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伊泽尔回过头来，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温柔的笑颜瞬间淹没了他身后所有交错纵横的雷电风浪。
啊……大概是因为鲛人绝顶的实力带来的安全感格外坚实吧。
看阵法已被展现得差不多，秦在于伸手回收。地上金芒缓缓消失，风风雨雨也逐渐散去，阳光撕开阴霾，从乌云裂隙中透出，一束束光线投射到渐渐平息的海面上，为波浪镀上一层金边。
伊泽尔仍带着他标志性的温软笑容，“在于，你今天又有进步啦。”
秦在于被他的笑意感染，嘴角也不自觉上挑，刚想说话，突然被一阵动静打断。几道符文在她身周浮现，旋转一圈后迅速汇集成图像。半空中，一艘小船在汪洋里浮浮沉沉，挣扎着要逃离不远处洋面上一道大得骇人的漩涡，随后画面突兀地一闪，中断了。
这是她亲手做的求援信号，戴在爷爷身上的！
怎么会！秦在于连忙转换手下动作，又一个小许多的阵法出现在地面，金芒闪了数次，毫无动静。
这是短途通讯阵法，鲁格没回应。
这本来很正常，鲁格最烦有人打扰，一年到头屏蔽通讯，除非他主动联系，否则秦在于很难以这种方式找到他。
无法求助长辈，在给导师留了言后，秦在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思路。
去璐瑚岛的航程并不算远，途中也没有什么急流险滩，只有古湳岛上一个热心帮忙的渔家青年孙励陪秦老一同前往，一天一夜并一个上午过去，他们本该已经在回程路上了。这个求援信号只是为以防万一，不是要紧时刻秦老绝不会使用。从方才很短的一个画面来看，也不像是普通海难。
联想到东部现在混乱的局势，她心中感到不妙。
家里唯一的船秦老开走了，秦在于正打算去问山下邻居借一艘，忽对上了礁石上小鲛人的目光。
她犹豫一下，就听伊泽尔道：“我同你一起去。”
秦在于：“现在情况不明，你……”
“那你更不能一个人，”伊泽尔坚持，“我一定要去。”
两人做了短暂的协商安排，伊泽尔在海湾处的海下等待，由秦在于去借来船，一同出发。
秦在于很快就在山下找到了每日里与秦老一起喝酒闲谈消遣时光的李大爷，李家儿女少，家里常有富余的船只。
刚开始李大爷还坚持驾船送她一程，被秦在于坚决拒绝。别说李大爷年岁已高，已有多年不曾亲自出海了，就算是出外捕鱼的壮劳力回来了，她也不能让他们乱掺和。她与伊泽尔都有灵力傍身，碰上什么意外情况还好说，普通人却是真的难有自保之力。
李大爷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闻言很是担忧，塞了一堆司南罗盘望远镜给她。如果不是时间紧迫，非要将一套航海经都现场传授给她才好。
李家闲置的船服役日久，但还算齐整。秦在于拉紧风帆，吐出口气，看了看船舷一侧鲛人的身影，扬帆驶出港湾。
碧波万里，向着从未到达的海域前行。
第10章 飞艇
信号发出的地点据中洲陆原址很近，位于其东部边缘。秦在于和伊泽尔借风而行，只半日就到了附近。
此时已经入夜，天气晴朗，一轮朗月高挂，乳白的月光照亮了海面，静谧中一览无余，没有秦老的踪影。
照当时情景，他们大概率已经被卷入深海了。
秦在于阖眼细细感知附近还有无生人的气息。伊泽尔在一旁猛地浮出水，神色罕见的难看，“在于，不对。
“有人过来了。”
他开口瞬间，秦在于也感到了一股灵力波动，强度和幅度显然都不正常。
她当机立断，道一声：“躲开！”手中木桨已脱手飞出，正与前方海面上突然伸出的一根立柱相撞，玉石俱焚。
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之间弹起数根同方才一样的立柱，按一定顺序排列，中间连着一根根粗绳，被柱子牵动，转瞬间就要将小船捕鱼般连人带船一并捞起。被秦在于一砸，网破了一角，刚好供她脱身跃出。那厢伊泽尔反应一样迅速，在绳网形成之前就从水下绕开，根本没有给它近身的机会。
小船随着绳网“轰——”一声入水。秦在于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嘈杂声从上空传来。一抬头，在昏黑夜色里辨认出有两艘小型飞艇正从不远处风一样疾驰而来，一左一右呈包抄之势。其上各有几个人，手中拿着火把弓箭，口里大声呼喊着，强调油滑，一听就不是什么友善之辈。
西海域居然还有海盗吗？！
大家都一样穷，抢什么？
对方粗略估计有十几二十人，眼下没了船只，秦在于不准备与他们死磕，水罩往头上一罩潜入水里。
伊泽尔就在水下，十分默契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却并没有继续向深海潜，反而直冲着一艘飞艇下方游去。
秦在于明白了他的意图，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干翻他们！
夜色掩护下二人从水下接近，那一伙海盗并没有发现，还以为秦在于按照他们的预想潜水逃亡了，合力从飞艇内部搬出一台□□就是几箭射出。那箭足有近人高，遇水几乎没有受阻，难以察觉的一滞后就直直穿入海中，速度极快，带出一串细密的水泡。
秦在于倒抽一口凉气。
有没有搞错？！穿云箭，是战时用来对付海族的武器，有千钧之力，在水下威力极大。这几支箭矢制作精良，一看就造价不菲，这些海盗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出来用？
这还当什么海盗，分明是西海域首富！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达目标下方，伊泽尔二话不说就是一道大浪腾空而起，将飞艇向上冲起二丈高，再直直坠入水中，大片水花四溅。
艇上的人似乎被砸得懵了，纷纷拼了命往下沉的飞艇外游，一冒头就精准地撞上伊泽尔凝出的水刃，那水刃常人在水里压根看不见，几个海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割了喉，殷红的血水从脖上的血线里涌出。
跟在旁边的秦在于愣了愣，她长这么大还真没真刀真枪杀过人。虽然对面那些人显然是动了杀心，可她不知道他们之前都做过什么，更无法评判他们是否罪已致死。
但她也不是法官，此时此刻斩草除根速战速决对于他们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没有时间给她考虑这些。
剩下一艘飞艇见同伴落水，终于反应过来秦在于的实际位置，火力更加密集地向这边扫射，也不怕会误伤到队友。
秦在于扭身躲过水下穿云箭，正准备让最后的飞艇也下来凉爽一下，就听见又有破空之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居然还和她目标一致，射向空中飞艇。
隔着朦胧的海水，可以看见又一片火光在夜空中闪亮，与之相比先前的飞艇显得势单力薄，没一会儿就抵挡不能，缩头就跑。
不速之客显然不想让他们得逞，火光散开来，包围住逃兵。一时上空喊杀声不断，竟没有人再来管海底的二人。
这又是什么情况？政府军队来制裁海盗了？
可西海域又是什么时候竟能有这样的执法队了？
被合围包抄的飞艇多处中弹，后来者竟用上了燃。烧。弹，打中后瞬间起火。眼见飞艇将要被火海淹没，海盗们发射了信号弹之类，窜上空中炸出炫目的烟花，然后争先恐后地跳入海中。紧接着，被舍弃的飞艇就在半空炸开，火光映亮了一片海域，破碎的木板哗啦啦砸进水里。
几艘飞艇仍不可罢休，漫天暴雨般的飞矢倾盆而下，追逐着海盗们的身影。
伊泽尔快速把身边的女孩拉远了些，免得殃及池鱼。
飞艇爆炸后，突然出现的队伍就立即从哪来回哪去了，恐怕是顾忌对方放出的信号。除了海里漂浮的几具尸体和海面上燃烧着的船板，四周又重归平静。
秦在于绕着海里四处找寻一番，成功找到一个还没断气、仍在海里扑腾的海盗。
见她靠过来，这海盗也不知将她当作队友了还是怎样，本能地冲她喊道：“救命！救救我！”
海盗声音微弱，显然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秦在于从一边摸了个大一些的木板，将他扶上去。海盗冷静了一些，趴在上面使劲咳嗽。
这样仔细一看，这海盗年纪居然不大，看着也就跟她差不多，身上不知哪里受了伤，背上衣服都被洇出来的血染红了。
“这么小就出来混哪？”秦在于冲他道，“家里很缺钱？”
小海盗在忙着咳嗽的间隙里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是不久前才被他们一顿砍杀的人，吓了一跳，缩起身子颤颤巍巍回道：“我……是他们逼我的……满了十八岁的男性都……都要被征来，我……我……我也没办法。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打你！”
秦在于隐隐感到有哪里不对，又问他：“你是哪里人？有海盗胆敢盘踞抢人吗？”
木板上的人终于咳得差不多了，神色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不是海盗，是璐瑚集团兵。这里是璐瑚所辖海域，我们负责守着，不让外来人进入。”
他们原来不是海盗？
秦在于心中的怪异感更重了。为从他嘴里套出更多信息，她压重语气吼道：“胡说！我就是璐瑚集团平民，你们如果是正规兵，怎么会二话不说上来就攻击我？老实说，你到底是谁？！”
“没没没，我没有骗你！”少年也有些急了，“我真的是璐瑚士兵。最近琉璃群岛一直在试图侵占我们的辖地，上面给我们的命令就是一旦看到有人接近这片海域就击毙，不照做就把我们击毙，我真的也没办法！”
琉璃群岛秦在于知道，就位于璐瑚岛南部，听他这话，方才另一群人应该就是来自琉璃。这片海域纷争不断她也有耳闻，没想到已经乱到了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分敌我一律击毙……那秦老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已经遭了这群王八犊子的毒手吧？！
眼看少年晕晕乎乎的就要晕过去，她毫不留情地伸手把他摇了几把，问：“老实回答我，你今天中午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一个老人并一个青年乘船经过？”
少年被他摇醒，模样奄奄一息道：“我不知道……我们都是轮班在这巡逻，哪里的陷阱被触发了就就近过去，我……我不知道啊。”
看着秦在于双眉紧皱满心忧虑的样子，他想了想又说：“对了，你可以去璐瑚岛上看一看，直接被活捉的人有些还活着，就被关在那里。”
秦在于点头。他又道：“那个……要不你把我也顺便捎过去吧？”
“……”秦在于深吸一口气，“你就是为了这个让我去璐瑚？”
“不不不不不是，”他又咳了两声，“我背上受伤了，走不了，留在这里我会死的，求求你了。我是被强拉来的，家里还有老母要照顾，我不能死……求求你了。”
少年语气恳切，期期艾艾的仿佛马上要落泪了。秦在于拿他没办法，伸手在他背上覆了一覆。少年背上伤口一热，疼痛顿时缓解了些。
“我带不了你，”秦在于道，“你们不是放了信号弹吗，你撑的住，等救援吧。”
说完没再管他，她拿出身上仅剩的罗盘，在少年衣衫上一擦，认了一下方向就潜回水下。伊泽尔一直乖巧地在海底不远处等着鲛人天性不想让人看到。
秦在于靠到他近旁，指了一个方向，小鲛人轻轻一点头，拉着她继续赶路。痛失交通工具的秦在于行进速度反而更快了。
有了前车之鉴，二人一路戒备，果然又发现了不少精心布置的陷阱。时不时有大小类型不一的飞艇从头顶飞过，好在夜色笼罩下，海里的两个身影并不显眼。
璐瑚岛的面积比故洲的三五个岛加起来还大，是中洲陆陷落后西海域勉强数得上号的几个大岛之一。一接近岛屿边缘，秦在于就感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分布四周，几乎将整座岛淹没，一视同仁地将他们两人也包含其内。
是灵力场！
灵力场秦在于只在书中看到过。当一定范围内阵法被频繁使用或者大量灵物聚集时，就会形成一个灵力场，场内有一定防御效果，可以自发抵挡一部分外力攻击。除此之外，灵力场还是宝地的一种象征，展示着当地的繁荣富庶。在战前，三大陆域都有极其强势的灵力场覆盖。而此刻璐瑚岛上的灵力场定然没有陆域强大，但毕竟是有的。
见了鬼了，璐瑚岛终究不过一个偏远小岛，哪里来的灵力场？
岸边，秦在于紧靠着一块礁石，伊泽尔在她身边，只露出发顶和一双眼睛，一只手仍在水下紧握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目光可见的海岸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几盏高耸的大灯矗立，灯光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不断扫射，戒备森严。
太不对劲了，她心道，璐瑚岛她虽没来过，也听爷爷说起过一些，何时是这么个模样？
若说之前还有些犹豫，此刻她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上岛一觑，看看他们的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铺垫设定都差不多liao，下面是中洲陆历险
第11章 上岛
但要怎么上岛去，这还是个问题。
看这阵仗，此时的璐瑚岛倒像是个军事要塞一般，硬闯是不大可能。但联想之前遇到的那批士兵，他们实际上兵员不够充足，瞎拉人凑数，还爱惜羽毛，派出去巡逻海域的大概率都是杂毛，真正能看的都用在岛上不知什么关键地方。直接硬上岛容易招致王牌军的围攻，而找一处薄弱点击破就相对容易很多。
“伊泽尔，”她轻声唤到，“要烦你在这等着了，我打算上去看看。”
小鲛人将头浮出水面，也压低声音道：“太危险了，我……”
他愣了愣，呢喃一声：“如果我也是人类就好了。”
秦在于没听清他这最后一句说的什么，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安抚道：“放心，我有办法。我先去试探一下，最晚天亮前就回来。”
“……好，”他握了握少女的掌心，缓缓道，“小心自己，不成我们还能想其它办法。我等你回来。”
“好，那你自己小心。”
秦在于松开小鲛人温暖的手，潜进深海，游到灯塔的照射范围外，静静蛰伏着。
不多时，就见一艘快艇向岛屿方向驶来，快要近岸，小艇开始逐渐减速。
——巡逻兵来换班了。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秦在于快速上浮，动作极轻地贴住船底，随船一起向岸边驶去。
她早已计算好，快艇靠岸后，需要在港口接受例行检查，这时船上所有人员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只要躲开灯塔扫过来的光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