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珩再次把流着血的手送到她面前,她又愤愤把头转到一边。如此数次,崔如珩没能给她喂血,情急之下硬将她扑倒在床榻之上。梅落庭被他压在身下,额头又被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按住,竟是纹丝也动弹不得。
第103章 相救
崔如珩一边将流血的掌心强行按在她嘴上,一边急急解释:“白夤兄,我从边疆回来后才听说你得了生人怨,但不便与你相认,你又对我有怨,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给你喂血,眼看你只能偷拿我几根头发来缓解生人怨,我也……心里难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们再慢慢算账,眼下你先把血喝了,根治了这生人怨,好不好?”
梅落庭虽然赌气不肯喝血,但生人怨发病时太过痛苦,她实在不愿再忍受,崔如珩硬逼她喝血,她也半推半就地把渗入她双唇之间的鲜血咽了下去。崔如珩如今是凡人之躯,鲜血也如人血一样带着腥气,并不好喝,但一口鲜血咽下去,梅落庭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大概体内的生人怨正在被化解。
她不由嘴唇微张,让更多的鲜血滴入自己口中,感觉自己仿佛浸在天界灵泉之中,通体温暖舒泰,脑子都是眩晕的,忘了自己仍置身凡间。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崔如珩手心的伤口,将残留在他手心的鲜血也舔干净。
崔如珩掌心伤处被她一舔,又痛又痒,不知为何,似乎心也跟着痒了起来,嘴角也不由微微翘起。
突然,月海流肝胆俱裂的惊叫声如惊雷一般在房间里炸开:“禽兽!快放开她!”
崔如珩一惊,转头往床外看去,梅落庭反应过来,挣脱了他的压制,刚从床上起来就被人拖着手臂狠狠拉了过去。她一个踉跄站稳身子,却见月海流把她拉到身边,伸手护着她,对崔如珩怒目而视。
梅落庭看到旁边地上滚落的小瓷瓶,猛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忘了带生人怨的药,月海流大概是来给她送药,进了院落之后发现回廊下无人看守,又听屋里有挣扎的声音,生怕她遇到不测,赶紧进屋察看情况。
刚才崔如珩跟她肢体交缠的模样已经被月海流看在眼里,此时的梅落庭因为金簪被摘下,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身上衣衫在挣扎时被扯得凌乱不堪,又因刚才被崔如珩气哭,眼眶通红,隐约有些泪痕,看着像是刚被人轻薄过,说不出的凄惨可怜。月海流见崔如珩掌心鲜血淋漓,再看梅落庭嘴边残留着血迹,脑补了崔如珩非礼梅落庭时用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叫喊,反而被她咬伤的情形,怒骂:“禽兽!我要禀报皇上……”
话声未落,崔如珩倏然出手点中他的穴道。月海流话没说完,身子一软就栽倒在地上。
梅落庭失声惊叫:“国师!”她知道月海流有点道行,要是一开始就使出法术对付崔如珩,凡人之躯的崔如珩绝对招架不住,但月海流在震惊之下忘了使用法术,而崔如珩武功又高,一出手就点中了月海流的穴道,让他无法施法。月海流就这样在实力占优势的情况下惨遭秒杀,也许这就是江湖人常说的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月海流摔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仍不忘提醒梅落庭:“快跑!跑啊!”
梅落庭见崔如珩竟对她的好友动手,也是怒了,对崔如珩大喊:“你为什么要伤他!”
“伤?我可没伤到他啊,只是点了他的穴道而已。”崔如珩痞笑着,“免得一会坏了我的好事。你放心,我这就把他丢出去,免得打扰我们共度良宵。”
梅落庭见他又开始演了,被这戏精气得半死,崔如珩看着她生气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轻佻地凑近她脸边。“若是你今晚陪得我开心了,我就不欺负他了,好不好?”
梅落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你可别为难他。”这本是她和崔如珩两个下凡神仙的恩怨,月海流不巧撞见,想阻止时却挨了崔如珩这一下,真是无妄之灾,现在也只能希望死戏精崔如珩别再捉弄他了。
但他们这番话落在倒地不起的月海流耳中,就是梅落庭害怕死变态崔如珩报复他,放弃了自己逃跑的机会,留下来保护他。月海流被梅落庭的仗义感动得热泪盈眶,悲壮地对她大喊:“你先跑!他要怎么对我我都受得了!”
话声未绝,他身子一颠,被崔如珩拦腰扛起。崔如珩扛着月海流大步走到门边,将他丢出门外,幸好是被丢在院中一处菊花从中,摔得倒不算痛。被点穴的月海流动弹不得,却仍在叫骂:“崔如珩!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将来一定会有报应的!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他正骂得厉害,已经往屋里走的崔如珩突然又折了回来,准确地一指点在他的睡穴上,让他彻底没了声息。
崔如珩回屋关门,转头就看到梅落庭双臂抱着一床厚厚的鸭绒被褥从内室走出,见他就皱眉:“让开,把门打开。”
崔如珩一怔:“你这是干什么?”
“去给出柜子——我是说,楚珪子盖床被子!”梅落庭瞪他一眼,“大冷天的把人丢在外面,他就这么丁点法力,还被你点了穴,无法运功御寒。人家身娇肉贵,冻上一晚上不生病才怪!”
崔如珩急忙讪笑着帮她把门打开,看着她把被子盖在月海流身上,又从屋里搬了个暖炉放在月海流身边。待她回到屋里时,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等他修炼成仙,你是不是想收他为属下?”
“你问这个干什么?”梅落庭被问得莫名其妙,但她心中也却有此意。“他是我朋友,等他成仙后我罩一下他不很正常吗?”
“当年……我十六岁时成仙,你也想收我为属下来着。”崔如珩突然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是啊。”梅落庭想起他后来的恩将仇报,忍不住出言讥讽:“但你后来不是抱上了更粗的大腿吗?跟着大司命总比跟着我这年轻战神更有前途。况且有你这样的属下,说不定哪天背后就捅我一刀了。你在我被贬前做的那些亏心事,你就统统不记得了?”
崔如珩沉默不语。梅落庭不愿再与这等小人再多纠缠,大步走过他身边,准备回内室时,忽听身后的崔如珩低声道:“白夤兄,我如今能想起的事情……非常少,甚至连陛下……连容淮都认不出来。但我自从恢复记忆之后,总隐约觉得……我有愧于你。但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又是因何被贬,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听到这句久违的“白夤兄”,梅落庭恍惚想起了千年前在天界时与羽仪嬉戏时的情形,他那句“白夤兄”,一叫就叫了千年。她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咬牙问:“你到底是怎么恢复的记忆?”
所有下凡投胎的神仙,不管是被贬的还是历练的,在投胎前都要封印在天界时的所有记忆,就算是天帝下凡历练,也必须封印记忆。她是靠着青鸾作弊送的返魂香,才恢复了一点零碎记忆,但崔如珩之前下凡这么多次,从未出现过恢复记忆之事。他这一世又是怎么恢复的记忆?
身后,她听到崔如珩深吸一口气,说出两个字:“天牢。”
梅落庭悚然回头,目光正好对上崔如珩直视着她的双眼。他眼中神情平静而坚定,让她想起了前世偶尔无理取闹对羽仪发脾气时,羽仪宽容而平和的表情。她颤声道:“什么?”
“乐胥公主被害身亡的那天晚上,你被关押在天牢之中。我深夜利用山劳草潜入天牢,本想将你救出,却无意中听到你与青鸾的谈话,青鸾离开后,你就把返魂香丢弃在火盆中——我在天牢中闻到了返魂香被火焚烧的香气……也恢复了一点记忆。”
第104章 同盟
原来如此。乐胥公主被杀的那天晚上,身为疑凶的崔如珩没有不在场证据,又死都不肯说出自己当晚去了哪里,原来他是去了天牢劫狱!崔如珩恢复记忆后就会知道,被贬的神仙所受的苦都是有定数的,如果梅落庭命中注定要受这一劫,他强行干涉也不能改变她的厄运,反而会让她遭到反噬,连本带利地承受更多苦难。他只能暂且放弃劫狱,回去思考一个更周全的救人计划,却未等到家就被魔蛟当成情敌袭击,晕倒在路上。
她哑声问:“最近百年的事情,你能记得起多少?”
崔如珩似乎是被触动了心底的什么哀痛回忆,惨然道:“我只有一点很模糊的记忆,隐约记得自己曾在凡间一处山林救下一个重伤的男子,那人……似乎就是你。还记得……你后来将剑架在脖子上要自刎,但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梅落庭摇头。“我不记得这个。”难怪刚才她用金簪指着咽喉以死相逼时,崔如珩恐慌成这样,原来是已有前车之鉴。
但白夤身为战神,战斗力在天庭是数一数二的,又有谁能把他打成重伤,还能逼得他要自刎?那件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前世的事她不知道,这辈子的事她也想不明白。“你若是到了天牢才回复记忆,那你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为什么要来救我?当时我们都没有前世记忆,这一世不过见过几面而已,你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救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可别说你对这辈子的我一见钟情,我都长成这个模样了,你可是见惯了京城当红花魁的……等等,你这辈子怎么会变成这德性的?!你在天界时可是正人君子,之前几次下凡历练也都是洁身自好,这辈子怎么就整天泡青楼了?”
崔如珩被她说得满脸生晕,羞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看到梅落庭皱眉,才赶紧说:“我也不知道这辈子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就长歪了。当日在山洞中,你也曾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寻花问柳,我回答的可是实话,我确实总是经过青楼时总忍不住进去看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去。但是,我真的没有对她们做什么!”
“想来也是,天界总不能让少司命随便把元阳之躯给了凡间的娼妓……”梅落庭忍不住一哂,“记得我刚考上进士那会,你也是天天想拉我逛青楼来着。”
“但我当年说的可都是实话。”崔如珩突然说,“当时我虽没看出你是女子,但在琼林宴上初见你时,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当然,可能因为我们前世相识千年,就算失忆了,相见时还是会有熟悉的感觉。”
这倒是有可能的。梅落庭记得羽仪之前下凡历练时虽然封印了前世的记忆,但还是会多少保留些在天界时的生活习惯,比如喜欢穿紫色衣服,喜欢吟诗。白夤和羽仪是千年好友,就算都转世为凡人,崔如珩见她时大概也会有些亲切感。
崔如珩继续说:“你入狱后,皇上突然有一天私访我家,拿出山劳草为证据,说我与乐胥公主私通,我虽诧异,但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若是皇上因为此事赐婚我与乐胥公主,公主大婚之时会大赦天下,你就能免罪释放。为了预防万一,我还从皇上手里骗到了山劳草。果然,韦非不肯放过你,催着在大赦天下之前将你判决定罪,我见事态紧急,就带着山劳草去劫狱,想着山劳草可以助人穿墙过壁,要救出你也很容易。”
梅落庭难以相信,崔如珩竟然会为了救她牺牲这么多,认下与公主私通的罪名,不惜赌上自己的婚事,就是为了给她换取一个赦罪的机会。他跟她不过见了几次,就算对她一见如故,赔上自己的性命前途来救她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然而她更不明白,既然崔如珩愿意为了她牺牲到这种地步,后来为何迟迟不肯与她相认,也不愿通过跟她结拜来消除她这一生的厄运?
崔如珩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又解释道:“我后来被当成谋害公主的疑凶入狱后,听说天界降下神谕,让你去查办公主遇害之事,虽然不知是天界哪位仙僚帮的忙,但我知道机会来了:你可以凭借破案的功劳获得赦免,而我也可以等破案之后,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与你成亲,这样你便可成为我这一世在凡间的家眷,天界也会少为难你一些。”
“什么!成亲!”梅落庭失声惊叫,看向崔如珩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惊悚。自己跟他前世时是至交好友,又经常一起洗澡睡觉,他很清楚自己原身是个男的。这家伙下凡时估计撞坏脑子了,不光天天逛青楼,还要知男而上!这是何等丧心病狂!
崔如珩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怕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断袖?我恢复记忆后一直没跟你相认,就是为了跟你成亲时不会太尴尬。我要靠婚约来帮你减少天界的惩罚,但我们上辈子毕竟是千年的好兄弟,就算只是在凡间假成亲也尴尬得很,所以我只能假装失忆,而你也在假装自己是普通凡人,假成亲就显得没那么尴尬了。只是我跟这辈子的父母试探着提了一下此事,他们却不愿——其实他们挺开明的,就算我整天逛青楼,他们也没有太过责怪,而且他们也是希望我早日成婚收心的,我这辈子名声不好,在京城也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亲家,我本以为他们会对你很满意……”
“你傻吗?他们对你开明,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们对儿媳就不会这么宽容了!”梅落庭哼了一声,“你这辈子名声虽然不怎么样,高门贵女不好找,但找个京城小官家漂亮贤惠的嫡女还是可以的。崔侯爷夫妇定会尽力替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既然如此,你就顺着他们的意,跟我结拜兄妹不好吗!这样我们也算是亲人了,我也不必再受天界惩罚!”
崔如珩静默半晌,才说:“我不放心。”
“啥?”
“虽不知你是因何原因被贬,但你这辈子这么惨,差点就被韦非给害了,一定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罪,被贬后怕是灾祸连连,我要一直守在你身边才放心。就算结拜兄妹,万一哪天我父母将你嫁人,我也看顾不到,还是把你娶回家比较安全。”
梅落庭在老家时应付媒人应付得烦了,一听到个“娶”字就条件反射般地直皱眉头。吓得崔如珩一叠声自证清白:“只是为了保护你,做一对假夫妻而已!我要真干点什么,回天界你还饶得了我?”
梅落庭回忆了一下天界律例中男神仙非礼女神仙能判几年,马上又悲哀地想起,她虽然如今是女身,但在天界时原身是男子,天界从未有过断袖的先例,所以众仙在制定天条时并没有规定男神仙非礼男神仙该怎么罚。要是崔如珩真对她干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她回天界后也无法按天条给他治罪,只能打他一顿解气——还不能把他打伤打残,否则按天条规定,私自斗殴打伤仙僚,白夤还得再被贬下凡一次。
“况且,”崔如珩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我也想要一颗返魂香恢复记忆。先前我已经助你拿到青冥玉,集齐原料,但你我如今没有仙力,不能自己炼制,也联系不上天界仙僚。但你我都是下凡神仙,若是缔结姻缘天界必有感应,我们定下婚期之后写一道祝文祭天,邀请天界亲友下凡道贺,顺便让他们帮忙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