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庭见他神神叨叨的模样,心里暗自纳闷:帛书后面到底写了什么?那不是本菜谱吗?后面会写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月海流不肯跟她明说,她又看不懂帛书上的文字,只能作罢。
第70章 情杀
夜盗莫府折腾得太晚,第二天上午罗大人和崔如珩来访青云观时,梅落庭还在睡觉,丫鬟只好硬着头皮把她喊起来,手脚麻利地帮她梳洗好,让她去见客。
罗大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丫杈巷又发生命案了。”
梅落庭一惊:“又有孩童自杀了?”
“不,这次死的是个成年人。而且是被杀。”罗大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梅落庭,犹豫道:“实不相瞒,本官这番是来请国师相助的,这案子……你一个闺阁姑娘怕是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先前我在刑部什么案子没见过?”
罗大人更是不自在:“当时不知道梅姑娘是女儿身,若是知道,也不会让梅姑娘去干那些事情,再说近来发生的案子实在有些诡异,怕不是凡人所为,特来请国师看看。”
他执意不要梅落庭,只要月海流,梅落庭也没办法。只是月海流昨晚也睡得晚,被强行叫起来后一肚子起床气,散着长发,把道袍当睡袍披着就来见客了:“是什么事啊?”
罗大人知他心情不好,起身一揖:“打扰国师了。只是丫杈巷中除了命案,一名成年男子王大柱被杀死在家中……”
月海流一听“王大柱”这三个字,惊得脱口而出:“不是我杀的!”
“……”罗大人有些无语,急忙解释:“下官并非怀疑国师,昨晚我等与国师都出席了中秋宴,断然没有作案时间。”
月海流终于镇定下来。那天他们和王大柱的纠纷闹得太大,王大柱的街坊都在围观,就怕命案发生后有人借题发挥,说他们仇杀了王大柱。
罗大人登门来请,月海流也不好推辞,只是他怕去丫杈巷查案时被街坊认出,戴了顶幕篱,遮住面容。梅落庭讪讪跟罗大人解释:“国师怕晒黑,戴个幕篱遮太阳。”
月海流在面纱下翻个白眼,想起梅落庭破案了得,要带上她才安心,便对梅落庭道:“你也一起来吧。”
罗大人弱弱说:“这怕是于理不合……”
月海流毫不客气地抬手一指他身边的崔如珩:“说到于理不合,崔小侯爷才是吧?明明是礼部的人,为何掺和到刑部办案去了?”
崔如珩从善如流地一笑:“巧了,在下可是罗大人请来破案的,因为这桩案子,正是在下所内行的。”
罗大人扶额:“崔侍郎,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
“一起去,一起去。”梅落庭赶紧打圆场,反正崔如珩是下凡历练的神仙,受诸神保佑,有他在办事也顺遂些。
月海流见梅落庭护着崔如珩,眼里满是“女大不中留”“你迟早要被这小白脸坑死”的痛惜。
梅落庭不知月海流的担忧,只记挂着案子,去往案发现场时还在车上跟月海流小声嘀咕:“最近京城发生了不少离奇命案,昨晚那菜谱又不知道是哪位大魔留下的,恐怕又是魔族要找人命修炼,才不断残害人命。说不定那王大柱也是魔族所害,毕竟壮年男子的命力比一般孩童强些,更有助修炼……”
“有可能。”月海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只是先前的孩童都是自杀,如果真是魔族取他们性命,说明那魔族不愿张扬行事。而王大柱是被害,不知道是凶手另有其人,还是那魔族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就怕它贪心不足……”
梅落庭知道月海流是神兽血脉,天生就有法力,用他性命来修炼比普通凡人的更强,正是魔族垂涎的对象。他可能也害怕自家有性命之忧。
崔如珩身为下凡历练的神仙,魔族若能用他的性命来修炼,绝对是一步登天。虽说天庭会庇佑下凡历练的神仙,就连百媚女帝这样的魔族都不敢轻易来招惹,但万一那大魔是个肆无忌惮的性子,天庭一个疏忽被它钻了空子把崔如珩杀了修炼,那可真后悔莫及了。
念及至此,梅落庭忍不住又关切地看了崔如珩一眼,引得月海流一阵气结。
等到了王大柱的那间破屋前,罗大人却不让梅落庭进屋,只对月海流和崔如珩介绍说:“死者王大柱祖籍即墨,孤身来京多年,以短工帮佣为生,未曾娶妻。据死者邻居朋友声称,死者前些日子出手阔绰,衣着也整洁光鲜了不少,还经常夸耀自己走了桃花运。附近有个闲汉听得心痒就在夜晚时在他家窗户偷看,果然看到一个高挑苗条,瓜子脸,大眼睛,穿绿纱裙的年轻女子在与他对酌。大概是某家的少夫人受夫君冷落又不守妇道,倒贴钱出来找情夫。”
说到这里,罗大人为难地看了梅落庭一眼:“梅姑娘,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实在有辱斯文,你先回避一下吧。”
梅落庭心里暗道:老子前世就是男人,有什么听不得的?但毕竟不敢逆罗大人的意,只得转身准备离开。
但她还没迈步,身后的崔如珩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案情:“今早附近街坊发现死者家房门开着,一股血腥味从里面飘出,进去看时发现死者在床上被杀,头被锯了下来,身子不知去向。床边是他的内外衣裳,可知他当时是裸睡,而床上被褥凌乱,有欢好过的痕迹,说明他被杀之时很可能正在……”
“够了。”罗大人黑着脸打断了他,“梅姑娘还在呢!这种事也是可以在姑娘家面前说的吗!”
“……”不过情杀而已,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只是,王大柱是在床上被杀,脖子被锯断时肯定喷了满床的血,这样崔如珩都能看出床上有欢好过的痕迹?他是对风月之事有多熟悉!等等,锯?
她脚步一顿,急忙转身,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猜测:“这案子有古怪!表面看,这像是死者和某家夫人通奸,其家人怕丑事败露,雇凶谋杀死者,但死者头颅是被人锯下来的,一般杀手都喜欢用刀剑飞镖等凶器,没有谁喜欢随身背把笨重的锯子,再说用锯子把人头锯下来很费时间,不如用一刀砍头来得痛快,要是死者在被锯时痛苦哀嚎,很容易惊动邻居。
“还有就是王大柱是帮佣为生,体格健壮,体重也不会太轻,这小巷子马车驶不进来,凶手要把尸身带走,只能自己来背。所以凶手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怕麻烦地把这沉重的尸身搬走?”
罗大人也点头:“不错,先前也办过斩首的命案,一般都是凶手怕人认出死者身份,特地把头砍下来带走,斩首后把身子带走的倒是头一次见。”
梅落庭见罗大人也赞同她的看法,趁热打铁地请求:“那么,可否让我进屋看看案发现场?”
罗大人却是不愿:“不成不成,你一个姑娘家,怎好去看这样腌臜的……”
梅落庭有些无语:“就算案发场景不堪,如今死者只剩个脑袋,倒也没什么不能看的。破案要紧,还请罗大人行个方便。”
罗大人拗不过她,又知她善于破案,只得让她进去查看。梅落庭一推门进去,就被屋里的气味熏得差点吐出来,幸好还没吃早饭,才不至当场呕吐。
这倒不是王大柱屋里的霉气、陈腐臭气和血腥气,更重要的是,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妖气!被贬下凡的神仙容易被邪祟之气侵染,对这些也比常人更为敏感。
梅落庭一手掏出月海流画的辟邪符挡住口鼻,一手从怀中取出护心镜照这屋里的情形。月海流见她这模样也猜到了几分,马上祭出一道鉴妖符。
护心镜中,屋里到处都弥漫着青色的妖气,从妖气纯度看,这只是个普通小妖。另一边,月海流看过鉴妖符,也得出结论:“妖气虽浓,那妖的修为却不高。”
梅落庭用护心镜去照那张染满鲜血的木板床,床上妖气最浓,青色妖气像上好的轻纱帷帐,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整张床。王大柱的脑袋滚落在枕头旁边,一眼看去像个颜色诡异的枕头。她走到床边,低头去看浸满了鲜血的被褥,罗大人还来不及阻拦,她已从鲜血中拣起一片指甲大小的骨渣。
“床是妖气最浓重的地方。死者面容安详,不像是被人活活锯下头颅,像是死后才锯下的,头被锯下的时候溅了满床的血,说明当时他刚死不久,体内血液还没凝固。而这片骨渣像是人的指骨——”
梅落庭迎着月海流和罗大人吃惊的眼神,从容笑道:“我前些日子来此调查儿童自杀案时,曾见死者在酒馆里嘲笑凡间女子是如何不堪,还夸口说自己只看得上仙女。如今想来,他怕是被妖族缠上了,妖族变成美女,假装仙女来勾引他,好吸他的精气。雌性妖族特别喜欢靠这种方法来吸人精气,民间流传的仙女爱上凡人的故事,十有八九都是妖族所为。啧,王大柱遇到的这个妖族,吃相真不好,骨头渣子掉得到处都是。”
凡间常有些娶不上老婆的光棍,夜晚时往往幻想着会有不图富贵、勤劳贤惠、美貌永驻的仙女爱上自己的“老实本分”,嫁与自己为妻——也不想想凡间女人都看不上你,哪有仙女能看上你,仙女们在天界所见的都是白夤这样的美男,怎么可能看上十几天不洗澡、身上能搓泥丸的凡间猥琐男。或者一些酸书生读过几本书就眼高于顶,考不上功名、家徒四壁还非人间绝色不娶,也巴望着天界仙女爱上他的才华和怀才不遇,也让妖族给钻了空子。
这些雌性妖族把迷住的凡间男人采补得差不多之后,若是有良心的,就饶那人形药渣一命,说自己与他尘缘已尽,从此不复相见。也有些性格极端的,直接把对方的精血榨到一滴都没有了,亲友看到死者精尽人亡,还以为他是羽化登仙被仙女接引去了天界,只把躯壳留在人间。更有些妖族物尽其用,采补完毕后直接把人给吃了,亲友们见他失踪,以为他是和仙女隐居去了。
第71章 妖仆
这妖族竟能在一夜之间把死者一百多斤的身躯啃得只剩一点骨渣,罗大人着实震惊了一番,震惊过后又请求月海流:“国师大人,请问可有办法将此妖拘出?”
月海流面有难色,不大情愿地说:“先前拘那狐妖,是因为有它的血亲留下的内丹,才把它给拘来的。如今这妖族除了妖气什么也没留下,不大好拘它。”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是什么妖孽!心里可是害怕得很!
梅落庭倒是有了主意:“妖族要采补凡人时,往往不止一个目标,除了王大柱应该还有其他受害者。罗大人可派人打听一下,最近可有青壮年独居男子猝死家中或者消失,又或是夸耀过自己有貌美富裕的姘头的,都查问一下,也许能找到此妖的下落。”
月海流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小姑奶奶,就算能找到,我们打得过它吗?
罗大人拈着胡子点了一下头,又问:“至于炫耀自己有姘头的,就不必问了吧?穷汉突然得了个美貌多金的情人,怕别人惦记还来不及,怎么会到处说呢?”
梅落庭知道罗大人出身言情书网,恐怕是不懂多数底层男人的想法,她正要解释,崔如珩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开了口:“罗大人有所不知啊,若是这些人知道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又如何会落魄得连媳妇都娶不上?这些粗人眼皮子浅,见得妖族用石块变成的碎银就以为自己高攀上要啥有啥的仙女,穷人乍富,觉得不炫耀一番就是锦衣夜行,至于炫富后会不会招来灾祸,以他们的脑子,可考虑不到那么长远。”
崔如珩说的和梅落庭心中所想丝毫不差。罗大人点头,又礼节性地称赞了两句:“崔侍郎虽出身富贵,却洞察世情民心,实在令老夫佩服。”
“哪里哪里,”崔如珩谦虚道,“那牡丹楼隔壁就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常有去赌钱的闲汉一夜暴富去牡丹楼里一掷千金,花得分文不剩之后再去赌时好运不再,输得被债主剁掉手指的也大有人在。在下见这些人见得多了,也就了解他们的心态。”
虽说你从青楼里学了不少人情世故,也用不着这么骄傲地说出来吧,你这是怕别人不知道你爱逛青楼吗?梅落庭一边心里狂骂,一边注意到崔如珩落在肩上的几根发丝。看来崔如珩这一世,脱发问题有点严重啊……
她一边感慨,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崔如珩,摘下沾在他身上的几根头发——她的生人怨还没根治,得多攒几根崔如珩的头发,以防万一。再说崔如珩是下凡神仙,一根头发就能治好凡人平时的小病小灾,多攒点防个头疼脑热也好。
她摘完那几根头发,正要缩手回去时,崔如珩突然回身一把握住她的手,双目灼灼地看着她,仿佛梅落庭给他偷塞匿名情书时被他抓了个正着。
梅落庭用力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奈何崔如珩长相斯文,力气倒是不小,梅落庭扯了几下没把手抽出来,又见罗大人和月海流都在盯着她和崔如珩,大为窘迫:“你……放手。”
“梅姑娘……”崔如珩情深款款地看着她的双眼,声音甜得要滴下蜜来,即使侍奉女皇的男宠也不过如此。“你的心意在下知道了,不如……”
“不如你妹!”月海流虽然不齿梅落庭对崔如珩的“倒贴”,但毕竟护犊子,看不得崔如珩当众让她难堪。 “她只是有洁癖,看不惯你衣服上有头发,帮你搞干净,你少自作多情了——天天逛青楼,哪有良家女子会真心喜欢你!”
最后一句骂得太狠,崔如珩不由自主地一愣,梅落庭趁机把手收回。月海流自顾自地往巷子外面走,大声招呼梅落庭:“既然案子已经查明真相,我们回青云观吃早饭去!折腾了一上午,要多吃一盅燕窝补补了!”
梅落庭跟着月海流走了几步,鬼使神差般地回头看了崔如珩一眼,他仍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会吧,难道他真被出柜子那句话伤到了,认为自己一辈子找不到真爱?
马上,梅落庭又暗嘲自己多虑,他在凡间这一世怕是要逛青楼逛到八十岁,哪会在意什么真爱不真爱的。
她快步跟上月海流,等上了青云观的马车时,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把崔如珩那几根头发捏在手心,都汗津津的了。
月海流看了一眼她手心里被汗水粘着的头发,厌恶地哼了一声:“脏兮兮的,还不把它扔了!”
梅落庭顶着月海流的白眼,默默把用手指卷着头发,将它们卷成一小束收起。虽然她不喜欢崔如珩,毕竟还是要留着他的头发治病救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