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听到院中的动静,激动地跑出来看:“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特地留了几只肥嫩的小母鸡,就等你回家杀给你吃的!你想吃白斩鸡还是煲汤?”
梅迁也跟着出门迎接,忍不住责怪何氏:“你也是的,明知道人家是坐车回来的,也不把院子搞干净一点,你让人在哪里停车!还有这鸡棚,好歹提前打扫一下啊,到处都是鸡毛鸡粪,脏得要死!”
何氏也叫屈:“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叫了阿秀去办,当时她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她搞成这样!”
梅迁烦躁地哼了一声:“阿秀见待在我们家没什么好处,越来越懒,整天不是找媒婆就是赶集,遇到衣着光鲜的后生就送荷包送点心的倒贴,还总招来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家门口转悠。你再不盯着点,她都要从家里偷东西去倒贴男人了!”
原来父母还是对自己好的,只是阿秀那丫头在捣鬼,梅落庭心情总算好了些。梅迁说的“阿秀见待在我们家没什么好处”,梅落庭也想明白了几分:阿秀刚被买来时听说梅家长子在外当官,就做起了嫁给梅落庭的美梦,在梅家拼命表现;后来见梅落庭是女扮男装,阿秀又想着媒婆来给梅落庭说亲时自己可以沾光,毕竟梅落庭是秀才之女,又是曾经考上进士,能找的婆家肯定比她这个丫鬟能找到的好,无论是媒婆把梅落庭看不上的男人介绍给她,还是她给梅落庭当陪嫁丫鬟嫁到好人家去,她都赚大了。结果梅落庭也还是没找到婆家。阿秀原本就对梅家奢望太多,如今见期望落空,心里竟觉得梅家是欠了她的,也不复先前的勤快嘴甜,整天就去集市物色未来夫婿。
也罢,反正梅家全家都要搬去京城了,京城的新宅有这么多下人伺候,也不必用阿秀了,把她打发走了就是。
等梅落庭和月海流进了客厅,何氏去喊阿秀沏茶,才发现她连开水都没烧。被喊来的阿秀还理直气壮:“我忘了嘛,现在去烧水也用不了多久。”
梅落庭在京城救驾之事已经多少传到了岭南老家,但梅家父母不相信她一介女流竟能打败魔族,最多不过在救驾时帮了些忙,得了皇帝一些上次。当地知县因此热情地多次邀请梅迁来他府上做客,但梅迁不确定梅落庭是否真立下了大功,也不敢去做客。
而梅落庭被赐婚明含章没几天婚事就作废,虽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梅家父母耳中,但他们和乡邻都不相信皇子能看得上梅落庭,把那些话当作谣言一笑了之。梅落庭回家前用纸鹤给父母捎口信暗示过月海流是来商议她的婚事,梅迁夫妇不知真假,也不敢跟人说,所以阿秀只知道梅落庭要回家,却不知道她的近况,以为从她身上捞不到好处,也懒得伺候。
但如今阿秀看到梅落庭一身打扮价值不菲,大概是在京城发了财,顿时眼前一亮。再看月海流也陪她回乡,想必是她在皇帝面前得脸,才派了月海流陪她回乡,说不定梅落庭还得了皇帝不少奖励,自己可以沾光。于是阿秀急忙堆上笑脸,殷勤地大声应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她颠颠跑去厨房烧上水,端上瓜子花生,沏茶后又出门买来水果和加应子、甘草榄、炒米饼、煎堆、花生糖等地方小吃,摆了满满一桌子。
终日窝在自己房里的梅蕴听到了客厅那边的喧闹声,好奇地来到客厅看热闹,一见桌上果品点心,激动地跑去抓果品吃。月海流见他痴傻,也不见怪。梅落庭在桌上抓了几块花生糖递给弟弟,梅蕴去接时,突然表情茫然说了声:“哥哥?”
梅落庭之前常年女扮男装,家里人也让梅蕴叫她哥哥,后来罢官回家恢复女装后,家里又让梅蕴改口叫她姐姐,但梅蕴脑子不好,偶尔还是会叫她哥哥。梅落庭也不在意,把糖塞到他手里,却又听梅蕴说了声:“哥哥。”
梅蕴说这话时,双眼却看向别处。月海流以为他喊的是自己,犹豫着应了一声。但梅落庭看得分明,梅蕴叫“哥哥”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或者月海流,而是对着客厅的一处无人角落叫的。
何氏觉得梅蕴在客人面前失礼,赶紧哄着“你回房吃糖去”,把他推出客厅。梅蕴离开客厅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月海流等梅蕴走了,正式向梅家父母提起婚事。他说话时有些结巴,愧疚得几乎抬不起头,他们的女儿本来可以贵为皇子妃的,却因为他保护不力,被迫改嫁了崔如珩。但梅家父母听到消息时已经喜出望外,对他们而言,侯爷府已经是高攀不起的人家,梅迁还反复问了好几遍:“真的是娶为正妻吗?”生怕崔如珩是骗梅落庭去做妾。
月海流确定地点头,并向他保证崔家会三书六礼下聘,八抬大轿过门,梅迁还是不放心地问:“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
月海流一时语塞。原因就是梅姑娘被崔如珩玷污后,崔府为了平息此事才要娶她,但若是对人家父亲说这话,搞不好一到京城梅迁就去打爆崔如珩的狗头了。
梅落庭赶紧说:“这位崔小侯爷,就是上次我破的公主被杀案的嫌疑人,因为我洗脱了他的冤情,他很是感激,加上我们是同榜进士,之前也是认识的,他就让父母来提亲了。”
月海流松了口气,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合情合理。
“哦,就是那个差点成了驸马的小侯爷吗?”何氏更狐疑了,“人家前妻可是年轻漂亮的公主,找续弦能看上你这样的?”
那公主可是个妖!只要看着漂亮,连物种都不挑了是吧!等她现出原形,吓死你啊!梅落庭只得现编一段瞎话:“嗯,其实那位崔小侯爷他……他对我说了,他本是个断袖,第一次见我时我是女扮男装,他以为我是男的就喜欢上了,只是不好开口。后来我被韦非拆穿身份下了监狱,他才知道我是女的,但那时他已经喜欢上我了,也不计较是男是女。他为了救我,还假意答应娶公主,就是为了成婚时大赦天下,可以放我出来。”
第109章 驱逐
她说这话时,厅中不知是谁响亮地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是被惊到了。
月海流听得整个鲛人都不好了,一天不逛青楼就会死的崔如珩竟然是个断袖?说出去谁信啊!
幸好岭南离京城山高水远,崔如珩的浪荡行径也传不到梅家父母耳中,他们竟然信以为真。何氏甚至点头道:“嫡长子是个断袖……侯爷府大概也是急得不行了,只要嫡长子愿意娶女的,对方门第、相貌都不计较了吧。”说罢,她突然对儿子梅蕴不大放心,梅蕴虽然痴呆,相貌却是不错,比男装梅落庭好看太多,就怕断袖女婿打她儿子的主意。
阿秀从刚才起就一直借口“奉茶伺候”赖着客厅旁听,先前在寒暄时听梅落庭说起她被封为郡主,在京城置办了一所大宅,要将父母接去,口水都要流下来,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去京城的豪宅享福,又听月海流说崔小侯爷要向梅落庭提亲,更是艳羡不已,急忙问:“那位崔小侯爷生得好看吗?”
月海流咬牙切齿:“好看。”若不是梅姑娘被他的好皮囊吸引,又怎会放松警惕让他得手,嫁给这等纨绔。
阿秀听崔如珩出身富贵又是状元,起初还担心他长得老丑,一听月海流这样的美男都说崔如珩好看,顿时心花怒放,欢喜得连礼数都忘了,扑通一声就在梅落庭面前跪下:“小姐,我给你当陪嫁丫鬟吧!话本戏文里都说了,富贵人家后宅的勾心斗角特别多,我给你当心腹手下陪你宅斗,好不好?”
月海流都被她的厚颜惊呆了。刚才阿秀问起崔如珩相貌,他只当她是好奇或者担心自家小姐的幸福,谁知她竟然盘算着怎么爬床了!
阿秀见梅落庭皱眉,又赶紧说:“小姐放心,我不跟你争,肯定是你先来!”
什么叫“你先来”?这事本来有你的份吗?还一副谦让的口气!
梅落庭扭头就对何氏说:“国师的行空车也带不了几个人,最多带我们一家四口。就不带阿秀了吧,反正京城的宅子里也买了下人,不缺人伺候的。”
何氏看阿秀这般言行也觉得心烦,就算不让她陪嫁,光是把她带到京城,只怕她也会近水楼台勾引崔如珩。于是她恼火地点了头。
阿秀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后悔不迭,急忙发誓赌咒自己怕梅落庭在夫家吃亏才想跟去保护她,对未来姑爷并无觊觎之心。梅落庭只是冷笑:“我从京城回一趟家,你都懒得烧水沏茶,谁还敢指望你?”
阿秀见自己去京城享福的美梦破灭,差点没哭出来,失望地撅着嘴嘟囔:“既然这样,那就把这老宅赏给我吧!反正你们就要搬去京城的大宅子享福了,这房子也不算得什么。”
梅迁被阿秀的厚颜气得勃然大怒:“你竟敢打我家祖宅的主意!”
阿秀仍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撅着嘴说:“反正你们以后也不住这里,这房子放着也是放着……”说得倒像梅家父母像是为富不仁,欠了她的一般。
梅迁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厉声道:“你这种人,是不是只要给钱,连自家祖坟都能卖!”
阿秀还在嘟囔:“我都不记得我家祖坟在哪了,要是有人开价就卖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何氏本想着他们去京城后,若是阿秀无处可去,也可让她暂住梅家祖宅,但如今见她这样贪婪,说不定他们前脚才动身去京城,她后脚就把梅家祖宅卖了卷款跑路。就算附近人家知道底细,没人敢找阿秀买房,阿秀把这屋子当自己的,招个上门女婿住进来,鸠占鹊巢,也是麻烦。
这丫头带也不敢带,留也留不得。梅迁看了何氏一眼,皱眉道:“干脆把阿秀的卖身契还她,也不要她的赎身钱了,再给她半吊钱当路费,让她自己谋生吧。”
阿秀在梅家待了三四年,终于等到梅家终于发迹,眼看富贵唾手可得,那还舍得走,打滚撒泼说自己无依无靠没有去处,拿了卖身契也不知道上哪里,死活不肯走。
若是在京城,主子不想要奴婢了,找个人牙子卖掉就好。但这乡下地方没有人牙子,当年是阿秀母亲逃荒时路过此地,实在养不起孩子,便把阿秀半卖半送给了梅家,说是可以给梅蕴当媳妇。但梅家父母到底是不忍心,只让阿秀当丫鬟在家里做家务,刚好当时梅落庭还在苗疆当官,有俸禄寄回家里,梅家才有余钱养丫鬟。
梅落庭冷眼看着在梅家养得白白胖胖的阿秀,梅家父母把她当半个女儿养,平时家务活也是她和何氏两人分摊,又因为她嘴甜活泼会讨好人,加上当时梅家有梅落庭的俸禄手头宽裕,所以她在梅家的生活比梅落庭小时候好得多。这个丫头,花着她斩妖除魔用性命换来的俸禄,受她父母的宠爱,竟然还贪得无厌想鸠占鹊巢,实在可恶。
梅家父母耳根软,对自家人严苛,对外人却予取予求,不懂拒绝,等到了京城,他们这种性格肯定会吃大亏,对内被刁奴欺瞒偷窃,对外被势利小人借钱占田。在去京城之前,得立个规矩敲打敲打,防患未然。
梅落庭似笑非笑看着阿秀:“行啊,要是没去处就跟我们去京城吧,京城人牙子多,你的卖身契也在我们手里,带去京城找个人牙子卖掉就好。也好给府里新来的下人立个规矩,让他们知道这种没大没小,痴心妄想要爬姑爷床的刁奴,我们家是留不得的。”
“你怎可以这样呢?”这番话未能震慑住阿秀,倒是何氏先心软了,毕竟这几年梅落庭不在身边,他们多少跟阿秀处出了感情。“你可知道,人牙子都是把人卖到妓院这类的地方!这种事情传出去了,外人都说你恶毒,名声不好……”
梅落庭冷笑:“你觉得这就是罪大恶极,却不知战乱逃难之时,有些刁奴趁着自家小姐少爷和家人失散,把自家主人掌上明珠一般的少爷、小姐,买进了妓院,就算日后被亲人找回,这辈子也是毁了。我在刑部时也看过一些案卷,京中一些泼皮、纨绔,看上某家小姐富贵美貌,却不好下手,就先勾引她的贴身丫鬟,再让丫鬟帮忙把小姐诱骗到他手中,还真有不少得手的。说来说去,还是主人家糊涂,纵容刁奴,若是一早就把这些刁奴驱赶出去,也不会有后面的灾祸了。”
养不熟还口水滴答想吃主人的白眼狼,还是早点遣散为妙。京城官场的勾心斗角太多了,若是她家下人行为不端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就连崔家都会受到牵连。
前世当战神时,从没管束过战神宫中的奴婢,青鸾等奴婢虽然顽皮,对少主都是忠心耿耿。但若是真有吃里扒外的刁奴,梅落庭也不会手软,前世是战神,生杀予夺之事做得多了,难道还狠不下心赶走一个贼丫头。
第110章 祖坟
何氏到底是心软,忍不住跟梅落庭商量:“都快傍晚了,要启程也要等到明早,我们先吃晚饭,收拾一下行李,晚点再商量怎么处置阿秀吧。”
月海流也点头:“正好,我今晚检修一下我这行空车,刚刚来的时候驱动起来特别费力,好像车里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明天要用行空车把你全家接去京城,这可不能有闪失。”
何氏亲自去鸡舍抓鸡做菜,梅落庭不敢让阿秀下厨,怕这丫头心怀怨恨,说不定就把毒老鼠的□□撒锅里了,于是自己捋起衣袖进了厨房给何氏打下手。但何氏见梅落庭一身绸缎衣服,哪敢让她下厨让烟熏火燎糟蹋身上的衣服,赶紧将她推出厨房,又忍不住摸着她的衣服连声称赞。梅落庭心中高兴,说:“我在京城的新宅里囤了二十多匹绸缎,新宅的下人中有个仆妇特别会针线活,等你们去京城了,我叫她给你们做些好衣服。”
何氏“嗯”了一声,神色却有些茫然。她已经在岭南住了二十多年,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在即将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京城时,反而觉得有些陌生,无所适从。
月海流溜达到厨房门口,问梅落庭:“梅家的祖坟,离这里远吗?”
“不远,走路就能到,要是开行空车,半炷香的功夫也够了,晚饭前就能回来。”梅落庭明白他的心思,毕竟像梅家这样世代厄运,人丁稀零的家族并不多见,作为一名修仙者,月海流肯定想去看看他们家的祖坟风水能凶险成什么样子。前世她是战神时,也是听说哪里有厉害的妖兽,一定要去看看的。
本来祭祖之事,家长梅迁必须在场,但月海流是想看梅家祖坟风水,当然不好让梅迁看到他在坟地东摸摸西看看。梅落庭只对家人说月海流想看看风景,自己陪他在附近走走,晚饭前就能回家,又偷偷从家里拿了些平时囤着祭祖用的香烛纸钱,上了月海流的行空车。
到了梅家祖坟,梅落庭先点上香烛纸钱,叩拜过梅家列祖列宗。她立功受封,也算是光宗耀祖,而且梅家如今要举家迁往京城,今后难得回岭南,是应该慰告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