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青冥玉是崔如珩塞给她的,他果然早就把一切都谋划好了。写祝文祭天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给天界神仙写信,写好祝文后找个合适的时辰,摆上香烛祭品,将祝文焚烧掉,就能把祝文上传天界。但法力不够的仙门弟子,就算按这套流程去做,也没有能力将祝文送到天界。况且写祝文和去神庙祈祷不同,普通百姓在神庙的祈愿一般由该神明的众多属下代为处理,所以在神庙祈愿的实现概率更高;祝文是直接发到那位神明手中,然而神明事务繁忙,不可能一一处理每日数以万计的祝文,所以送到天界的祝文多数是泥牛入海。
但是他们的情况又有所不同。神仙中婚恋并不常见,一旦有神仙缔结姻缘,必然会影响天运,惊动天界,即使他们是投胎为凡人,在凡间成婚,天界仍会感知到。在这个骨节眼送去祝文,仙僚们就会注意到了。就好比送信人要是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屋里的收信人多半会忽略的,但如果送信人事先敲几下门,引起收信人的注意,就会留意到这封信了。
梅落庭越想越觉得崔如珩的主意好,不但以家属的身份护住了她,还能让她恢复记忆。她前世在天界时就觉得他聪明,现在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105章 捉奸
只是梅落庭依然不解,崔如珩为何要塞给她一个残疾的弟弟,他下凡前找百媚女帝是为了什么,那天银针绣坊螳螂精说的少司命爱人惨死又是怎么回事。但关于这些,崔如珩一样都想不起来,梅落庭也觉得他人所说未必是真,决定等两人都服下返魂香恢复记忆后,再把事情搞清楚。
崔如珩依然愧疚得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德惠元君经常去司命宫,她听说的消息多半是真的。”
医神德惠元君暗恋羽仪的师父大司命,没事总往司命宫里跑,对司命宫中的消息灵通得很,她又是看着白夤长大的,知道白夤和羽仪交情好,也没理由造谣挑拨他们。况且护心镜中的影像做不得假,白夤下凡前确实与羽仪闹过很大的矛盾。只是想到崔如珩还没恢复记忆之时默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梅落庭就无法再责怪他。
凡人弱小短寿,所以大多势利,因为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没人有功夫去搭理弱者。崔如珩愿意牺牲自己的前途,来救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凡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题红叶清流御沟,赏黄花人醉歌楼。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时候。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两人聊到半夜,梅落庭有些疲乏,打着呵欠说声“这一世身体太弱,熬不住了,先睡了”,就回了房。但她在床边坐下准备脱衣时,一回头看见崔如珩也跟着她进了内室。
崔如珩看到梅落庭的表情,赶紧对她解释:“做戏要做全套,明日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从你房里出来才行。”
前世在天界时,白夤和羽仪同为男子又是好友,一起沐浴、抵足而眠都是家常便饭。对神仙而言,下凡后用的皮囊就跟衣服一样,并不是自己本体,所以白夤转世成现在的梅落庭,在崔如珩眼里应该也只是穿了件比较丑的女装的白夤而已,似乎也不需要避讳。
“羽仪,我不是信不过你啊,”梅落庭小心翼翼地拖过床边的被子裹住自己,“但是……你装醉压着我的时候,我发现……你硬了。”毕竟上辈子是男的,又不小心被青鸾灌了一堆春宫话本,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崔如珩红着脸把头转到一边,掩面□□:“你别说得这么直白……”
“我本来就是男的,既然你知道我恢复记忆,我也懒得跟你装女人了。”梅落庭又恢复了前世时的口无遮拦,“但是,你明知我本体是男的还那样,我不光是今晚不敢和你睡,以后回了天界恢复原身,我也要躲着你了……咦,等等,我恢复原身后打十个你也不在话下,我能打得你绕着我走!”
不知道是否她的威胁起了作用,崔如珩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艰难地开口:“你生来就是仙躯,下凡后又是投胎成女子,不知道凡间男子的体质就是这样,就算心里没有邪念,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反应,有时甚至一觉睡醒也会这样——但也只是产生反应而已,绝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梅落庭仍是警惕地盯着他,一副“我不知道凡间男子体质如何但我怀疑你个狗日的在骗我”的表情。崔如珩只得叹口气,放弃了跟她挤一张床的打算,准备在柜子里找个被褥打地铺。
但他打开柜门,发现空空荡荡的柜子里只剩一个驱虫香囊,才想起唯一的备用被褥已经被梅落庭拿去给月海流盖了。
梅落庭裹在被子,并无半点愧疚:“自作孽不可活,你把出柜子打晕了扔外面,于情于理都该给人家一床被子御寒,毕竟人家是鲛人血统,怕冷。好在你是下凡仙人身体好,一晚上不盖被子也没事,随便找个地儿躺一晚上吧。”
崔如珩知道这段时间月海流对梅落庭多有照顾,自己把月海流打晕扔出去,她当然生气。只是月海流突然闯进来,他情急之下想不出其他办法。
然而这屋里没有烧地龙,暖炉也被梅落庭搬出去放在月海流身边了,崔如珩在屋子里待了一会,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只能溜达到外面院子,准备跟月海流挤挤,分他半床被子。
月海流虽是在室外,但他躺的位置背风,身下垫着褥子,身上盖着鸭绒被子,旁边还有个暖炉,暖气薰得旁边的桂花树香气阵阵,倒是比崔如珩还暖和。崔如珩掀开被子钻进去时,发现被窝里热气腾腾——梅落庭还怕这家伙冻着,把手炉也塞他被子里了。崔如珩想起梅落庭曾邀请月海流升仙后加入战神麾下,心里正莫名地有点吃味,突然听见月海流嘟囔了一句:“崔如珩你这色鬼!”
崔如珩一惊,以为月海流冲开睡穴提前醒来,不料月海流又喃喃说起梦话:“上朝时都带着满脸的口脂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国师月海流的生活习惯:睡觉时喜欢说梦话,而且能说上一晚上。
崔如珩躺在被窝里,听着睡梦中的月海流在耳边泼妇骂街般地变着花样把自己骂了几百遍,甚是煎熬。
快天亮时,崔如珩迷糊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猛然惊醒。
那是院子里伺候的宫女。按贵妃的计划,梅落庭院里的宫女已经被她收买,明含章把她们支走后,她们趁机迟迟不归,好让崔如珩有机会对梅落庭下手,到了快天亮时,她们才回来,然后“正好”看到从梅落庭屋里出来的崔如珩,大声叫喊,把人都引过来。
崔如珩昨晚的计划则是,先去月海流的被窝里取暖,睡上半宿,然后赶在这些宫女过来前回到屋里,假装自己已经得手,正从屋里出来。这计划本来是没毛病的,但昨晚被月海流的梦话吵得睡不好,一不小心就睡过头,如今这些宫女都走进院子了!
更绝望的是,走在前面的宫女已经看到了院中的这一床被子,惊叫:“这是什么?”
这下可好,本来要抓他和梅落庭的奸,现在被捉奸的成了他和月海流。两个男人睡在一起,还很有情趣地躺在花丛之中,此后朝中都在传说崔如珩色胆包天男女不忌,把国师都给糟蹋了……
崔如珩当机立断,拉上被子蒙住月海流的脸,却把他的长发撩到被窝外,自己从被窝中懒洋洋地探头,一双慵懒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扫过枕边人的青丝,抬眼才看向来人:“谁啊,别惊扰了梅姑娘。”
那几名宫女虽然很疑惑为什么这两人放着屋里的床不睡,却要睡在外面,但贵妃给她们的任务是捉奸,只要保证崔如珩在梅落庭院子就行,于是她们演技极好地惊叫着四散跑开去喊人。
崔如珩飞快地掀开被子,把仍在昏睡的月海流拖到一边,然后赶紧进屋把梅落庭叫出来:“白夤兄,快,贵妃安排的宫女已经喊人过来了,你我赶紧躺这被褥里。”
梅落庭刚醒来就被他拖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在中衣外披了一件披风。她听完崔如珩简单说了事情经过,马上就炸了:“亏你想得出来!得是多不要脸的变态才会跑到外面幕天席地搞野合!老子宁愿去睡百媚女帝,也不要跟你一起做个死变态!”
崔如珩赶紧拉住正要往屋里走的梅落庭:“白夤兄留步!贵妃派出的宫女都以为院子里的就是你我二人,做戏就要做全套啊!”
“去你令堂的做戏做全套!我反抗时阉了你,岂不是更逼真!”
两人正拉拉扯扯时,院门传来了皇帝惊骇欲绝的声音:“国师!你怎么了!”
崔如珩这才想起被他拖到院门旁边的月海流,石化在原地。梅落庭流下一滴冷汗:“皇帝该不会以为你把出柜子怎么样了吧。”
第106章 新居
虽不是捉奸在床,但崔如珩大清早在梅落庭的院子里跟她拉拉扯扯却是事实,况且他一见皇帝就跪下如实交代他昨晚酒醉后误闯了梅落庭的院子,还把前来阻止的月海流打晕。皇帝虽然气得头痛,但崔如珩有丹书铁券,也无法治他的死罪。崔如珩信誓旦旦地要对梅落庭负责,贵妃也在一旁劝说,皇帝到底是取消了明含章与梅落庭的婚约,封她为郡主,指婚崔如珩。
明含章在“捉奸”那天早上就没出现,据说是昨晚宿醉没有醒来,等他醒来后已经被父母禁足在宫中,说是怕他想不开,让他留在宫中静养。梅落庭知道明含章酒量很好,那天晚上他来找梅落庭对酌时带的都是十年陈酿,所谓的“宿醉未醒”,不用想也知道是贵妃给他下的药。
“梅姑娘,崔侯爷夫妇来青云观提亲了。”月海流站在房间外,有点担忧地看着手拿一卷书,恹恹靠在绣榻上的梅落庭。她虽然担着个才女名号,但只爱破案除妖,没有半分书香女子的悲春伤秋,弱柳扶风。这几日遭遇变故之后,她终日神思恍惚,茶饭不思,看着倒像画中望月垂泪的薄命红颜,楚楚可怜,让月海流看着揪心。再想起梅落庭是为了救自己才被崔如珩侮辱,误了和小殿下的大好姻缘,月海流更是自责难安。
梅落庭最近也是愁得不行。先前跟崔如珩说好借着成婚的机会邀请天界亲友帮忙炼药,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几天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在凡间转世成婚的神仙都是在天界已经谈婚论嫁的情侣,投胎到凡间是为了试婚,白夤和羽仪在天界时本就是好友,要是在凡间成婚,搞不好会被仙僚们视为天界有史以来的第一对断袖,青鸾甚至可能以他们为原型写个奇怪的话本,那就丢脸丢大了。
月海流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叹气道:“我早已劝你不要迷恋那崔小侯爷的皮相,你就是不听。若是你跟他是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还好,就算名声不好听也是一段良缘。但那天晚上的情形,分明是他在强迫你,对你并无本分尊重。崔家如今说要娶你,也只是事情败露后为了善后才应下,将来你嫁去崔家也没有好日子过——早知如此,我该让你处处绕着他走的。”
梅落庭想起前世与羽仪的相识相处,也叹了口气。“我在初见时只觉得他风流有才,是个很有意思的朋友,从没想过要真与他做夫妻。但此事也并非崔侍郎一人为之,贵妃娘娘……就不大喜欢这门亲事。”
月海流长年出入宫闱,一听就明白了。他咬牙道:“我知你是以大局为重,但你跟小殿下退婚后也未必要嫁崔如珩那混蛋,若是你不想嫁,????我替你回绝他父母就是了!”梅落庭一个姑娘家不好直接和未来公婆商议婚事,她父母又不在京城,月海流身为她的好友,她又寄居在他的青云观中,帮她跟崔家父母商议婚事的重任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他头上。
梅落庭苦笑:“不想又能如何?还能不嫁不成?”她这辈子是被贬下凡,注定要受尽苦难,甚至差点被卖为军妓,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有跟崔如珩缔结姻缘,靠着他的庇佑,才能就今后的灾祸消除一二。
月海流把心一横,决定将崔家得罪到底:“不想嫁就不嫁,要是你怕外面的流言蜚语,就在我这青云观出家清修,做我父亲的挂名弟子。只要我还在这青云观,就能保你余生清静!”
梅落庭想了一会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感动万分。京中有些官宦人家的夫人与夫家不睦,但又碍于身份,不能合离,就来青云观出家祈福,余生不回夫家,也算是一种比较体面的合离方式。月海流大概是以为她失身于崔如珩,惧怕世人对失贞女子的恶意,即使不愿也只能嫁入崔家,所以给了她第二条路:在青云观出家,终身不嫁,不再受出家前的红尘孽缘困扰。月海流这是要罩她一辈子了。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是我无能。”月海流突然又叹了口气。“我身为国师,祭祀战神之前也卜算过此行凶吉,但偏偏就算不出崔如珩这禽兽想干什么!若是提前带些人手阻挡他,也不致……坏了你与小殿下的大好姻缘……”
哈?所以他是在愧疚自己没能提前算出那天晚上崔如珩会坏她名节吗?且不说崔如珩是神仙下凡,月海流这点道行根本算不透他的一切,更关键的是那天晚上她压根没失身,月海流要是算到她那天晚上惨遭毒手才见鬼了!
“那个……你不要自责了……”梅落庭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崔府虽比不上皇家富贵,但对我这样出身的人来说也是高攀了。再说,崔如珩要娶我,哪怕我跟小殿下有婚约他都敢来抢,就算我躲在青云观,怕是也躲不开他。既然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还是痛快点答应他吧,将来在他家还能过得好一点。”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脸大了,说得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一样。然而月海流毫无反应,她忍不住问:“喂,像我这样的人,小殿下和崔如珩都争着要娶,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
“以前还会奇怪,现在倒是不奇怪了。”月海流坦承,“三四年前我听说一个姓梅的新科进士,家境穷困个子瘦小面黄肌瘦,京中却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都想招他入赘,当时我也好奇算了一下她们到底看上你什么,但就是算不出来。不过我后来看你八字是差点成仙的命格,也许是这个命格天生便吸引人,所以你女扮男装时吸引富家贵女,如今又得小殿下和崔如珩的垂青……呸,被崔如珩看上,那叫倒霉,怎么能叫垂青呢?这混蛋靠着一张脸,到处留情,连良家妇女都不放过!庇护妇孺的少司命竟然没把他灭了,真是瞎了眼!”
所以月海流是早几年就鄙视她了吗?梅落庭无语,但她还是战神白夤的时候,确实被无数仙女迷恋,投胎后虽然变成了女身,也没了前世的好模样,男装时却仍不时有女子暗送秋波,只能说,白夤天生就有吸引女子的属性,这与他的武功、相貌、性别都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