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上岛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警铃大作。这里的看守已经严密到了连上个厕所都要有人看着的地步,真的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里面待了许久还没出来吗?
这两个人到底是进来做什么的?!
她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行总不能冒了风险还什么都没捞到。
秦在于放缓了语调,声音里带了十足十的寒凉杀意,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中洲陆附近被捕的人,究竟被你们关在哪里?!”
说罢,她手里刀刃毫不留情地一划,避开喉咙上的动脉割出一道裂口。监工脖子上一条极细的皮肤一白,下一刻鲜血缓缓冒出,顺着脖颈流到了黑色的衣领上。
“不不不等一下!我说!中洲陆……入境中洲陆的人全是就近关的,岛上关的全是本地犯人。而且……不只我们,这一片临近的势力有一个算一个,见到有人靠近那里就抓,抓起来后都关在中洲陆附近,等着收钱或换人。这里确实没有!”
“没一句真的!我已经打听到了,人就关在这里。反正我也不一定逃得出去,不如现在先拉你陪葬!”
“不是!真不是!我能证明!”监工闻着面前坑里令人作呕的粪臭味,双膝拼命抵住地面,对抗着秦在于下推的力量。
“少侠你上岛后看到的,是不是全都是破房旧屋?这座岛上除了妇孺就是空屋,其他人都被遣到各处做苦力去了。岛上也压根没有什么监狱,只有军营和工厂。飞艇船只紧缺得不行。连派出去的人都不够用的,哪里还坐得下多余的人?全是被关在中洲陆一带,在哪抓到就就近塞到哪个水牢里,不会带回来的!”
秦在于细细分析了一下,她上岛之时确实没有看到那小艇上有什么人是被押着出来的。岛上连他们自己人都要防范,也确实不大像是会对外收纳囚犯的架势。
该死!她被那小士兵骗了!看着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却耍着心机让她送他回岛。白瞎了她大发善心的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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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单纯在于,在线挟持。
第13章 绝处
秦在于自认气运一般,在她成功逼问出这一点信息后,果然就用干净了。
方才二人终于完事出去了,她立马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将手里那监工打晕一推,闪到墙壁拐角,她先发制人,反手就是一个主压制的阵法打在地面上整个茅厕的地基突然一晃,灵力波动如浪般出现。在地下现出了一个阵法,同秦在于之前设下的相互拉扯,扯得木板房摇摆晃动,越发岌岌可危。
她趁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腾身掀开了茅草屋顶跃出。
屋旁已聚集了几十个黑甲佩剑的守卫严阵以待,在看到她人影的瞬间发难,一齐围了上来,冷刃整齐出鞘,眨眼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秦在于身法同样极快,半空踩着聚出的风旋一翻,又向上窜了一截,同时密集的风刃以风旋为中心射出,飞旋着将守卫们拦了一道。
她不敢恋战,这附近肯定还有不少术师看守,她现下已经惹出这么大动静,完全由偷偷潜入变为了拆人老家,再拖延下去等术师大规模聚集,她绝对捞不着好。
她方一上跃,就回手极阴损地一道风旋炸了下方茅厕,以她的高度恰好不会受到波及,仍在下方的守卫就遭了殃。木板被掀飞,漫天的粪雨溅出又倾盆而下,先泼了他们一裤子,再撒了满头满脸,让这些人深刻感受到了五谷轮回的心酸,其中不少人下意识地拿空闲的手狠擦两把脸,根本控制不住。
这种法子没什么实际伤害,只能将人稍稍阻一会儿,但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对于秦在于也够用了。她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们的惨状,翻过一旁墙壁,用尽力气向外围跑,脚不点地地眨眼间就掠出两块院落。
其它院子空地里的劳工还在自顾自做工,动作表情全一样的麻木,对于一墙之隔的响动仿若未闻,眼下秦在于一阵风般从他们眼前跑过,他们也只是丢下手里的灵骨,尽量蜷缩起身体躲到一边。
秦在于一路不停,只听得耳旁一片“站住”“别跑”和杂沓的脚步声一直紧跟着她,且声音越来越乱,人越来越多,火把长蛇般在她身后扭动蜿蜒。
眼下人越来越多,再想玩金蝉脱壳那一招已不大可能,就这样慌不择路地跑下去更是危险。她边跑边打开通灵眼,整座灵骨工厂顿时在她眼里一览无余,地底掩藏的阵法纹路金芒闪烁,绕院落将其笼在其中。
她忽然发现,层层叠叠的金芒里有一处格外别扭,是她刚刚打破了茅房那一块的阵法,使这里相互勾连的阵法群出现了一个细微的漏洞!
一般来说,形成了灵力场的阵法群都不会出现这种低级疏忽,场内阵法都是盘根错节、相互支持,一处被攻破后立即就有其它的补上,想像拆线头那样拆除一个阵法群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不知是设置这里阵法群的术师业务能力不过关,还是茅房处的阵法是临时被补进去的,偏偏就让她撞大运钻到了这个空子。
秦在于立刻转了方向,强撑着从一众包围圈的边缘杀了出来,一顿风刃、阵法齐齐向那缝隙般的漏洞处招呼,终于成功撕开一个破口。刚刚从外部看来还是一片漆黑街区的地方,有一部分突然闪现,露出了白墙灰瓦的原貌,剩下的随着秦在于拆迁一般的动作闪闪烁烁,在街道与院落间来回切换,仿佛接触不良。
工厂里一时炸了锅,一部分术师忙着修补狗啃似的阵法群,另一部分随着守卫围追堵截仍在逃跑的秦在于,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这群术师看来的确是临时上岗,一点不熟悉业务,不知谁手忙脚乱间居然把地上刚处理好的一堆灵骨划进了自己的阵法,阵法过载后轰然炸开,殃及了一大波队友。爆炸处附近敷衍的木板房看着像是被克扣了资金后胡乱应付差事的,眼下全报复了回来,熊熊火焰映亮了半边天,又抽出一部分术师忙乱地从沿海调水来灭火。院落里顿时更加热闹了,吼叫声、水声、噼啪火焰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还在顽强“别跑”“站住”的呐喊声四下响起,嘈杂不绝。
秦在于则被那失误的术师点醒了思路,好办法呀!
她向房檐一侧落下,跑到空地中心,抓起一大把灵骨就开始设阵。她不常用灵骨,但不代表她不会用,习惯了依靠自己身上的灵力设阵的术师拿到灵骨,就好像被降级后再考试,难度系数低了一个档。
几个攻击性阵法顿时在她身周成形,金芒将围上来的人卷了进去。烈焰炸开,火舌舔舐着四周墙壁,为她又挣得一段时间。
从开通灵眼开始,秦在于就一直沿着这里核心大阵的破阵方向走,与她进来时的路线刚好相反。但此时她身后、两边都不断有术师或看守突然冒出来,一路跑一路打,寸步难行。不知偏离正确方向再修正了多少回,终于,出阵的阵眼就在前方。
正待跳进阵眼时,又一个人影从侧前方闪出。秦在于早已习惯,熟练地凝出风刃去挡,那人竟直接伸手抓住刀刃一扭。秦在于骤然吃痛松手,几十道冰锥向对方刺去,也被在半空中悉数挡住。
来人一身玄衣,整张脸被一张银灰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他一言不发,铁爪一般的手招起地上的一整块石板直接拍在秦在于头上,力道之大直接让坚硬厚重的石板瞬间裂为数块。
秦在于被拍得向后倒去,连退几步撞在身后墙壁上,一个不稳又摔坐在地,眼冒金星。只感觉大脑一瞬被抽空,呼吸暂停,然后才能感到额头发胀,伴随着一跳一跳剧烈的疼痛。有液体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一直延申到下颌处滴下,一股血腥味在鼻尖徘徊。
看来她上蹿下跳揭人屋顶的好运算是彻底走到头了,里面这些小虾米大多不够看,现下真正厉害的角色终于赶到了。
有鲜血渗进了她的眼角,透过半边血红,她看见那银灰面具已经贴到她身前一步之遥。一个阵法转瞬亮起,金芒如有实质般锁住她的四肢,还有两条势不可挡地往她面前而来,触到了她皮肤下突出的骨骼,下一秒就要穿透她的锁骨。
秦在于深吸一口气,自身的鲜血似乎彻底激发了她的狠劲,又一个阵法覆上对方的,几道金芒挡在了她锁骨前,其余的将她身上束缚竭力往下扒。两人上方,一道巨大无匹的冰锥瞬间形成,长度比之这里两座房屋加起来还有余,向着银灰面具头顶刺去,力道狠辣,大有把他当场刺。穿的架势。
银灰面具看她竟然还能折腾,伸手接住头上冰锥,运力将其断为数截。同时,秦在于下方阵法的金芒亮度猛地拔升,像是燃烧了起来,角逐中的两方金芒胜负立显,她锁骨下方又将被捅出一个血洞,失去行动能力。
她再度发力,眉头紧皱、目光狠厉,额上破口也早已血流如注,孤注一掷间,成功与对方的金芒再度僵持住。
秦在于想,就算她时运不济,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她也不能让眼前这个敌手太好看。
她一边展示出一副竭尽全力勉强挣扎的样子——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一边将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丝移动空间的手指轻移,单手捏诀,院里树木的枝叶随她动作轻移,片片飞叶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银灰面具背后。既然正面敌不过对方,她也就只能尝试暗着来了。
就在叶片锯齿状的边缘锋利即将划过那人脖上动脉时,被一只突然伸出的鹰爪一把握住,功亏一篑。
银灰面具似乎有些诧异她还能坚持,但也就只是微微一瞬,下一刻,四只短小的银锥从他衣袖里飞出,精准地穿过秦在于的手腕脚踝,将她悬空钉在身后墙壁上。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从被钉穿的四肢末端传来,透过她的四肢百骸,被疼痛冲击着的身体强迫她被砸得昏沉的大脑也清醒起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动弹不能。她抬手试图将银钉从墙壁上拔。出来,仍以更剧烈的痛苦以及失败告终。
只有最后一丝神智摆脱了疼痛的侵袭,想,伊泽尔还在岸边等着呢,我该怎么通知他快自己回去啊?
秦在于只能睁大双目冷厉地瞪视着银灰面具,眼睁睁看着他即将有下一步动作。
就在这时,又一个阵法在他脚底显现,一条顶端带着倒钩的链条从一旁飞来,锁住他的脖颈,将他向后扯去,正好踩入阵法中心。阵中狂风大作,冰刺从地上钻出将其困住,链条收紧,将人勒在一堵冰墙上,并持续收缩着。
银灰面具反应不及,手脚都被冰刺阻住。以他的力气,本可以直接将其掰断,但操纵阵法的人实力明显在他之上,凝出的冰刺同秦在于的冰锥不是一个等级,灵力蕴藏其间,坚不可摧。
终于,那银灰面具保持着双手紧攥冰刺的姿势,没了声息。他正好面对着还在墙壁上的秦在于,面具下的双眼暴突,两行血水从眼角流下,看着有些骇人。
秦在于不敢放松,她不知来者到底是敌是友,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盟友。
一个人从旁边阴影处走出,站在亮光边缘,身上半明半暗。他的身形遮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连男女都辨认不出。帽檐低垂,遮住了脸。
黑袍人没有走近,袍摆一动收了链条。他的帽檐向秦在于的方向偏了偏,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少女四肢上钉的银钉瞬间离体,沾着鲜血飞到那人手里。
收罢东西,黑袍人连看都不看那银灰面具的尸体,转身离开,几步之间就再也看不到踪影。
第14章 逃亡
死里逃生的秦在于不敢多留,将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简单处理止血后,就快速跳进前方的阵眼里离开了此地。
刚才那黑袍人对她似乎没有恶意,但拔下银钉也可能只是为了拿到那四个银钉本身,没有帮她的意思。毕竟那银钉尖锐牢固,看着就不似凡品,倒像是什么厉害法器。
这黑黢黢一个岛上,到底隐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秦在于落地后,四周场景变换。工厂外依旧是人声鼎沸,之前静谧的街道已然一片混乱,街上巡逻的人多了数倍,还有大批人向工厂涌来,补阵法的补阵法,灭火的灭火。一片片密集的火把几乎将这一片夜色映成白昼。
她还发现,这些人着重监视着海边,哨岗处的大灯全部打开,灯光在海上快速逡巡。港口处更是人影憧憧,仅凭声音就知道那里的防备已经有如铁桶。
她闪身躲进一处树丛,将自己的身影掩藏起来,看着眼前道路上队伍川流不息,往来着四处搜寻。隐隐还听到有人吼着:“把南边道路都封死!不要留下任何缺口!”
这就是要瓮中捉鳖了,他们已经派人把厂房另一边堵住,再将这一带海岸全看住,那么捉住她只是个时间问题,一但拖到天亮,她将无所遁形。
怎么办?
她考虑了一下再乔装混进去一次,但是现在人手多了太多,巡逻队伍全是三五成群,想在亮堂堂的街道上不引起注意地偷梁换柱难度极大。再者这招她上岛时就用过一次,还被发现了,他们现在未必没有防备。
真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她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方才才止的血因为一阵跑动,又有开闸的架势。失血过多让她微微有些眩晕,无力地扶住身前用来遮挡的树干,勉励支撑身体。
这时,前方不远处的港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片惊呼声顺风传到她的耳中,其中还夹杂着“海族!”“叫大术师”的呼喊。
秦在于的意识当即回拢,她不确定地凝神继续听着,一声巨响却突然盖住了其它所有声音,迫使她从树后探出头。
就见一个大浪的余韵仍在港口上波动,浪花四溅,岸边停泊的大小船只都被这浪打得东倒西歪。不少看守都被掀翻进海里,还没等挣扎出来,紧接着又是一个大浪蓄势待发,轰然砸到港口栈道上,将他们彻底按进水中。
港口灯塔的光扫过海面的一瞬间,恰好将海里一个游动的身影纳入光斑,金色的长发与洁白的衣领在其中一闪而过。
伊泽尔!
秦在于一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撑着树干站了起来。等到道路上一组巡逻队的最后一个人跑过,她毫不犹豫地提气冲了出去,利用到达港口前仅有的几丛植株躲藏,左右闪避着照过来的火光。
终于,她到达了距海最近的两颗高大乔木后。在这个位置,海边的身影听得更加清晰。那些看守显然也发现了伊泽尔的存在,惊疑不定地呼叫着援手。无数人惊慌失措地想逃离岸边,到内部安全地带,又被另一组人抓回来。还有援兵不断向港口赶来,加入抵挡浪潮的行列。一道又一道大浪接连不断,整个港口乱的像一锅粥。
又有一个人张嘴大吼,声音竟然穿过了浪涛与人声的双重围堵,“是鲛人!娘的,这玩意不是已经灭绝了吗?!快叫大术师!是鲛人!”
秦在于心里狠狠一突,再顾不得那么多,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将手脸一顿乱抹,配合着她被糟蹋得破烂的衣衫,算是符合了此中人热锅蚂蚁的群体形象,然后就一鼓作气冲到了海边。
伊泽尔不知道怎么找来的,但是一向避人的他突然在这里现身,铁定是来接应她。那些人口中的“大术师”不知是何许人也,但作为危机时刻的管事人,实力一定不会在刚刚那个银灰面具之下,真要拖到他与伊泽尔对上,就要连累小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