金学书的书房密室。
“姑娘进去吧,门开着在,公子说中午回来希望听到您的好消息”。
丫鬟把顾巧巧往书房一送,并未进去,反手将门掩上。
顾巧巧提着篮子转身,发现书房里没其他人。
那副雪松图中间裂了一条细缝。
顾巧巧一惊,两步走近后,才发现原本的雪松图是一道几乎天衣无缝的暗门。
她匆匆推开雪松图,一头扎进黑暗中。
借着书房的一点儿光亮,依稀能看出前方是一条黑乎乎的甬道。
顾巧巧看看明亮的书房,又回头看看黑漆漆的暗道,然后揭开手里的篮子。
里面是一小碟点心和一瓶伤药。
顾巧巧的心发紧,宗英在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在金学书的手底下估计不会好过,要不是来找她,也不会被抓住。
想着,顾巧巧摸黑前行,好在没走两步,周边的油灯突然亮起来。
每隔一段距离,墙边都挂有油灯。
她这才发现,暗道还挺宽敞,能同时容纳两至三人通过。
没走多久,暗道的尽头处突然豁然开朗,有个交叉路口,从顶部透露出一丝天光。
顾巧巧紧紧攥着篮子继续向前,宗英这种重犯应该放在最后面,一边小声嘀咕:“我不怕我不怕”。
“走过了”。
黑暗中,一声虚弱的声音打断了顾巧巧的嘀咕声。
声音简直不能再耳熟。
顾巧巧立即转向左边声音传来的地方。
她捏捏篮子,里跨年还有蜡烛和火折子。
很奇怪,金学书并没有说要她问什么,就这么放她进来了。
顾巧巧双手搭上木门,没想到们是门是开的,一下子就推了进去。她摸着黑勉强辨认出角落处的木板方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师父?”
木板上半晌才传来非常轻微的一声“嗯”。
顾巧巧连忙提着篮子走过去:“你怎么样了?”
宗英没有答话。
顾巧巧放下篮子,伸手摸着木板慢慢触摸到宗英温热的胳膊,湿乎乎的,有些黏腻,摸着很不舒服。
应该是血。
被金学书这种人审问应该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巧巧攥住宗英的胳膊,下手不敢太重,如今她只觉得和宗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只有相互帮助才能摆脱当前困境。
“你哪里受伤了?”顾巧巧问着,伸手把地上的篮子一起来,小心翼翼点燃蜡烛。
暗牢里长久的黑暗在被拉住照亮后,宗英不适地扭了扭头,在顾巧巧举着蜡烛靠近脸时,闭上了眼。
微弱的烛光在照到宗英血迹斑斑的脸时,顾巧巧的心几不可闻的酸痛了一下,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白骨山上他受伤,是他强迫自己去的白骨山,这一次,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想要报仇而不计后果导致的。
宗英的眼睛肿成一条缝,好像是用什么灼烧过,破烂的皮里有血有脓,短短一个晚上,怎么会….
她把蜡烛稍稍后移,照到宗英身上,衣服还穿着在,看不出什么伤,于是松了口气。
“他们了给了药,能吃吗?”顾巧巧偷偷揉了下眼睛,把药瓶拿出来问,她不认得药,不敢随便给宗英吃。
见宗英困难的眯起眼睛,顾巧巧连忙把药瓶打开放到他鼻下:”你闻下看”。
宗英浅浅呼了一口气,轻到顾巧巧不知道他闻了没有,只好开口问:“闻出来了吗?”
宗英点了点下巴。
是续命的丹药,金学书怕弄的太狠,宗英挺不过去。
篮子里没水,就着蜡烛照了一圈囚牢,也没水。
顾巧巧在手心倒出来一粒药丸,递到宗英嘴边,刚要开口说话,宗英已经伸出舌头把药含了进去。
“….”。
顾巧巧就这样在静默中坐到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宗英问:“他们怎么让你进来”。
“我说我能让你听他们的话”。
宗英:“….”。
顾巧巧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你就相信我,”顾巧巧起身俯到宗英耳边,一股扑鼻的血腥味袭来,她皱眉继续小声道:“上次我在白骨山能给你找无忧,这次也行,我能出去,你告诉我找谁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