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此言,目瞪口呆,悲痛交集,直奔到那玄铁门巨石之间,合力做法,要将那巨石击碎。
与此同时,虎碌渐渐察觉印光力气不继,法术有衰减之兆,嘿嘿狞笑,低声喝道:“我便知道你是强弩之末,等你死了,看我如何好好折磨你的徒子徒孙!”
印光惨然一笑,心知对方说的都是事实,自己祭上性命,拼死全力一击,却也不能抹杀此魔,心中失望之情无法言说,他暴喝一声,手上法印连结,眼神中青芒大声,无数点点绿光从他躯体内流转到一条藤蔓上,砉然巨响时,那藤蔓疾速探出,缠绕住虎碌右臂,用力一扯,竟生生将他臂膀扯落下来。
虎碌怒吼一声,却觉得自己脖颈处束缚绞杀之力陡然减轻,只听几声脆响,那两股藤蔓变得惨白枯悴,被幻化黑龙撕扯为数段,绿叶纷飞,枝条跌落。
他惊异望时,却见前面印光眼中异彩褪去,跌坐在地,气息全无,身上曼殊沙花纷纷飘落,如同枯萎水仙,胸口那柄宝剑也随风而散,化为一缕细沙;印光周身全都变为褐色,宛如一座木质佛雕一般,任由周围的黑色妖物啃噬。
虎碌立了半晌,确认那印光已经断气,狂笑几声,驾着食尸鸟飞至近前,对着印光端详再三,嘲笑道:“枉你如何挣扎,到头来依旧不是我的对手,即便你临死扯下我一条臂膀,难道还不知道,我肢体能变幻复生?”
说着,他右肩一抬,欲故伎重演,将那条手臂再生出来,却不想黑气缭绕处,那手臂却无论如何生长不出,惊骇之下,仔细看时,那断口处青芒闪动,印记宛然,自己在不知何时,竟被方才娑罗树叶子上诸般符咒所封印,断臂再生法术却是无法施展。
第 141 章
虎碌惊骇之下,方知印光最后一击的厉害之处,若是印光不似今夜这般虚弱,也许自己头颅会被他用藤蔓扯去,必定遭受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虎碌后怕之余,复而恼羞成怒,切齿喝道:“老匹夫,临死之时还重创我,这个仇我就从你徒弟身上讨回来!”他左臂疾速伸长,五指凌空一抓,将印光木质身躯抓的四分五裂,零散落地。
那牛头巨怪的右臂齐肩而断,自躯体脱落,轰然坠地,在地面化为一滩黑色泥沼,将下方地面上无数妖物困在其中,那些妖物挣扎不出,嚎叫连连。
虎碌不以为意,扭头望向围在大厅一角上的僧众,嘿嘿冷笑,正待驱使食尸鸟奔袭那处时,突然听得有人在后面冷冷说道:“那瞎眼摩尼师,你折腾的也够久了,剩下的活人祭品,也需让给我们一些罢?”
虎碌脸色一变,扭头向声音方向看时,却见那缚魔十绝阵之外,金色禁制真言已经全部剥离脱落,那团幽绿光影又扩大无数倍,在空中形成一座巨门形状,地上原本矗立的十尊观音金刚之像尽数崩裂坍塌,阵型不复存在。
幽绿光影变幻中,那石门渐渐伸展处一条阶梯,自半空延伸至地面,几个人影率先从那幽绿阶梯上信步而下,其余众多黑影却是依旧立在门口,似乎对先行的几个魔头颇为忌惮。
虎碌冷哼一声,凝神观察时,率先沿阶而下魔头坐在一顶肩舆上,那轿子有十六个干尸共同托举,轿身颜色灿烂,由纯银所制,轿上有一人形,卧在华盖之下,斜躺于床榻上,以手遮面。
但见那妖物头发后梳,拢于脑后为发髻,以鲡韬为蝶结,身着黑红冕服,衣衫上六角形花纹艳丽缤纷,腰有带勾,身着玉佩,举手投足间自有威势,颇有雍容之态。
但当他将遮面之手拿下时,脸上却缠绕一圈圈白色麻布,将脸包裹得严严实实,麻布上血迹斑驳,和他一身华服打扮格格不入,显得分外诡异。
那肩舆之后缓缓而下的是一个壮汉模样的魔物,身躯甚高,筋肉虬结,头颅却是一只黑色山羊,犄角高耸,双眼莹莹射出黄光,神态极为贪婪,这魔物双臂和肩背上缠绕攀附着数个妖娆女子,那几个女子身无寸缕,身姿窈窕,眼波流转,艳媚入骨。
后面陆续而下的各魔物,形状各异,气势森然,皆看着大厅角落处挤在一起的众人,嘿嘿冷笑。
虎碌方才听得那人唤他“瞎眼摩尼师”,勃然作色,指着那轿上来客喝道:“无脸广川候,你这鼠辈,藏头露尾,方才破阵的时候不曾出力,全赖我一人鏖战,现在却想来分一杯羹?”
轿子上那魔头把玩着手里一块夔龙黄玉佩,呵呵冷笑道:“你的本领,方才我都一一瞧见了,我的神通,你却不曾知晓。我被这般凡夫俗子囚禁数百年,许久未曾和人动手,手痒至极,不知至高师是否愿意赐教?”
***
正当印光濒死之际,施展那娑罗树之术和虎碌苦斗时,众僧已经奔到那大厅一角,合力将印光所说那块巨石击碎,也不顾尘埃四起,乱石坠落,一拥而上,寻找那玄铁门所在之处。扯断无数藤条之后,果然在苔藓斑驳之处,找到石壁上那铁门缝隙,众人一声欢呼,顾不得后面妖兽奔袭而至,圈外之人拼死抵抗的惨烈之状,七手八脚将那铁门外面铁锈和苔藓擦去。
一阵忙乱之后,那铁门上现出一个卍字符印,中心位置有两个孔隙,似乎是机关开启之处,众人皆扭头望向那年长老僧,那长老也不多言,迅速从怀中掏出印光所赠的两个铜符,试了几次,将铜符插入那两个孔隙。铜符恰好能插入一半,表面凹凸花纹恰好和孔隙严丝合缝。
众人心中一宽,见得那长老扭动铜符,铁门巨一响声,石壁震动,灰尘碎石扑簌簌落了下来,只听得里面门轴绞盘转动,似乎有数个铜铁门栓从岩石内缓缓缩回,片刻之后,方才停歇,铁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外开启。
众人见得这般情形,具是一声欢呼,只要能逃离此地,存活希望定然大增。不少人方才恶斗连连,皆是伤痕累累,肝胆俱裂,再也不想回头面对那些可怖妖邪。
那扇铁门极为高大,有一两丈高,厚度也颇为惊人,足有七八尺,不知当初花了多少人力浇筑而成,若是配合法术符印效力,的确是一道坚固防御屏障。
那玄铁门转动半晌,方才露出一道缝隙,里面透出阵阵凉风,清新怡人,一扫大厅中阴郁惨淡的血腥之气,有人兴奋得手足颤抖,恨不得立即要钻入那地道之中,将身后妖魔远远甩开,再也不回这幽深晦暗的修罗大殿。
正当那玄铁门开启的缝隙原来越大之时,突然门内一声闷响,门轴发出咔哒之声,铁门登时停止不动,众人俱是一惊,外面情势危急,不容耽搁,登时有数人抓住门缝,用力向外间扯动铁门。
那铁门极为厚重,在众人拉扯之下纹丝不动,一声轮轴绞动声后,那铁门竟缓缓向内合拢而去。
众人大惊失色,原本逃生的期望近在眼前,焉能坐视它这般溜走?有人用法器兵刃格挡在门缝之处,阻止它关闭之势,法术高强者急速颂咒,做法在那铁门之上,牵拉不已,力求将它重新开启。
众人乱成一团时,那铁门之外的卍字符印显出暗红色异彩,接着字符飞速旋转,格格有声,众人正疑惑不解时,那玄铁巨门以万钧之势,嘭的一声合上,震得众人立足不稳,铁门登时将门缝中的无数兵刃法器夹碎为齑粉。
众人惊得呆了,半晌无言,良久方才有人如梦初醒,厉声喊道:“继续扭动铜符,重新打开铁门!快啊!”
旁边有人扑了上去,要扭动那两枚铜符,却不曾想,还未摸到那两枚铜符,便听得一声脆响,那两枚铜符露在孔隙之外的部分应声而断,弹跳几下,落在地上。
众人如遭雷轰,铜符已断,再也无法启动玄铁门机关,这铁门怕是有万斤之重,仓促之间,后面妖兽扑击而至,哪里能轻易打开?
圈外还在和妖邪苦斗的人不知道此间情况,浴血格斗中连声呼喝,催问为何还未打开逃生之路,却无人回答。年轻僧众中不少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还有人双目无神,嗬嗬傻笑,大声喊道:“今夜是天亡我等,命数如此啊,上苍却如何不能给条生路?”
几个老僧围成一圈,也是彷徨无计,其中最年长那人望着那紧闭的玄铁门,思索片刻,脸上现出狂怒之色,低声吼道:“我等逃生无门,这却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所致!”
第 142 章
崔花影背着柳碧云,踉踉跄跄在那道岩石缝隙中前行,在暗中不知跌撞了多少次,身上擦伤无数,苦不堪言,后面依稀听得那些妖物喘息跳掷,远远跟了过来。
她心中恐惧,不敢停留,忍着浑身伤痛一步步向前挪去,好在那岩隙越来越窄,即便两个瘦弱女子也只能是勉强侧身而过,后面那些妖物想要进来,却没有这般容易了。
正在行走间,突然模糊见得前面有数个人影,半蹲在地,全都抬脸望着自己,崔花影吃了一惊,忍不住惊叫出声,以为是追兵拦在了自己前头。
正当她心中叫苦时,却见得那些人影一动不动,她壮着胆子,向前挪了几步细看,那却都是一些甲兵枯骨,坐卧在地,看那盔甲样式都是前朝之物,不知在此腐朽了多少年月了。
崔花影心中稍安,低声说道:“我仓惶逃命间,惊扰各位安息,多有得罪了。”说完,又背着柳碧云向前走去,正行间,见得一柄短剑插在土中,便随手拔了出来,剑锋依旧锋利,她将剑斜插在腰间,也算有了个防身之物。
她又在暗地里走了半晌,眼见的前面隐隐有光亮之处,转角处突然出现一道石阶,盘旋曲折向下,两侧石壁上点着鲸脂铜灯,崔花影愣了片刻,不知前面通路是吉是凶,但既然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向前闯去了。
正在石阶上走时,转弯处突然扑来一人,只见那人身着玄甲,满脸血污,头发披散,表情狰狞若厉鬼,口中嗬嗬狂笑,崔花影猝不及防,惊骇间将身子一扭,避开那人双臂抓攫,但背后的柳碧云却被他扑倒在地。
那人见抓住了柳碧云,狞笑地越发疯狂,吼道:“原来在这里找到你们!今夜一切惨状,都是由你这妖女引起,老子现在便杀了你,为我那弟兄报仇!”
说着,那人双手一伸,握住柳碧云脖颈,用力一扼,便要将她勒死。
崔花影向后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没有摔倒,见得形势危急,小姐命在旦夕,不敢犹豫,将短剑从腰间抽出,双手握住,咬牙用力向前一送,刺入那人前胸。
那名军卒本来便受伤甚重,一路奔逃到此地,也只剩了半条命,猝不及防竟让崔花影刺中要害,他双手一松,抬起头来,表情惊惧交加,指着崔花影道:“你……你也是妖女……你二人、不死,天下大乱……”
说罢,他身躯一歪,口吐鲜血,倒了下去,崔花影上前一脚将他踢开,重新扶起柳碧云,探了探她呼吸,觉察得她安然无恙后,又将她背在身上,向前走去。临行前扭身瞥了眼被自己杀死的那军卒,低声说道:“引得天下大乱,让世间纷争不休的,从来都是男子,为何要归罪在女子身上?”
又前行一段,来到一处平台之上,那平台旁边两面都是悬崖,尽头处有一扇半开石门,里面隐隐透出光亮,门缝隙处凉风习习,传来鸟语花香,似乎还有琴声阵阵。
崔花影思量片刻,想来这处,定然是谋划这一切的元凶所在之处了,若踏入此门,定然是万分危险,但如果掉头而去的话,又能躲到哪里?
正思量间,石壁突然隆隆震动,无数细小砂石簌簌而下,紧接着一块巨石从石阶中滚落下来,砸在自己身侧,余势不减,一直向前冲去,落入幽幽悬崖之下。
崔花影吃了一惊,回头看时,但见方才经过的石阶通路上巨震不已,石壁已经现出数道裂隙,台阶似乎也有倾斜扭曲之状。
正在犹豫间,突然听得那石门内传来一个声音,但听得有人说道:“上方大殿中妖物肆虐,山体动摇,这石阶甬道也支撑不了多久,随时可能倾塌,我劝姑娘还是进得这门内,暂避片刻,如何?”
崔花影听得这石阶甬道中隆隆之声越来越响,碎石不断崩落,烟尘涌动处,墙上的油灯一盏盏灭了,心知这里非久留之所,银牙一咬,背着柳碧云向前走去,推门而入。
进入那石门一看,崔花影不由地吃了一惊,里面竟然别有洞天,端室巍巍,横然四峙,山门花辟,花卉芳妍,曲径烟矗。她看得目瞪口呆,不暇他视,心里暗暗叹道:真是尘外景也。
正当她看得痴迷之时,忽听得远处一声琴弦拨动之声,琴声锵然处,隐隐有山虚水深,万籁萧萧之意境。
崔花影抬眼望时,一个锦衣老者,鬓蓬松,白发飘搔,须稀朗,银丝摆动,神采落落,如独鹤孤松,那人远远坐在石亭之内,手抚一张古琴,旁边立着一座莲花刻漏,。
石亭之侧有种竹十余竿,青翠可爱,一只黑色鹰隼立在石亭檐角,正冷冷凝视着自己。
崔花影随即醒悟,那鹰隼正是方才自己解开建木禁咒时扑击自己的那只,现身它在此地的话,那抚琴老者定然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了。
她正在思量间,那老者微微一笑,一边抚琴,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莲花刻漏,说道:“还有些许时间,姑娘不妨近一步说话,你一路历经艰险,得到无数异人相助,终于来到我面前,甚是不易,值得赞赏。我想你现在心中必然有诸多疑问,我可为你一一解答,你我还有一时三刻闲谈的时间。”
崔花影看他言语慈祥,不似恶人,但分明又承认是背后主使,心知此人城府极深,定是诡计百出的角色,但回头看时,进来的那石门不知何时已经牢牢关闭,外面巨石坍塌之声不绝耳,想来已经无路可退,便索性背着柳碧云走上前来。
地上芳草整齐,锦绣为茵,踏上去发出沙沙之声,随着崔花影离得那亭子越来越近,五块巨石自地下缓缓升起,将石亭围在当中,崔花影吃惊看时,却见每块巨石上现出不同图案,有的像勾陈尾指北极巅,有的如三星周鼎形,有的是九星如钩苍龙尾,其中四副图案上赤焰灼灼,有如岩浆铁汁流动一般,只有一副图案半明半昧,闪烁不定。
她幼时也读过些书,略一思索,想到那些甲士僧人追杀自己时,曾高喝“太阴星”之类的话语,随即便明白,这五块巨石上是星宿图案,代表今夜祭品,那四副亮起的星图,自然是意指着被害的四人。
想到此处,崔花影怒火上涌,望着面前那老者,冷冷哼了一声。
第 143 章
崔花影说道:“你要取我等性命,直接在山林中派人捉拿捆绑便是,为何要折腾如此大的阵仗,唤出如此多的妖魔鬼怪?”
那老者又抚了几下琴,微微笑道:“自然是为了献祭,为了安抚这山中神灵。那被老夫选中几人,天生命格不凡,若不是误入此地,他日定然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或各遂其志,或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