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当年成儿娶他媳妇儿过门儿后你不也整天尖酸人家?”
李老太太戳着他的头怒道:“嘿你个老头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叫我尖酸她?你不持家,你是不知道她那大咧咧的性子每日浪费得家里多少银子。”
见她还要往下说,李老头忙捂住她的嘴阻止。李老太太挣扎了一下才发现屋里屋外的人都正瞧着她,想起了这会儿正在说连家的事。
她有些尴尬地卸了劲,李老头放开她后她继续道:“不过现在想想,杜氏好像从没有表现过对翘姐的不满,一直任她折腾。偶尔翘姐折腾到元禄那里去,元禄那么顺从他娘的一个孩子都要护着杜氏。翘姐说这杜氏就是狐狸精变的,害她儿子都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不孝顺了。”
光明正大地说人家事似乎有些不妥,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老连,老连不鼓励也不反对,只是疲倦地将目光落在地上。
“所以,连老夫人不喜欢杜氏,杜氏一直逆来顺受?”凤三总结道。
李老太太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逆来顺受。”
凤三皱眉道:“真是怪了,既然摊上这么个恶婆婆,那也不应该宁愿散去魂魄都要救她啊。”
邵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邵庚身后,她歪着头道:“菩萨转世?”
一直没个声响的老连这时才有了点动静,他抬起下巴,将脑袋转向了凤三。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寻常。从刚才他护着连老太的举动来看,他们的夫妻感情应该不比李家的老两口差,若只是与儿媳相处不痛快,那么听见儿媳为了连老太心甘情愿地魂飞魄散总该动容了吧,可他却只比木人强些——只是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怪,真是怪,连家的两口子都怪。
与本家人的冷漠相比,李家的态度才显得有人情味许多。
他们又震惊又恍惚,心想这一天过得真是如梦似幻的,先是见到了这连老太莫名其妙痊愈,又是发现了连元禄失踪的真相,这会儿竟然听说,元禄的儿媳也没了,还化作了鬼魂救治了一直苛待她的婆母。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老连却开始一脸冷淡地赶人了:“你们回自家院子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了阿翘和我儿的清净。”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天之内还连送了两个。李老头想说些安慰的话,但看他模样似乎颇是不近人情,背着手唏嘘不已地出去了。李老太太小心了呼吸,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李老头身后也回了。
邵玉拉着邵庚的衣角也跟在李家身后走,走了没几步,那衣角却拉不动了。她疑惑地回过头看,邵庚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地径自走到废井边。
今日气候冷湿,凤一将连元禄背上来后滴落的水渍还没干掉,他细细地打量着井口和井口的环境。
显然他还在生她探到井里的气。邵玉心虚地明知故问:“你还在生气吗?”
邵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旁的凤一问道:“公子,此地还有不妥吗?”
他身材魁梧,身体强壮,除了头发还有些湿意,这会儿已经靠自己的体温把衣裳给烘干了。
“嗯。”他蹲在井边,目光锁在被凤一擦湿的的一处。
凤一定睛一瞧,深色的水渍里有一小块暗红色的痕迹,他惊道:“是血。”
井边光秃秃的也没有别的东西,距连元禄之死已经过去一年之久,这里的痕迹多半已经被风雨冲刷殆尽。
忽然,李老头站在院门外满脸是笑地问道:“公子,快午时啦,我家孙儿刚刚也到了家,你们几位若是不急着走,不如再到我们家用顿饭。”
肚子咕噜噜叫了,邵玉摸着肚子眼巴巴地望向邵庚。
但她总觉得今天的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纵着她了,没敢轻易开口。
她有些烦闷,明明说好了她是魔君,他是辅佐她的右使,怎么现在倒成了她纵着他了?
想是这么想,话她却不敢说。
邵庚自然是听到她肚子叫了,说道:“那便多谢老人家了。”
邵玉松了口气,脸上总算露出笑来,脚尖接邵庚脚跟地贴着他走。
邵庚猛地停下脚步,她只能直直装在他结实的后背上,邵庚一声的叹息好像将刚刚生过的气都叹了出去,他松懈下来低声说道:“我是在生气。”
邵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咬着嘴唇无助地仰头看他。
“你可以学不会朝政大事,也可以学不懂为人处世。可你不能不爱惜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小玉,什么都可以重来,性命若没了,什么都回不来。”
“我没有不爱惜自己……”
邵庚克制着怒意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掉到井里,而我们又没有发现,你怎么办?”
邵玉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双眼:“我是鱼,会凫水呀。”
“这里是人界,你的水性在这里不起作用。方才从井里带出来的连元禄或许也会凫水,可他还是死在了自己家的井里。再加上现在正值倒春寒,冬日还不算完全过去,水寒如冰,你这样单薄的身子只要掉入井水中,即便马上捞起来也会立刻起热。起热伤寒虽是常见病症,可不少人族便是死在这样寻常的病症上。”
他苦口婆心罗里吧嗦的模样让她莫名有些想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她关怀备至了,开智后不久他便恢复了威严,成日在魔宫装着个从容不迫的样子,说话也是慢悠悠的,邵玉总想刺他,他却不以为意。
邵玉重重地一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会惜命的。”
也不知道这货是真知道了还是随口应下,邵庚忧心忡忡地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到李家院子去蹭吃蹭喝了。
邵玉盯着覆在她手背上的冰凉手掌,心想他不是说什么男女之防嘛,怎么现在自己倒忘了。
不过她不嫌弃他,勉强就让他牵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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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什么水母
书院到了休沐日,李家的独孙李峦平带着父母的补品回了村子。
近日他爹的生意不错,店里还缺人手便没跟着他一起回来看望二老。
多日不见心爱的乖孙,见到他的喜悦完全盖过了方才在连家的震撼。李峦平是个性子活泼的,坐在老太太身边不停地说着书院里夫子讲过的书和京中名人的逸闻趣事,李老太太听他絮絮地说着,拉着李峦平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国师站在祭坛上,他手中的黄纸如飞镖一般飞了出去,牢牢地贴在了那条蛇身上,那蛇像被定住了一样停在了原地,片刻后,它‘嘭’地一声炸开,吓得我连忙捂了眼,等我再看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了一地的肉泥和血……然后天上就开始下雨了。”
李老太惊讶:“怎么突然就炸了呢,那国师是会法术吗?”
“全京城的人都说国师是天上来的神仙呢,他什么都知道,还会请雨祈福。当今圣上十分看重他。”李峦平很是向往地说道。
李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甚赞成地说:“你呀,少想七想八的,好好读书才是最要紧的。”
“哎呀,奶奶我知道。”
李老太太:“说到神仙,昨日我们留宿了一行人,也和仙人似的能见到鬼神。”
李峦平对这些事最是好奇,他一听便又来了劲:“噢?您怎么知道的?”
李太太叹了口气:“你还记得连爷爷家的元禄吧?”
连元禄既懂事又会念书,自小是整个村子里孩子的榜样,李峦平小时候还和他一起读过书,他点头:“记得。”
说完他又觉得疑惑:“您不是说他失踪了吗?”前几个月回来看望二老的时候,李老太太曾这么说过。
“是失踪了,但是今儿个找到啦!”想到刚才在连家的所见所闻,再看着孙儿鲜活的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在连家的井里,是淹死的。”
李峦平惊愕:“啊?那这一年……他其实一直在自己家的井里?”
李老太太:“是啊。”
“这也太离奇了!连元禄怎么可能好端端地自己掉到井里去?”
“时隔一年,谁又知道那时的真相……说不定他就是没站稳掉下去了呢。”
“太荒谬了!诶,您不是说过那连老太有疯症吗?我看啊,指不定就是她发疯的时候把人推下去的。”李峦平肯定地说道,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也不对,那老太太都瘫痪了,怎么可能走到井边把连元禄推倒。”
李老太太嗔怪多过责问地皱眉斥道:“怎么叫人的,要叫连奶奶。”
他不屑地哧了一声,没答应,略加思索后又猜测:“难道连爷爷也得了疯症?”
李老太太:“我哪知道。”
两人说着说着就跑了题,李峦平后知后觉地想起:“您不是说有一行人能看到鬼神嘛!那行人呢?鬼神呢?”
“哎哟,瞧我这脑袋!”李老太太拍了下额头,“就是那行人找到的元禄。我们还看到连老太莫名其妙地痊愈了,不仅能走,还能跑!”
她想起连老太发疯冲到邵玉面前的场景,有些唏嘘:“腿脚比我还利索呢。那行人正是见到连老太这副模样,判断出她身上有鬼留下的气息,而且还说呀,她这手脚都是那鬼给治的。”
“那鬼是连元禄?”
“不是,是他媳妇儿杜念。”
李峦平被这离奇的走向给整迷糊了,他茫然:“这……关杜念什么事?她也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李老太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余光中见到那位捂得十分厚实的邵姓公子哥带着几个人进了李家的院门,她拉了拉李峦平的衣袖小声道:“就是他们,他来了。”
祖孙俩颇有默契地不再谈论此事。
农家不像城里的读书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祖孙仨吃饭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挺热闹,李峦平又没忍住说了一遍国师的事迹。
其乐融融地用完饭后,李老太太和三凤负责收拾桌面,李峦平好奇地问起邵庚连家的事:“我与连家小哥孩童时也算有过一段情谊,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小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我也不是全部了解,”在邵玉这儿的心思一起一落后,连家的事在他心里便暗淡不少,他冷静地解释道,“可以确定的是,一年多以前,连元禄在井边不慎摔倒,并在井口磕坏了头跌入了井里,杜氏发现丈夫失踪之后出门寻找,在去年的今日也遭遇了不测。连元禄应该在死后留在了连家的院子盘旋不去,不久后杜氏的魂魄也回到了连家与之相聚,两人一直都在连家陪伴着父母。直到一年期至,连元禄入了轮回,而杜氏得人指教,在本该重入轮回的日子,以散去魂魄为代价治好了连老夫人的身子。”
连家的事一直困惑着李老头,此时得知了真相,李老头震撼不已:“怎会是这样?”
邵玉张大了嘴也不理解:“那是连元禄的娘,又不是她的亲娘,凭什么连元禄转世去了,而她灰飞烟灭了?”
邵庚抚了抚她的头,低声道:“人心太复杂,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她丈夫临去之前嘱咐过什么,也或许是那个指教她的人和她说了什么。”
李峦平狐疑地问道:“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貌美的孤女独自在动荡的世界流浪,连元禄娶了她便是让她在这个世上有了依靠。她生性柔弱善良,如菟丝花一般依附着丈夫,无论丈夫在何处,她都会寻到他的。连家对她虽不好,但因为他们是连元禄的生养父母,她对他们心里只有感激,以至于在连元禄离去之后仍然独自在连家陪伴着二老。”
”最初见到连老爷时我便觉得奇怪,他阴气笼罩,身子并不好,有多种伤病缠身,但他应该感觉不到任何病痛,所以除了容貌,他的精气神像中年人。连老太出事后我本以为是连家惹了祸事,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缠身,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不过杜氏应当碰见过不属于人界的事物,她生前只是一介凡人,不该知道人魂的阴气是可以利用的,更不该知道轮回之日阴气最重,她可以用这阴气治愈连老夫人的手脚。”
李峦平心情复杂地叹道:“他俩也算是打不散的鸳鸯,生时便是夫妻,死后仍要相守。”
桌上一时陷入沉默。
“公子说杜氏曾受人指教……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国师曾兴师动众地带着仪仗出了京城,据说是要到咱们村子找到东西的。公子你觉得可能是国师吗?”李峦平忽然说道。
邵庚:“有可能,但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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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是要下午出发的,但架不住李老太太和李峦平的倾情挽留,这夜他们还是在李家度过的。
每当邵公子说要做什么的时候总会询问性地看向邵姑娘,李老太太由此发现他们这一行人看似是哥哥主事,实际上真正做决定的是那个娇憨天真的妹妹。
所以当她说到待会儿卤些猪蹄吃,再炖个山药排骨汤晚上喝时,两人商量了没几句就留下了。
这夜啃完猪蹄喝完汤,邵玉睡得又香又快。
或许是睡得太香,她又做了梦,和在渠州的幻境有些像。
不过这回她意识清醒,身上也没有疼痛,她躺在水里,眼睛睁开和闭上是一样的漆黑,隐隐约约的她又听到了那什么水母的呼唤。
她的名字由远及近地传过来,阴气森森,她没什么耐心地大喝了一声:“水母!”
空气凝固了一瞬:“……”
那什么水母带着光环出现在她眼前,皱着好看的眉头说道:“是鬼母水姬。还有,你应该叫我娘。”
邵玉仿若未闻,指着手臂上的蓝痣命令:“我手上这个东西,你给我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