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看着军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歪头问:“我若是决定打,殿下帮我么?”
拉稞德十指交叉,看头顶奢华的纹饰和水晶灯:“要看公爵想怎么打。”
西泽尔大笑起身,向拉稞德伸手:“就为这句话,必须允我招待殿下一次。”
拉稞德饶有兴致地抓了西泽尔的手:“我不能喝酒。”
“谨记于心。”西泽尔看着拉稞德妖媚的紫色双眸,低头致意。
拉稞德学过六国同盟的语言,终于得机会实践,两人互说对方语言,竟沟通顺畅。
西泽尔自幼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天才,被同龄人孤立,没有朋友,成人后智商的鸿沟也没能被年龄填满,反而变得愈发巨大。
特别是他愚蠢的弟弟,总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愚蠢和不适宜的野心,而他又对其无可奈何——谁让他是血脉相连的弟弟呢?
王都往来商人众多,西泽尔在商贾聚集的酒店有包间,下面充斥着各路语言,用着相同的手语,热闹非凡。
拉稞德深居皇宫,从未来过此类地方,难掩好奇之色,像极了西泽尔第一次偷偷带妹妹上街的模样。
西泽尔为拉稞德解说商人之间手语的意思,又讲了许多航海间贸易趣闻,特别是遇到海盗时的对策,让内陆长大的摄政王听的眼睛闪亮。
西泽尔亲弟弟曾经也是这样看着他,缠着他向往外面的世界。
拉稞德博览群书,思维敏锐,提出的问题刁钻新颖,半月里他们只见了三次,却耗费西泽尔往日十倍精力,让西泽尔倍感棋逢对手,临行前竟有惜别之意。
西泽尔只能强打起精神,赶回六国联盟,继续推进他的计划。
“我听说了,拉稞德有了新欢……”西泽尔前脚刚走,夏洛德侯爵就拉着苦瓜脸出现在拉稞德身后,“拉稞德嫌弃人家人老色衰。”
“我看看……”拉稞德装模作样地瞧了瞧夏洛德侯爵剥出来的煮鸡蛋似的脸蛋,“生命巫师的药膏你没少抹,笑纹都要没了。”
“这时候应该说我看上的不是你的皮囊,是你的心。”夏洛德侯爵捂着胸口做陶醉状。
“对方丑得极致你去看他内心?”
“不看。”夏洛德侯爵正色道。
拉稞德和对方比了下个子,确认自己这段时间没能长高:“顺利?”
“总体顺利,西泽尔妹妹没好看到神乎其神……”夏洛德侯爵四处张望寻找女骑士们的身影,“倪雅和女爵还没回来?”
“莎兰昨晚进宫,倪雅明天和她舅舅回来。”拉稞德手里把弄着枚棋子。
夏洛德侯爵拉了拉上半身:“圣法师要是知道他们的咒语这么个用法,会怎么办?”
拉稞德想了想:“他们应该更担心被他们施了极刑的人还能正常生活。”
“女爵身上诅咒那么厉害?”
“要是你挨了那一下,已经被吸得只剩骨头了。”
“呃,还不如一刀砍了痛快……”夏洛德侯爵打了个寒颤,“不告诉女爵风明城正式收了个女弟子的事情?”
“不许她听到任何风明城的消息。”
“她的休寒养父不会告诉她?”
“你会告诉你的养女,另外一个养父正式收了个女弟子,还是从风明城正门进来的么?”
“不会。”
皇太子携继太子妃归来不过整月,六国联盟传来讣报:六国联盟第三大国王后,西泽尔胞妹,死于产褥热。纳安帝国皇太子亲自参加葬礼,以表尊重。
“西泽尔!”阿伟拉多家族族长眼看女儿棺椁葬入墓穴,抓住长子泣不成声,“我的女儿!你的妹妹,就这么突然没了!”
西泽尔面若冰霜,瞪视国王妹夫:“为何没允许妹妹回家生产。”
“你妹妹知道身为王后,应该将王位继承人生在王冠之下,而不是和她的私生子共用一张产床……”西泽尔的国王妹夫咬牙切齿地道,“我没害她,让最好的仆人照顾她,承认我们女儿的地位,还打算为她添几个弟弟。”
“我女儿的女儿属于阿伟拉多家族!”
“她也是我的女儿!在出现新的继承人之前,她只能留在我身边!”
西泽尔扶住几乎瘫倒的父亲,警惕地看着国王妹夫的卫兵:“父亲,我们先回去。妹妹的女儿在这里很安全。”
阿伟拉多家族第一次出现育龄女性空缺,不仅家族成员惴惴不安,六国王室皆陷入恐慌。
无数双眼睛盯着西泽尔的妹妹留下的女儿,尚在襁褓中的公主。
小姑娘柔软的金发已初见端倪,翠色的眼睛仿佛最名贵的宝石,她的国王父亲发誓她将是最美丽最受宠的公主。
“西泽尔,我们需要药……”父亲枯瘦的紧紧抓着次子,“你下不了手,让你弟弟去。”
西泽尔让弟弟扶父亲坐好,揉着眉间问道:“听说你又失踪了几日。”
西泽尔弟弟支吾道:“没有。”
“那你给我解释这些事什么?”西泽尔甩了几张纸在弟弟脸上,“三次!你被绑架了三次!还不告诉我!”
“西泽尔,你弟弟……”父亲开口要辩护,被长子摔了桌上水晶酒具。
“第一次,你婚礼前……”西泽尔拎起弟弟领子,把他像破布一样仍在地上,“第二次,新年;第三次,就是刚刚!我在纳安时候!”
随即拔出佩剑,将利刃贴在弟弟颈动脉上,“说,你用什么跟他们交换的自由。”
弟弟往哥哥脸上狠狠地啐了口痰。
西泽尔一拳打掉了弟弟两颗牙齿:“说!”
“西泽尔!”父亲奋不顾身地从后面拉扯长子,“这是你弟弟!”
“因为是我弟弟,我还在问他!是别人就砍了!”西泽尔使了全力推开父亲,对弟弟吼道,“说!”
弟弟将断了的牙齿吐到长毛地毯上,愤怒地看着哥哥:“赌债的账单。”
“你拿给他们的?”
“给了他们钥匙。”西泽尔记得弟弟乱七八糟的密室和账目。
“还有呢?”
“大客户名单。”
西泽尔跑到父亲放家族金库钥匙处查看钥匙:“继续。”
弟弟翻了个白眼:“藏金子的地方。”
西泽尔握着金库钥匙又给了弟弟脸上一拳:“钥匙在哪里你说了?”
“咱们家戒备这么好,谁能进得来……”
“钥匙被复制了!”西泽尔指着光洁如初的金属钥匙,怒吼道,“这么干净!你擦过还是父亲擦过!”
随手把钥匙往父亲身上一丢,老父亲急忙仔细查找被人处理过的痕迹。
西泽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掀翻了父亲的桌子:“还有什么瞒着我,说!我们家的秘密还有什么你没说的!”
弟弟踢翻了椅子,嘶吼道,“那些东西有我命重要?就是些破账本,地点!账本少了吗?金子少了吗?那么多账本,那么点时间,他们怎么抄完?咱家东西一个也没丢!”
“客户的秘密最值钱!”西泽尔抬脚踹中弟弟肚子,“还是你把脑子都射出去了?”
“西泽尔!”阿伟拉多家族族长把自己撑进软椅,砰的一声把钥匙拍在桌面,“成何体统!只顾着打弟弟,现在你应该做什么?”
西泽尔举起椅子狠狠砸在了弟弟身上。
从表面上,阿伟拉多家族没有什么损失。
弟弟手中的账本没有遗失,全部是原版,没有破损,客户名单看起来原封不动,家族金库里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雇佣军有纹身,他们带不走金子!”
西泽尔弟弟咧开没了牙的嘴,得意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没有纹身的见不到金子,有纹身的带不走金子!告诉他们地方有怎么了,他们进不去也拿不到!”
西泽尔焦虑地走来走去,越是看起来没问题,他越觉得已经无以挽救。
妹妹死了。
还没尝试过骑马欢笑,就死了。
“殿下……”西泽尔亲手为皇太子斟酒,“我有事相求。”
皇太子搂着美姬欣赏着水池中婀娜舞姿,悠悠然道:“都这么熟了,说吧。”
“听闻纳安有影卫,专门负责暗杀……”西泽尔把弄着手上权戒,“能否借我两人。”
皇太子笑了:“就两个够吗?”
西泽尔看向皇太子,眼中带着寒意。
皇太子伸手拍了拍西泽尔肩膀:“影卫直属皇帝,等我当了皇帝可以送你俩。现在的话,借你我自己的卫队。”
“谢殿下。”
“我看你自己养的卫队挺精神,就让他们相互切磋切磋……”皇太子举杯示意,“时间公爵阁下定。”
“好。”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六国联盟怎么能一直用外人当护卫……”
皇太子挥退美姬,摊开四肢,“不怕他们反过来抢你们。”
“详情我不清楚,据说是早年六国始祖付出了极大牺牲,奠定了与护卫团的基石……”西泽尔毫不在意地说,“阿伟拉多家族负责让金子生金子,他们驾驭护卫。”
皇太子更加好奇了:“怎么驾驭?用金子?”
“我们只知道,不经六家族同意,进不去金库,拿出金子还会死……”西泽尔耸肩,“赚金子的和看护金子的要分开。”
“后半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皇太子贴近西泽尔,“但驾驭护卫的人,不必是六国吧。”
“殿下明鉴。”西泽尔举杯。
皇太子也举起酒杯,看着西泽尔优美的面容:“我听说你和我那小叔叔相谈甚欢。”
“摄政王与胞妹年纪相仿,又是金发,让我想起胞妹。”
皇太子点头:“你们这里对金头发的挺友好。”
“六国发色各异,并无偏好。”
“嗯,好事……”皇太子露出欣慰的神情,“以后让我那小叔叔常住你这里,不知是否方便?”
西泽尔示意皇太子说下去。
“我那小叔叔命苦,母亲是个巫婆,顶着一脑袋金色卷毛,被人排挤……”
皇太子见西泽尔表示略有耳闻,满意地说下去,“前段时间我问他,若是自由身,想做什么。他竟然说只知效忠国家,效忠我父亲,全然没有青年人的期许……我看着心疼。”
西泽尔微笑道:“殿下仁爱。”
皇太子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他十三岁上战场,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夜夜的不敢睡觉,经常病倒。
父亲宽仁治国,我非常敬佩,想以后不用那小叔叔上战场了,找个宜居的地方,让他修养,不再被这些俗物烦扰。”
西泽尔似乎很认真的思考,回答:“殿下如此宽厚体贴,我十分想为殿下分忧……可阿伟拉多家族不过大公位,恐怕委屈了摄政王殿下。”
“哪有什么委屈……”皇太子起身,拉起西泽尔,“那时阿伟拉多家族可是整块土地的主人,还差栋房子给拉稞德住?”
六国联盟与他们的护卫之间的魔法简单粗暴,创建者们以自己的和身体重量数倍的黄金为代价制造了护卫魔法的核心,不断用高昂的酬劳吸引外来者接受护卫魔咒。
魔法媒介是刺青所用墨水和针,由风明城提供。每个新加入的护卫刺青后都要被带到金库里,切身感受魔咒的力量和里面的财富,明白自己的职责和风险。
有位新加入的青年,夜深醉酒后,在小队同伴怂恿下做了个大胆的尝试。
这是每次新人加入都有的仪式,让新人潜入金库,私藏小块金子,走出来——
魔咒发动,新人腿足够快,把金子扔回库房,便安然无事,若是不够快,就失去双手。
这次挑战盗窃金子的青年运气不佳,不仅他已经醉成一团烂泥,同伴还使坏往他怀里塞了块大金条。
就在他走到库房门口,魔咒发动的时候,他摔倒了。众人本打算起哄让青年爬过来,却遇到巡逻的队伍。
就算这游戏是雇佣兵团的传统,也不好太招摇,大家丢下青年一哄而散,没人多想青年的手和命最后如何。
第二天早上,青年囫囵出现,说他那一摔直接睡着到天亮,还了金子就出来了。
众人对他竟能想起放回金块连连称赞,这事便过去了。
守护六国联盟的外籍兵团执行轮岗制,金库有魔咒守护,多以老兵新人各半搭配看守,主要职务是金块的搬运。
再多的金子,看多了也就是沉得要命的金属,老兵懒得动弹,喜欢使唤新人。
新人看着金灿灿的金子流口水,但见过失去双手的同伴也就老实起来,不用费心。
金库中的金块不仅来自六大家族和阿伟拉多家族,更多来自全人界的投资者、寄存者。
人界战乱从未间断,六国联盟的金库屹立不倒,无数家族将部分财产转换为金条寄存于此,以作不时之需。
此时六国金库之中的黄金储备远超各国,稳稳攥紧了人界绝大部分财富。
金库的管理者不是阿伟拉多家族,而是六大家族轮值。有先祖留下的诅咒,无人担忧金库被盗,极少盘库。
这年轮值的是西泽尔的国王妹夫,年少时没有受过许多六国教育,见西泽尔日日管理银行往来,亡妻也重视账目,将宫殿管理得有序,觉得自己也应效仿之,这日便来了金库,让护卫们打开库房陪他盘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