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所主事魔力不如斯哥特,他的徒弟得了月神之吻才勉强操控魔法,他们提供不了那么多化蛇所需魔力。莎兰反抓斯哥特:“他身上带了什么魔法道具?”
“带了,但没问……”休寒懊恼起来,“我着急寻找你,觉得问了,会耽搁。”
莎兰不再追问:“我走了。”
“你身体可以吗?”休寒明白莎兰去意已决,只好说出心中忧虑,“这些天……”
“我没事,请您帮我给所有衣服施下清洁咒和防雨咒……”莎兰拉着休寒小跑着往自己小院去,“全部用最强力的。”
她肩上吸收魔力的诅咒至今未处理,不知施加在贴身衣物上的魔力受多少影响,但愿多坚持些时日。
行装迅速备好,休寒拉着莎兰的手看了又看,心疼不已:“忙完给我消息,我去接你。”
“好……”莎兰主动拥抱休寒,“谢谢您。”
“你是我和斯哥特的女儿,有什么可谢的……”休寒紧紧抱住女儿,强忍哽咽,“保重自己,千万保重自己。那混小子再对你动粗,我还揍他。”
拉稞德脸上的伤哪里来的,终于明白了,莎兰哭笑:“我一定告诉您。”随即翻身上马,同影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儿就这么走了,为了个男人,为了个伤过她的男人。
休寒从小羊皮包里取出一幅纱巾包好的古画,小羊皮包这种奢侈的东西当然是那混小子所用,纱巾轻若无物,包了字条,字迹端正流畅,说宁露国女王房中有嵌了泪石的古镜,镜面下藏有此画,交与法师处理。
特意注明,莎兰不知此事。
当然不能让莎兰知晓此事。
那日,斯哥特捡到莎兰时,莎兰身上包裹的软布所绣文字,与画中月神衣物中隐藏之字完全相同。
而莎兰的契约兽,那本魔法书的守护兽,在这幅画中做祈祷状。
怀孕的月神和契约兽。
额冠、长剑、盾牌,腹部衣物皱褶里隐藏的字符。
月神卧于兰草间。
兰草代表继承人。
休寒将古画和古籍包好,给他认识的另外一位珍珠色皮肤的人写信。
这边莎兰同影卫上路,与来时不同,水陆日夜兼程,寥寥数日便到达王都。
拉稞德所赠千里宝马,累得全身颤抖,莎兰心痛地安抚,交与马倌,不顾自己疲惫,随影卫进入皇宫密道,直奔莱德将军所在。
拉稞德不对莎兰隐瞒,莎兰也不问他所做之事,但言语之间总会透露些事情,他们在三川堰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长到莎兰知道拉稞德收服的孤狼,现今牵在莱德将军手里。
莎兰思索着如何说服莱德将军,险些撞到前面引路的影卫。
影卫无声示意头部,莎兰才想起这几天忙于赶路,虽有清洁咒保持衣物整洁,自己却是狼狈不堪,头发团成乱麻。
对方是莱德将军,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对不起拉稞德的颜面,莎兰慌忙整理头发,却找不到头绳,只好咬牙从胸衣抽出拉稞德给的绶带,将头发规整好。
“莎兰拜见莱德将军……”莎兰屈膝礼端正不失优雅,“深夜拜访,不胜惶恐。”
莱德将军站在壁炉旁,火光照得面孔忽明忽暗,看不出神情:“一年不见,姑娘长大了。我只知拉稞德那混小子给了你名誉之剑,没想连绶带也给了。”
莎兰听出莱德将军言语中的不快,低头道:“莎兰是来求将军的。”
“摄政王给了你短剑和绶带,论实权,以后他的正妻也不及你,有什么必须求我的。”
“请将军允我送水狼兵符至江宗山,为摄政王解忧……”莎兰上前两步,火光映在眼里,亮得像真正的黄金,“江宗山化蛇复活,黑色火焰威胁摄政王安危。”
莱德将军拔剑,直至莎兰胸口:“我杀了你,皇帝只会赞赏我,知道么?”
“知道。”莎兰面无惧色。
“我见到你时就想杀了你。”
“夏洛德侯爵也这么说,杀了我对摄政王更好……”莎兰挺胸,深吸一口气,“您可以杀了我,请为摄政王调兵。”
“说说……”莱德将军坐下,傲慢地翘起脚,“别用圣法师那套胡弄。”
莎兰全然不顾心脏乱跳,声音沙哑咬字清晰:“风明城有史料记载,三川堰洪涝不断,为怪兽化蛇所致。居民杀之,终得治水建国。
那化蛇之所以被凡人所杀,是护着自己的巢穴,里面有大量的卵。
卵孵化需要魔力和食物,圣法师施法令其休眠,深埋在江宗山,将孵化方法授予三川堰城主。当年纳安帝国军队之所以对江宗山围而不攻,是忌讳化蛇。”
莱德将军哼笑:“风明城这种事记得很清楚。”
“摄政王为我疗伤,留下魔法痕迹,从此我可感知他身上变故……”
莎兰仍是掩下自己曾是时间魔法师的事实,紧握短剑,“我梦见化蛇不断被黑色火焰杀死,而那黑色火焰侵蚀摄政王,将他染黑。化蛇是江宗山的图腾,摄政王在三川堰时欲入其中未成。
若非他身受威胁,我必不会得此凶兆。三川堰统军与死神部队不合,此时只能借水狼兵力,他们熟悉地势,又对统军全无信任,应尽早派他们支援摄政王。”
“凭什么我要为了你的梦调动水狼?”
莎兰直视莱德将军的眼,一字字道:“您知道摄政王危险,需要调水狼,却没得到确凿证据,正犹豫。否则不会听我说这么多话。”
“放肆!”莱德将军放下腿,抬起身体怒斥,“别以为有混小子护着我就忌惮你,我的主人是皇帝陛下,陛下的意愿才是我考虑的。”
“他已经不要我了!”莎兰眼泪刷地下来,“不会护着我!”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你养父那里去!”
“皇太子殿下的人没见过我……”莎兰咽下眼泪,“我去送兵符,拉稞德真的有事,能帮他解围;没事,就说我仗着拉稞德宠爱,擅动兵符,收回短剑和绶带,杀掉我。您左右不亏。”
莱德将军靠回椅背,瞪视莎兰。
莎兰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
暗门顿开,拉汶德皇帝走了进来,面色阴沉,身后跟着医巫。
“你的梦是什么时候的事?”拉汶德皇帝坐上莱德将军让出的座椅,医巫则使劲打量莎兰。
“梦到便立即找了影卫。”拉汶德皇帝的侧影和拉稞德实在太像,让莎兰更加不安。
拉汶德皇帝心中算了下,正好是江宗山开始暴雨和晴天反复的时候:“你怎么对你的梦这么有信心。”
“魔法师所看到的世界与常人不同,更加丰富……”莎兰尽可能从凡人的角度解释魔法师的梦境,“比如会在地上看到精灵走过,空中有精灵飞过,甚至水杯里也有水精灵的痕迹。若是无时不刻在意这些,无法正常生活,魔法师平时会忽略这些信息。”
拉汶德皇帝扭头看医巫,医巫点头。
莎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狗的听觉比人类敏锐得多,人类社会对它们而言过于嘈杂。但它们能生活在人类身边,是因为它们习惯后可以忽略杂音。”
“嗯。”拉汶德皇帝表示认可。
“忽略并不意味着不存在,魔法师白天忽略的魔法征兆会留在潜意识中,梦则是潜意识的展示空间,魔法师的梦,特别是出现特殊图腾的梦,绝对不能忽视……”
莎兰瞥了眼医巫,“拉稞德为我疗伤时用魔法将我们相连,导致我们的梦境重叠。我没有魔力,也不知拉稞德在哪里,却梦到化蛇,这个梦很可能不是我的,而是拉稞德的。
梦里有被黑色火焰杀死的化蛇,被黑色火焰侵蚀的拉稞德,我怕是拉稞德用魔力杀死化蛇,梦境在警告魔力会反噬。”
拉汶德皇帝看着莎兰:“就这些?”
莎兰无措地点头:“是。”
“只靠这点推测,你就命令影卫带你回来?”
拉汶德皇帝发出低吼,“你知道拉稞德为了让我放你和你养父自由,向我支付了什么代价?”
莎兰身形一滞。
拉汶德皇帝如激怒的雄狮,矮头拱身,恶狠狠地盯着莎兰:“他把你送走,为你安排好所有,你哭哭啼啼的不好好吃饭休息,关他什么事,凭什么他还要理会你的胡闹乱来。”
“我……”
“你做了个梦,觉得他危险了,就滥用他给你的权力么?!”
莎兰双手握紧短剑,瞪大眼睛顶了回去:“我确是用了他给我的权力!即使没有这些,我自己想办法!我担心他!他有危险,我去陪着他!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联系还能维持多久,梦告诉我他有可能有危险,我就会去寻他!
你们可以什么都不做,我自己去江宗山。我可以不见拉稞德,看到他安全就可以!”
“你以为我信你鬼话,不见他?”拉汶德皇帝咧嘴,露出阴森森的牙齿。
“他那时不见我,现在仍不会见我……”莎兰在胸前紧紧抱住短剑,“让我去,我支付代价。”
拉汶德皇帝嗤笑:“你算什么,也配跟我谈交易。”
大滴泪水滚落面颊,映着火光,仿若金珠,莎兰终于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我归还拉稞德的名誉之剑,绶带……他给我的,一切,全部还给您。”
拉汶德皇帝歪头:“那是他给你的。”
“他所拥有,全部是您所赐……”莎兰摘下头上紫色带子,细细缠在短剑上,双手捧起,对拉汶德皇帝双膝而跪,“您气他把这些给我,惩罚他,我还与您,请求您宽恕他。”
医巫使劲给莱德将军使眼色,莱德将军不理。医巫跺了跺脚,自己离去。
拉汶德皇帝怒极反笑:“你现在把东西都给了我,怎么进水狼兵营。”
莎兰立即回答:“我可以潜入,这个我会。”
拉汶德皇帝扶额:“莱德将军。”
“臣在。”
“给这小姑娘说说什么状况。”
“是……”莱德将军俯视仍跪着的莎兰,“三川堰遗孤要求以江宗山为首,附近小镇城市居民共三万为独立城邦。青色死神部队为先锋,统军为辅,围攻江宗山堡垒。
江宗山气候诡异,暴雨、晴天每日清晨交替。青色死神部队趁雨停缓慢渡河,统军继续围守。粮草因暴雨损失过半,补给正在调遣。”
莎兰面庞惨白得发青:“暴雨和晴日交替,多久了?”
“明日便是第十一天。”
“江宗山派人谈判了么?”
“还没有。”
风明城记载化蛇卵的数量远远多于这个数字,莎兰双手将短剑置于地面,跪着退后两步:“请求皇帝陛下允我去江宗山。我身上有圣法师的诅咒,可吸收魔力,分解魔法陷阱,定能助纳安铲除三川堰余孽。”
拉汶德皇帝命莱德将军收了短剑,取来水狼兵符和调令:“你自己说的,不见拉稞德,别人问,就说是影卫。”
莎兰低头接过虎符和调令,不敢看莱德将军将短剑交与拉汶德皇帝:“是。”
“还有点死神部队骑士在这里,里面也有影卫,会跟着你,事后带你离开。”
“是。”
拉汶德皇帝抚摸金色短剑,紫色绶带缠绕其上,像极了拉稞德头发里那缕紫色:“念你照顾过拉稞德,有什么想说的,说。”
莎兰垂目:“恳请皇帝陛下不再为难我两位养父。”
“呵,我还以为你会求我不再惩罚拉稞德。”
“陛下所作是为摄政王好,无需莎兰多言。”
“你倒是清楚。”拉汶德皇帝不再看莎兰。
莎兰起身,行影卫礼:“请允许莎兰告退。”
“去吧。”
莎兰一下子就消失了,仿佛没存在过似的。
以为她不过在影子城学了点皮毛,不想已如此身形敏捷。
莱德将军皱眉:“我本打算天亮就让人送兵符去三川堰,正要去找陛下。”
拉汶德皇帝拔出短剑,没沾过血的利刃十分干净,映出皇帝疲惫充血的眼:“那姑娘被拉稞德宠坏了,不挫挫锐气,迟早要出事。”
方才那姑娘把短剑放在地上的模样,和她自己掏出心脏没区别,莱德将军受不了年轻孩子如此伤心,却又说不得什么:“皇太子还是动手了。”
“我期望他不动手,他就是忍不住……”拉汶德皇帝收起短剑,“拉稞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觉得我怎么处置他?”
莱德将军手握剑柄:“臣随时听候陛下吩咐。”
拉汶德皇帝哼笑,才发现不见医巫:“医巫呢?”
“刚才使劲给臣使眼色,臣不知其意,又是关键时刻,没理他。他自出去了。”
“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莱德将军立即命人召唤医巫。医巫急匆匆进来,见屋内只有皇帝和将军二人,也不行礼,慌忙问:“那姑娘呢?”
拉汶德皇帝要问拉稞德的事情,不快道:“拉稞德有了泪石,为什么被魔力反噬。”
医巫只好先回答皇帝的问题:“泪石是驱魔石,具体使用方式不明确。单是触摸,恐怕只能抵挡拉稞德大人日常所受侵扰。若拉稞德大人持续不断使用魔神的力量,有可能加速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