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夜袭
明含章一听她说起万贵妃就急了。“但那不一样!那些史官对天子、后妃盯得紧,但我将来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史官不会在意我王府的家事的!再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你!还有,父皇已经赐婚,梅姐姐你也别自称民女,也别叫我小殿下……”明含章说到后面,不觉已是双颊晕红。
你想我叫你什么?你一个凡人小子,要千年战神叫你夫君,也不怕折寿!梅落庭苦笑一下,但到底是没敢再叫他小殿下。“好吧,你说你会护我周全,但世事并非如你所料。比如我们是未婚夫妻,理应避嫌,但你偷偷出来见我,要是让人发现你我大晚上私会,他们只会骂我不守妇道,而无人会责怪你。”
明含章着急地想再说什么,梅落庭又打断了他:“你可知道,就在赐婚后的这短短几天里,青云观一下子来了许多纨绔子弟,借着上香之名想偷溜进后院,甚至有人把情书写在锦帕上丢过墙来,他们当然不是觉得我美貌,只是我如今顶着未来皇子妃的名头,那些猎艳高手就觉得我是个很有价值的猎物,万一未来皇子妃眼瞎青睐他们,那可够他们吹嘘一辈子的。还有京城中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都在骂我又老又丑出身寒微却勾引小皇子,是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三四年前我女扮男装考上进士那会,她们中好些人还想榜下捉婿嫁我来着,现在倒是跟我不共戴天了。
“这门婚事……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寒门出身的士子入仕,升迁太快都会招人嫉妒,我一举成为皇子妃,招致的嫉恨就更多了。先前因为《梅青天破案传奇》之类的话本,我在民间是有些声望,然而世人欣赏的是断案入神却屈居边陲怀才不遇的梅青天,若是怀才不遇身世坎坷的梅青天一朝飞黄腾达成了皇子妃,他们就开始嫉妒愤恨,因为在世人心中,传奇故事中的才子就该落魄潦倒、怀才不遇,若是才子富贵了,就成了他们所鄙视的追名逐利之辈。世人对我嫉恨如此,你又如何护得了我?”
还有个事情梅落庭没告诉明含章,她今天见到那位淑雅的贵妃娘娘时,凭着千年战神的直觉感受到她通身的战意——明含章的母亲在成婚之前就对她相当不满,将来婆媳矛盾肯定够她受的,她可斗不过后宫中那些专业搞宫斗的女人。
明含章从未考虑过这些利害关系,他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从没想过这门婚事会给她什么样的压力。但凡他能聪明一点,为她多着想一下,就不会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高调地请求赐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他愣了好一会,才嗫嚅道:“我是不知道这些,但梅姐姐这样聪明,一定会想到应对的办法的。我这就去问问国师,有什么法子可以化解小人嫉恨。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梅落庭硬生生忍下心头的恼火。老子凭什么就该知道应对的办法?老子只擅长降妖,对你们凡人的尔虞我诈一点都不懂!明含章这小子事事都指望着老子,这是找媳妇还是给自己找个新妈?
但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嫌弃明含章,毕竟前世的自己也是个大龄熊孩子,没少惹事生非,反正总有羽仪或者体恤他父母早亡的前辈神仙帮他收拾烂摊子。只能说,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太受宠了都会长成熊孩子。
明含章被梅落庭埋怨了一通,也不好意思在这里久留,寒暄几句就讪讪离去。梅落庭心烦意乱地坐在石凳上,顺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闻到酒香浓烈,急忙放下酒杯。白启从小就教导白夤武将不可贪图酒色,因此上辈子的白夤滴酒不沾,而梅落庭这一世因为长年女扮男装,怕喝酒误事,即使平时应酬时要喝上几杯,也不敢碰烈酒,怕醉酒误事。
刚才跟明含章抱怨时说得有点口干,但她又酒量太浅,不敢碰明含章准备的醇酒,只能回屋找水喝。
屋里伺候的宫女却不知去向,大概是明含章先前为了方便跟她会面,把宫人都支走了,她们大概躲在别处,一时不敢太早回来。梅落庭拿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忽然闻到一股浓烈酒香袭来,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背后抱住。
那人全身散发着酒香,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他将梅落庭死死圈在怀里,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鬓发,呼吸的气息喷在她头颈里。梅落庭挣扎中看见那人圈着自己紫色衣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边拼死挣扎一边不管不顾地大喊:“崔如珩!你要干什么!”
“梅姑娘怎么知道是在下?此院中没有宫人,莫不是梅姑娘芳心暗许,挑灯在此等候在下?”崔如珩一边嬉笑,一边拥着她往内室走去。
前世的白夤打两个羽仪也不在话下,但这辈子的梅落庭毕竟是女子,崔如珩虽然是文官但也学过武艺,,梅落庭挣扎不过,竟被他一路拖进内室。这院子里的宫人都早已被明含章支走,无论她如何挣扎叫骂都无人来救,眼看着被他带得离那张雕花月洞床越来越近,梅落庭发疯般地挣扎:“崔如珩!你快放开我!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崔如珩把她往怀里抱紧了些,醉眼迷蒙地笑着,他说每一个字时吐出的热气都拂动她鬓边的碎发,微微发痒。“在下第一眼看到梅姑娘时,虽还不知梅姑娘是女儿身,却是一见便喜欢上了。此后多次出生入死,在下对梅姑娘早有情意,只可惜未来得及开口秉明高堂,家父家母突然提出要收梅姑娘为义女,在下不愿错过与梅姑娘的姻缘,极力反对,却因此被梅姑娘误会。在下本欲另找机会劝说父母,不料小殿下突然请求皇上赐婚,眼看在下与梅姑娘是有缘无分,但在下见梅姑娘似乎也不是很情愿这门婚事,特趁此良夜前来探访,想看看在下是否还有机会。”
说着,他竟然闭上双眼凑近梅落庭,像是要亲吻她的鬓发。梅落庭吓得一个激灵,在他怀里死命挣扎,怒骂:“放肆!竟敢轻薄皇子妃!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梅姑娘对在下性命真是关心,在下真是高兴。”崔如珩感到怀中的梅落庭挣扎得厉害,只得睁开双眼,放弃了跟她耳鬓相磨,但手臂上力道不减,硬把她带到了床边。“放心,在下当日向皇上请求封赏时,要了丹书铁券,除非谋反,一切死罪皆可免死。”
梅落庭被他按得身子一矮,不由坐在床上,在碰到丝绸褥子的那一瞬,她吓得像受惊的野兔一样蹦起来,但又被崔如珩强硬地扳着肩膀按倒在床上。崔如珩俯身死死按着她,一条腿屈膝也上了床。
梅落庭整个人都被他的身躯笼罩着,他身上浓烈的酒香夹杂着一丝清苦如药的笑兰香,兜头兜面向她扑来,她从没这么厌恶过这笑兰香的气味。
在挣扎间,梅落庭衣领松开,露出颈下一段肌肤。梅落庭经常在外办案,风吹日晒,又长年女扮男装,不懂保养,脸上皮肤状态不大好,身上不见阳光的皮肤倒是雪白光洁,不输京中大家闺秀,虽无花貌,却有雪肤。崔如珩被这片肌肤刺激得喉头微动,一手解开自己腰带,一手将她的手拉向月洞床床头的镂空围屏,像是要把她的手绑在围屏上。
梅落庭屈辱得要发疯,前世在天界时追求者甚众,白夤也曾遇过不少纠缠自己的,但都被白夤打爆狗头。千年来她头一次遭受如此侮辱,偏偏侵犯自己的还是自己失忆的昔年好友,若是真让崔如珩得手,将来重返天界后她还有何颜面见他!
当双手被崔如珩拉过头顶时,梅落庭顺势拔下头上金簪,死命挣开他手掌的钳制,将金簪抵在自己咽喉前,死死瞪着崔如珩。
崔如珩惊得非同小可,急忙松开梅落庭,倒退几步,不敢上前,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梅落庭依然用金簪对着自己咽喉,从床上坐起,看向惶恐失措的崔如珩,惨然而笑:“崔侍郎真是……为了仕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贵妃娘娘要你装醉玷污皇子妃,你也照办不误。她一定给你许了不少好处。”
第102章 露馅
崔如珩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良久,才苦笑道:“梅姑娘果然聪慧。却教在下心疼了,不知梅姑娘从小是经历了多少危机挫折,才养就了这步步为营七窍玲珑的心思。”
都到了这一地步,崔如珩竟然还有心思撩拨自己,梅落庭虽然恼怒,但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明含章他妈既然已经定了这个计策,她现在怕是叫破了嗓子都不会有人来救她。
崔如珩又问:“不知梅姑娘是如何猜到,在下是奉了贵妃娘娘之命?”
“你浑身酒气,但说话时口中并无酒气,说明你并没有喝酒,只是在衣裳泼了烈酒搞出一身酒气,装醉闯入我卧室,要毁我清白。若是让你得逞,皇室绝不会要一个婚前失贞的皇子妃,我与小殿下的赐婚只能作罢,而崔侍郎你因为有丹书铁券,就算犯了玷污未来皇子妃这样的重罪,也可以免于一死——毕竟我这皇子妃还没过门,算不得皇家中人,即使你冒犯了我也不会遭到重罚。所以,想必是某个反对这门婚事的人指使的你。
“反对这门婚事的人,要么就是某个想要与小殿下联姻的世家,要么就是想要为小殿下另择良缘的贵妃。这院子平时都有宫人值夜伺候,耳目众多,外人也难以潜入,只是今晚小殿下为了跟我私会,将这院子里所有宫人都支走,而小殿下离开后这些宫人还迟迟未归,崔侍郎才能趁虚而入。只有贵妃娘娘,才会知道小殿下临时起意把我这院子里的宫女支走,密令崔侍郎夜闯此处,毁了这门婚事。”
真是悲哀,前世在天界之时,自己和羽仪是肝胆相照的好友,然而下凡投胎之后,他竟然参与这种下三滥的宫斗,要污辱自己清白。梅落庭忍不住冷笑:“不知贵妃娘娘许了崔侍郎什么好处,让崔侍郎甘愿做出此等丑事?”
崔如珩却道:“贵妃娘娘许诺在下,若因此事取消赐婚,在下可迎娶梅姑娘。”
……说谎,一定是在说谎!前世的战神白夤俊美无俦,身份尊贵,武艺高超,仰慕者众多,但这辈子的梅落庭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也就是明含章不懂世事,仰慕她的才华,一个冲动就强行跟她订婚,而崔如珩这辈子万花丛中过,阅美无数,她这一世的皮相肯定不能入他的眼,他本人又是状元出身的礼部侍郎,不会盲目崇拜所谓的才女。他替贵妃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说出去谁信?
梅落庭怒极而笑:“那我可不敢,只怕令堂也如贵妃娘娘一样,嫌我出身低微,哪天夜里也寻一纨绔子弟,摸进我房里一搅和,又能名正言顺的退婚了!”
“不会的!”崔如珩不由趋前两步,似乎要剖白心迹,但见梅落庭畏缩了一下,急忙又停住脚步。“在下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其实贵妃娘娘也并非是嫌弃你出身,只是你能力太强,出身寒门,年纪轻轻,功劳、声望却盖过了朝中重臣,皇后猜忌你若是嫁了小殿下,完全有能力辅佐小殿下取代太子,登上皇位,所以贵妃为了避嫌,也为了向皇后表忠心,是不敢让小殿下娶你的。虽然按她的计划,你要从皇子妃沦落为官宦之妻,是有点委屈,但一个臣子的夫人,无论多有能耐也翻不了天,皇后和贵妃都会安心。
“至于家父家母,不瞒你说,他们确实知晓在下对你的心意,但一是门第差异,二是担心在下只是一时兴起并无定性,所以想过收你为义女,断了在下的念想。不过你放心,贵妃娘娘应承在下,只要在下娶你,她会劝说皇上封你为郡主,再自掏腰包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有皇恩封赏,想来你将来过门后也有些底气。”
梅落庭听他说得句句在理,竟鬼使神差般地暗自赞同。崔如珩确实考虑得周到,等明日他醉酒冒犯梅落庭的事传出,她和明含章的婚事必定是要作废的,而崔家因为崔如珩有错在先,为了善后只能娶梅落庭过门,贵妃许诺给她的厚重嫁妆也会给崔家带来一笔财富,更别说这事卖了贵妃和皇后一个人情,今后崔家在朝廷上会得到皇后和贵妃娘家的照拂,甚至太子都会感激崔家。这对她和崔家都是好事。
当然,明含章会因为此事对崔如珩恨之入骨,但他自己没什么能力,将来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奈何不了崔如珩,而太子承了崔家的人情,继位后也会护着崔家。再说梅落庭嫁到崔家后,就算明含章想动崔家,也投鼠忌器,怕牵连到她。
崔如珩见她仍在考虑,咬咬牙劝道:“在下能看得出,你对小殿下还是有点抗拒的。你放心,若是你婚后不愿与在下……共寝,在下发誓,绝不碰你就是!”
……你这绝对不是品行高洁,只是嫌弃老子这辈子的皮相!梅落庭虽然莫名感觉有点不爽,但心底也隐约松了口气。毕竟前世是男子,就算这辈子投胎成了女身,也不愿雌伏人下。
“既然崔侍郎和贵妃娘娘将一切都谋划好了,民女岂敢违命。”梅落庭心中有气,忍不住语带怨怼,“你想破坏我与小殿下的婚事,同我做个挂名夫妻,直接跟我陈以利害就好,我又不是那等蠢人,当然会听你的劝。但这样的大事,你好歹也跟我商量一下,你这样贸然潜入我房中欲行那不轨之事,就不怕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吗?”
崔如珩急忙辩解:“梅姑娘放心,在下并非有意冒犯,但一是没有机会与你通信见面;二是你不擅说谎,若是提前知晓,到时怕会被人看出破绽,毕竟宫中朝中那些人都是人精,你从前世起就是个单纯直率的性子,心里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此话一出,崔如珩和梅落庭都愣住了,一个是自知失言后悔不迭,一个是震惊得头脑一片空白。片刻之后,梅落庭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甩了崔如珩一记耳光,差点把他扇倒在地。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梅落庭带着哭腔,嘴唇都在发抖。“羽仪你个贱人!在天界时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下凡后二十多年的艰辛和屈辱一股脑涌将上来,呛得她眼眶发红。身为凡人的这二十多年,过得似乎比当战神的几百年、一千年都要长,都要辛苦。而崔如珩早已恢复前世时的记忆,却一直不来跟她相认,反而假装失忆戏弄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崔如珩还是头一次见她落泪,慌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梅落庭见他沉默不语,更认定他对不起自己,气极之下全身脱力,不由瘫坐在床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间她突然感觉手上一松,原来崔如珩趁她气急失神,扑到床边夺过她手里握着的金簪,她抬头再看向崔如珩时,他已用金簪往掌心狠狠划了两下,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个掌心。
崔如珩用没受伤的手搂住梅落庭,把留着血的掌心往她嘴上按去,急劝道:“白夤兄,心情忧愤时最容易诱发生人怨,我知道我的血可以治疗生人怨,你先喝一点!”
梅落庭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鲜血上。她早就想要崔如珩的血来治疗生人怨,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得到他的血,但如今她发现崔如珩其实早知她需要他的血治病,却佯装不知,任她受生人怨折磨,她又忍不住赌气地把头扭开,不愿喝他的血。“你先前明知道我得了生人怨,却假装失忆,吝啬得连一滴血都不愿给我。既然你这么不情愿,我也不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