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星行——晏榕
时间:2022-02-09 17:22:44

  “快走吧。”褚阳抬了抬剑,“相信我。”

  火舌很快蔓延,起初时零星迸溅,不过一刻钟便烧得冲天,漫天火海中,褚阳轻合那张狰狞的银面具,抬腕挥剑——刹那之间,烈火随剑动,劈开一条燃着灰烬的道路。

  西北四十三人、东一百八十二人、潢溪皇甫军营二百七十九人。

  剑光飞过,亡魂被烈火吞噬。

  灼热的火星扑向褚阳的缁衣,她本该感到疼痛,但她好像凝固所有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经脉中传来麻木的痛意,让她岌岌可危地僵立在原地,她感到自己仅存的力气正在极快地消散。

  眼前的赤火,渐渐变得昏暗——直到成为一片漆黑。

  在麻木的漆黑之中,似乎传来那疯魔岛主疯狂的叫喊:“不够!”

  “还不够——!”

  那时的她呢,就在浑浊的喉间撕裂开同样疯狂的低笑,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黑暗中低笑。

  她失去所有力气,跪在血色浸染的土地上,在向她蔓延而来的火焰包围下,她所有的强大像这片草原一样,再开阔无边,也会被星星之火燃尽。

  “少董,你想放谁演奏的《Theme from Schindler\'s List(《辛德勒的名单》主题曲)》?”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那个人工智能用它多年不变的平和语气问着。

  “Ludwig Patzig(路德维希·帕齐希)。”她提着一口气,含含糊糊地回答。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不过弹指瞬间。清凉而温暖的感觉从后心处传来,春水般破开了冰封的经脉,手上、臂上时有微凉,感知渐渐回笼,褚阳下意识地持着警惕,勉强睁开眼睛,眼前璀璨星河在一片模糊中晃动。

  上面似乎有片云在飘。

  褚阳颤着手去捉,捉到的是一片触感细腻的袍角。

  “别动。”白衣男子的嗓音依旧温雅,褚阳轻出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沉声道:“云中君,多谢。”

  她又转了转眼睛,看到不远处溪流蜿蜒,夜色中水波明暗不定,云中君跪坐在她身旁,宽袖微挽,露出素白的腕,银面具静躺在他的白衣旁,显得无咎无辜。

  清风微动,云中君俯身看向褚阳,眼中的澈静好似高山之下如镜的湖泊,褚阳望进他眼睛里,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由着他用沾了水的素帕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

  而后,褚阳看到云中君清淡地笑了一下,风姿寰宇无绝。

  景行山雪,多少清高,云海浩荡,多少辽阔。褚阳本是极为冷漠的人,此刻却觉得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她坐起来,抬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听了片刻,问:“云中君,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

  “我回了趟景行山,翻遍医书。”云中君叠帕子的手一顿,开口时答得不疾不缓,“只找到‘祛恶方’中的补方勉强对症。”

  “嗯。”褚阳低低应了声,拿过一旁的银面具,撑着身子站起来,因身上无力,脚下不稳,待她站稳,虽不狼狈,却也显得十分虚弱。

  她平静地道:“景行乃百道之最,药方自也然是世上最佳,我的确没见过这么有用的药。”

  “是吗……”云中君似是叹息一声,垂首束起袖子,“你在哪儿驻军?”

  褚阳侧首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蹙眉,边向东南方向走,边问:“殷朔凶险,你何必在此停留?”

  云中君白袍抚过浅草,无声跟上,一时没有回答。

  褚阳走得端正、也很慢,她拿着银面具,清瘦的背影在远处火光投来的赤色中斑驳,却仍显得气势肃穆。

  他感到喉间像被什么东西阻塞,褚阳和他之间像隔着无形的熊熊烈火,让他无法近前。

  不愿吗?

  或许确实不愿从此陌路而行,但或许更不愿的,是见她处万人之上、游离于乾坤之外,茕茕孤立,而他却只是那在万人之中、乾坤之内,只能被她俯视的人。

  “你向哪儿去?”他蜷了蜷手掌,出声问道。

  褚阳遥遥一指,答得自若:“去找我那支——还不知是死是活的医队,迟恐生变。”

  云中君轻步上前,将手缓缓放在褚阳的肩上,眸中含光:“我背你。”

  等褚阳将臂环在云中君肩上时,尚有些怔愣。隔着缁衣和素袍,她感到了云中君的体温,虽然温暖,她却感觉像在教室里打开了中央空调,身上又寒又暖。

  云中君走得稳,白袖轻快地飘在褚阳的膝上,时不时光风剑的剑鞘也划过,褚阳合上眼睛,撑着后颈不让面颊贴上他的发。

  风吹得轻,遍地的火光远离了,他们向星光而去。

  云中君听着背上的人轻缓的呼吸,低声问:“你昏迷时说的……话,用的是你以前用的语言吗?”

  褚阳怔了片刻,道:“什么话?”

  云中君想如实将她的发音还原,却感到喉中有些烫,他还是回答道:“劳……德微克,派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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