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空中的虎碌见状,纵声长笑,对着下面的印光说道:“那和尚,你的徒子徒孙怎生如此没出息,门外一群小喽啰而已,便把他们吓得这般模样,若是一时三刻后,这缚魔阵中的东西出来,你们是不是要肝胆俱裂了?”
印光擦了擦嘴边鲜血,挺直身躯,厉声喝道:“你这魔物,休得放肆!若不是遭奸人算计,我堂堂正正和你较量,便是同归于尽,也能将你封印,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也只能在阵中继续沉沦千百年!”
“有意思,”虎碌背负双手,啧啧叹道:“且不说你身负重伤,单说我修为比你多上百年,又有魔王赐法加持,你竟然自以为能和我同归于尽?真是可笑,好似那尾巴尚未褪去的青蛙,竟然要挑衅巨蟒一般,哈哈哈哈。”
印光在胸前点了几个穴位,逼着经脉逆行,强行抑制伤口血流,随后蘸着鲜血,在虚空处划了一道图案,张口吞下。片刻之后他面容扭曲,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似乎在忍受极大痛苦一般。
半空中那虎碌哦了一声,脸色一变,收起嘲笑之情,低头朝向印光,但见那印光和尚身上异光涌动,法术气息爆裂开来,旋风在身侧盘旋不休,转瞬间一头八足胜兽出现在印光□□,那兽狮身狮尾,长着金翅鸟头颅和翅膀,印光变为三头六臂之象,一脸白,一脸红,一脸蓝色,手持射日弓和宝剑,只听得他低低诵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弟子愿以残躯护佑佛法,扫除魔障!”
虎碌脸上笑容退去,点头赞叹道:“未曾想在这荒野小庙之中,还有你这等人物,以濒死之躯,还能施展这般神通,值得赞叹!”他低头看了看法阵中残余的金光真言禁咒,已为那些邪魅啃噬大半,所剩不多,便说道:“也罢,便认真和你相搏一次!”
说罢,他双臂一振,背后白骨塔中哭声大阵,无数惨淡愁云从那塔中升腾而起,被虎碌吸入躯体之内,他拢手结了一个印,低声叹道:“白骨可成尘,游魂终不散,黄泉业镜台,待汝来相见。”
说罢,山川振动,雷震于地宫,一个牛头人身巨怪出现在虎碌身后,浑身漆黑,双目红如炭火,那物庞大无比,头颅几乎顶到了地宫穹顶,相映之下,那印光法身显得格外渺小。
第 139 章
奔逃中的众人回头见得这巨物,无不色变,栗栗危惧。印光昂头望着眼前那突现魔物,却笑出声来,喝道:“来得好,唯有如此,方才配得上我施出的禁咒之术!”
说罢,他身下的八足胜兽鸣叫一声,双翼一振,狂风起时,瞬间升至半空,向着虎碌飞了过去,印光法身中两臂弯弓搭箭,那射日弓上异光骤起,弓弦鸣响处,一朵红莲在身前绽放开来,翠盖红衣,栩栩如生,一十八只箭矢从那莲花中心激射而出,呼啸奔袭食尸鸟背上的虎碌。
虎碌脸色一变,似乎对射来之箭甚为忌惮,不敢像方才那般,用身躯硬接,他脚下食尸鸟一声尖叫,疾速升空,堪堪将印光射来的箭矢避开,那十八之箭如同疾风暴雨,余势不减,径直射入虎碌背后那牛头巨怪躯干之上。
箭矢钉在那巨怪腹部,形成一个圆阵形状,随即炽焰大发,熊熊不灭,将那巨怪身上灼烧出一个丈余窟窿,伤口处黑色皮肉翻滚不休,啾啾而鸣,如同活物,空气中恶气四散,腥臭扑鼻。
虎碌脸色一变,将手捂在身前,神情颇为痛苦,他咬牙冷笑道:“修为不错,不过单凭这点本领,怕是还难以和我同归于尽。”
说罢,他双手上举,奋力一击,背后那头牛首巨怪也做出一般动作,用双拳将穹顶击出两个石洞,刹那间地动山摇,岩块碎石崩落,那巨怪将手抽出,再次上击,洞顶崩摧数十丈,无数巨石泥沙如同瀑布一般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印光法身头顶。
那岩块巨石从高处陨落,数量极多,又卷起滚滚烟尘,声势惊人,转瞬间便将印光吞没而入,不复再现。
虎碌纵声长笑,手上动作不停,连连击打穹顶,岩块络绎不绝坠落,一时间山体震颤,地宫墙壁现出无数裂隙,地面也震得龟裂开来,裂隙遍地,几乎无立足之地。
正在奔逃中的众僧站立不稳,几乎跌倒扑地,回头见得这般情景,皆面无人色,一老僧一边奔走,一边叹道:“这魔头被囚禁的久了,如今竟是狂性大发,可怜方丈师兄便这样……”
另一个老僧说道:“方丈舍身取义,慷慨赴难,令人扼腕,我等今夜逃出此地,方能不辜负他心愿。那魔头这般恣肆,地宫经不起他折腾几番便要倾塌了,我等还是快些找到密道出口,速速离去。”
众人点头称是,脚下不停,扭头看那半空中缚魔十绝阵时,那幽绿光影外面的金色符咒只剩下十之一二,光影早已扩大了无数倍,形如一个圆拱门般,悬浮于高空,隐隐看得成百黑影挤在那团绿影中,高矮不一,静默不语,但好似随时能脱笼而出的样子;再看地上石门,早已被推倒在地,成群妖物席卷而来,狂吼不已,追击众人,人群后面格击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心惊胆战,不敢再看,发足向前狂奔而去,只盼得能在大厦将倾之前进入密道。
那虎碌将印光砸落,料他已葬身于乱石堆中,便狞笑数声,转脸朝四处一望,看得疾驰奔走的众人,冷笑说道:“一个也休想走掉。”
虎碌伏下身子,那巨怪也随即躬身,向前一跃,双手一拢,便向着人群抓去。
僧人中的断后者正在和追击而至的妖物苦苦相斗,边打边逃,突然觉得头顶一暗,那牛头巨物原本在十几丈之外,现在却瞬息跃至近前,如同危峰般矗立,正俯身狰狞而笑,僧众登时大惊失色,却还来不及作何反应,便被那巨怪双手一扫,筋骨尽断,血肉模糊,惨死当场,地上猩红一片。
那牛头巨怪五指一拢,将地上的僧人和妖物尸身尽数抓在手中,朝着口中塞去,一边咀嚼,一般发出狂笑之声。
其余人等见得这般模样,惊得站立不稳,连滚带爬向前奔去,方才还在断后抵御的阵势,登时章法全无,如同一盘散沙一般。
那牛头巨怪咀嚼一阵,鲜血从嘴边流出,沿着下颌淋漓而下,坠落在地,形成一滩血池,虎碌在半空也是口齿咬动,似有回味之意,他冷笑道:“囚我百年,方才开戒而已,这点血肉如何能够?”
说罢,那巨怪身躯再次俯下,朝着人群中又抓了过去。
正当此时,那巨怪背后的落石堆中砰然有声,碎石乱飞处,八足胜兽带着印光从中一跃而起,升在半空。
印光见得情势危急,须发怒张,暴喝道:“魔物休得猖狂!”一朵白色莲花自印光身躯之前现出,莲花中心激箭如雨,爆射在那巨物背后,箭瘢点点,连为一片,瞬间在它背后肩颈覆盖了一片冰层,足有丈余之厚。那魔物双臂登时僵直不动,无法向前半寸。
众僧趁机狼狈奔逃,远离了那牛头魔物手爪之下,虎碌大叫一声,身躯僵硬,双手微微颤抖,凛凛然若冰霜被于体,立在那那食尸鸟背上,竟是一动也不动。
印光知道此魔头法术强悍,不敢怠慢,他怒喝一声,法身毫光更胜,不停挽弓而射,身前那朵白莲流光变幻,箭矢上白芒闪动,如同流星般奔向那黑色巨怪,射入那物头颈、双臂和双腿,神通变幻时,寒气凝结,雪花如翼,那物如同被冰雪冻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印光见得大功将行告成,心中一宽,胸口却突然一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惨笑一声,自忖道:“这具残躯,终究是经不起如此折腾了……”
印光在半空收了弓箭,喘息片刻,重新祭起宝剑,诵念做法,要给这牛头魔物和虎碌最后一击。正当此时,那原本冻僵在鸟背上的虎碌突然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露出森森白牙,口中吁出了一口白雾。
电光火石之间,那巨怪后背冰层之上,突然裂处一道缝隙,接着砉然巨响处,有如山崩石塌一般,无数冰块从那巨怪躯干之上飞溅坠落下来,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如同大江大河春冰初泮之状。那巨怪狞笑一声,疾速转身,一掌劈来,凌空将印光和八足胜兽斩飞出去。
印光法身如同坠石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击在后面岩壁之上,石土飞溅,躯体深深陷入石壁数尺。他眼前一黑,自觉浑身筋骨寸断,经脉逆行,肤裂如磔,鲜血从口中和胸前伤口狂喷而出,剧痛之下,他再也维持不住法身,那八足胜兽和三头六臂之象倏忽而灭。
印光痛得几乎晕倒过去,却听得那巨怪脚步声隆隆而至,转瞬便来到自己身前,那巨怪一手伸出,在石壁上挖掘几下,便将印光抓了出来,握在手心。
印光勉强挣扎着抬头看时,但见那虎碌驾驭食尸鸟,飞至自己面前,用黑洞洞的眼窝望着自己,表情狰狞,只听得他切齿说道:“和尚,我真是小觑了你,方才确实危险,若是我修为稍浅些,说不定便败在你的手里,我入魔之后,却从未吃过这般的亏。”
印光嘿嘿而笑,挣扎说道:“你……终究是旁门左道出身,现在又堕落为妖魔之辈,人妖异路炭与冰……你又哪里能识的我正宗佛门的逍遥莲界妙法?”
“呵呵呵,”虎碌怒极反笑,说道:“只可惜你这正宗佛法,今夜却毫无用处,救不了你和你的弟子。我现在便将你们一个个碾碎,食汝血肉,褫夺其魄,便先从你开始罢。”
第 140 章
说着,虎碌将手一握,那抓着印光的巨手也是一般的收拢起来,眼见得便要将他碾为一团肉泥,印光挣扎抬起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法印,一朵青莲凭空而现,将他身躯罩住,抗拒着那巨怪的抓握之力。
虎碌冷笑道:“你经脉已断,受伤且重,施展这等法术又能维持上几时?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我碾为一团血肉?”
说着,他双手一合,那巨怪也是双爪猛地拍在一起,将印光的护身青莲挤在中间,用力抓握。
印光在那巨怪双爪之中,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那巨怪蛮力如同山峰相互撞击一般,将自己护身青莲压迫得噼啪作响,电光火花在身周闪烁不停,透过那妖物手爪缝隙,隐约见得虎碌狰狞咆哮,远处地上妖物狂吼纵越,众弟子且战且退,狼狈逃窜。
印光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一生谋划,呕心沥血,却算不过天之命数,实在无颜面对故去的恩师。”
说罢,他慢慢盘膝坐下,口中颂咒,伸手从那青莲莲蓬中抽出一柄短剑,那剑身古朴无华,蓝光湛湛,宝剑的双刃上盘旋着火焰,闪烁不定。他在暗地里横握那柄剑,独自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愿文殊师利助弟子早日脱离魔障”。
虎碌在半空中见得印光抽出短剑,微微一惊,这老僧虽说命不久矣,但倘若临死前拼命反扑,却也不能大意,正凝神观察那剑有何古怪之处时,印光却翻转剑柄,将那短剑直刺入自己胸膛。
虎碌神色一变,咦了一声,那印光自刺一剑后,表情痛楚,护身青莲之光渐渐衰减而去,莲花瓣渐次萎缩,眼见的便要被牛头巨怪的手爪握为一团。
虎碌见这般情形,心中颇为意外,他只料印光会拼死抵抗,最后力竭法术失效而亡,却不想此人如此快便自我了断,心中竟也有些惆怅,说道:“我还到你是何等豪杰人物,能和我斗个酣畅,没想到却如此便死了,真是扫兴。”
话音刚落,却不料那巨怪手爪中青光大盛,那朵青莲花瓣如同剑戟般竖立,瞬间变长数倍,将那巨怪双手刺穿,花瓣上倒勾遍布,将让那巨怪双爪固定在一起,牢不得脱。
虎碌吃了一惊,只觉得自己双手如同被镣铐束缚,挣扎不得,手心手背处剧痛无比,凭空现出数道创口,黑色粘液从手掌处淋漓而下。
他怒吼一声,再看之时,那莲花之内的印光端坐不动,胸口插剑,眼中青芒闪动,早已见不得黑白瞳仁,口中喃喃颂咒不停,那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液却也变了颜色,有鲜红转为青绿之色。
虎碌吃了一惊,却不知道这是何等招式,他双手被缚,进退不得,虽说印光在自己手中,却一时间没法奈何,正待思量计策之时,却见得那印光身上异变突起,无数茸茸细芽从那老僧周身各处破肤而出,迎风而长,有些绿芽结出各色异彩曼殊沙花,光洁柔软;有些绿芽却越长越粗,变为一条条娑罗树藤条,百千藤蔓从印光身上噼啪挣扎而出,恣肆生长,就如同万蛇狂舞一般。
虎碌察觉不对,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他当初只道印光已经气息奄奄,自戕而死,却未曾想过此人又祭异术,临死反扑竟如此强悍。他咬破舌尖,正待喷血施术,却见那那藤条猛然合并为数股,其中两条将牛首巨怪左右手爪缠住,用力一绞,那巨怪十根手指登时去其七八,断裂掉落。
虎碌和那巨怪心意合一,同躯共体,手上自然也一般遭受重创,黑血喷洒处,负痛狂吼,头上冷汗冒出,他咬牙喝道:“老和尚,好手段!”
印光冷笑道:“你这魔物,我还未曾施法结束呢!”电光火石之间,印光胸前长出两股藤蔓,碗口粗细,疾速飞扑而出,瞬间攀援至半空,将鸟背上的虎碌脖颈绕住,用力绞杀。
虎碌负痛之下,想要将身躯变幻,化为一团黑胶逃遁而出,却不想那娑罗树藤蔓上绿芒闪动,那枚叶片上纹路竟是形成无数梵文字符,有禁制之能,竟将自己变幻神通抵消大半。
眼见得情势危急,虎碌反而狞笑出声,挣扎喘息说道:“你这和尚……想要和我同归于尽,那我便成全……你!”
说着,他双手挥动,断指处黑气缭绕,转瞬间印光身旁有黑物蠕蠕而动,自巨怪手掌钻出,变化为无数非人怪形,肢体残躯,形状诡异,都张着利齿巨口,一起朝印光扑了过来,啃噬在他法身之上。
印光身上幻化出无数尖刺荆棘,来回舞动,将那些黑色妖物头颅刺穿,肚腹划开,但那黑色妖物从巨怪手掌心源源不断钻出,前仆后继,全不畏死,身上黑色汁液泼洒在绿蔓之上,发出嗤嗤之声,白雾升腾,好似不停腐蚀藤木法身一般。
于此同时,虎碌从口中吐出黑色条形之物,在空中盘旋一圈,化为恶龙数十条,啃噬在脖颈藤条之上,用力撕扯牵拉,两厢角力,黑气绿芒纠结在一处,一时间缠斗不休。
奔逃中的众僧人无意间瞥得空中这般情景,都是惊得呆了,有人瞧见印光似乎占得上风,心中一宽,说道:“没想到方丈身负重伤,还能将那魔头打得如此之惨,说不定能胜过它!”
老僧中年纪最长者却一声长叹,不忍回头再看,黯然说道:“师兄这是回光返照而已,只是竭力为我等争取时间罢了,你等可知,那娑罗双树之术,本来便是涅槃入灭的招式?休要再看,快些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