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轻轻拨开随着微风飘散的青丝,神色从容地用无人听懂的语言说了一段话,然后又道:“给你们翻译一下,我姓陈,名月,家住广东深圳,是一个小说家。五年前,我意外昏迷于家中,来到这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你皇甫令,无权宣判我谋反的罪名。”
禁军和南宫众人,在片刻的沉寂过后,都是一片哗然——“她疯了!”“这是怎么了?”“她想干什么!”
“请让我先见见你们大元帅,我有些话,对你们大元帅来说,非常需要。”
阳光倾泄,照在陈月绝世出尘的面庞上,连带着她眼中的沉静与平和,将那副面庞塑造成另外一副朴素的面容。
那一位女子,曾在学院档案馆的角落拭去每一本书本上的尘埃,曾经决然地告别舒适的生活,选择一条早已没落的道路。
陈月最终还是见到了皇甫令,那时南宫众人已像是沙丁鱼一样被塞入监牢的罐头中,而谭仪、皇甫玦也在其中,这无疑是一种宣告——皇甫令是不会因所谓“杀弟”的骂名而有所顾忌的。
面对陈月,皇甫令看上去十分有耐心,问道:“所以,南……陈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陈月并不理会他外表的胜券在握,道:“不过是一些猜测而已。二殿下,我的确和冷洇染来自同一个地方,并且,在五年前,也曾和冷洇染有同样的身份。”
“这我知道。”皇甫令轻轻敲着椅手。
“是吗?”陈月的嘴角上扬成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我利用上天给我的偏爱,让那些阳星和辅星自相残杀……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我被上天剥夺阴星的身份,众叛亲离,只得隐姓埋名于世,但那又如何呢?阳星、辅星皆死,而我独存。”
皇甫令低笑一声,眼中冰冷:“你觉得——她也会亡了我?”
“亡你的不是冷洇染。”言罢,陈月的眼中燃起火舌,她无声地大笑,对面前的阳星道,“我、冷洇染、褚阳,来自异世,与你们这些人,毕竟是不同的。而褚阳是客星,比我、比冷洇染来得都早,你可能不明白,其实自打二十二年前客星降世开始,上天就再没有选过真正的双星。”
“亡你的是规则,是你们所谓的天命!”
“疯言疯语。”皇甫令笑了笑,敛下眼帘,对两侧士兵下令道,“拖下去,随便找地方解决了吧。”
在身后士兵的控制之下,陈月挣扎着说:“我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家乡,又能不能把冷洇染也捎回去!你是她的阳星,你会有什么下场,我也不知道!如今这里乱成一锅粥,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局——今日你对南宫下手,明日各大世族便会群情激愤,褚阳也会加速她的进攻,最后中原分裂,大家都得不到好。”
皇甫令施然起身,语气清淡地落下一句:“堵住她的嘴。”便向外走去。
陈月竭力挣脱手腕上的痛楚,发丝散乱在她额前,让她看上去像厉鬼般可怖,她大吼一声:“皇甫令,你可没有任意妄为的资格!”
皇甫令停住了脚步。
《冷氏讨窃国皇甫贼檄》与《褚氏讨皇甫檄》传遍朔、殷两州,在冷氏旗帜遍插殷州的同时,天枢阁面上沉寂,暗中却大展身手,排除皇甫、敌国的暗探。
褚阳与闻人铭、解伯兴坐镇昶城,余蘅守后方临城,冷洇染与蓝九龄坐镇朔州与翰城、殷州三界交会之处,加紧操练人马。
但时局变动得极快,凌州的豪族刘氏攻入凌州府,在向殷州寻求合作的时候,也带来了翰城的情况——南宫月献上南宫之权势,被皇甫令封为国师,北郊南宫瓦解,四皇子、四皇子妃囚于皇宫,不知消息。
褚冷盟军没有回应他们,只陈兵渊河岸,准备着渊河水退后的大战。
为了南宫家,褚阳再次披甲上阵。“用我全力换南宫之生”的诺言换了一位践行者,褚阳希望早日将那位践行者,也就是陈月从牢笼中救出。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弦声
那一日,阴云遍布,疾风萧杀,巨潮滔天的渊河逐渐恢复平静。登上对岸的禁军势如破竹,连连击溃防线,褚冷盟军已由对阵战转为游走战。
不过三日,殷东已被破开入口,频频转来的捷报让指挥院事心中宽慰了些——或许他马上就能告老还乡,过着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不过而立之年的他这般自嘲地想着。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烨城,镇北卫军营内尚一片宁和。
“将军,殷朔败了。”一位年轻士兵低着头递来军报,他微颤着的手彰显着他不太平静的心情。
南宫绝轻轻接过,玉色的双手舒展之间风流雅致,全然不像一位武将,他的清容上沉稳谦和,年轻士兵偷偷抬眼窥视他的面容,一股莫名的紧张让他大气也不敢出。
“翰城那边还是没有传令?”南宫绝问道。
年轻士兵连忙低头回答:“是的。”
“这么僵持着可不行,谁都想做黄雀,那谁来做螳螂?”南宫绝低声沉吟,“褚阳,守约的不是你,你会做些什么呢?”
帐内沉默的气氛一时之间让人呼吸不过来,南宫绝最终笑了一下,随意地落下一句:“算了,谁又算计得过谁呢?我是得去一趟了。”
“将军……您要去哪?”是翰城吗?
南宫绝看着砚台上仍未平息的涟漪,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轻轻勾起唇,平日温和淡雅的风仪渐渐褪去,衣上像被典雅的香炉熏上了淡淡的寒香——却藏着烽烟的味道,一如他来到烨城时绽出的剑光——雅极、厉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