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庚剑眉紧锁,几乎挤成个川字,他听见那闷响心里便为她揪了起来,好像自己的膝盖也狠狠地撞上了桌案一般,疼得他胸口发麻,但他浑身好好的,最大的动作不过是方才推开了门,怎么可能会膝盖疼呢?
好像她的疼痛被什么术法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焦急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微凉的手掌轻轻地覆在她的左膝,他低声问:“是这里疼吗?”
邵玉像个小火炉,身上的温度暖得他爱不释手,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体温,忙搓了搓手,将手再搓热乎些才重新覆上她的膝盖。
一滴圆滚滚的眼泪随着她睫羽的颤抖从眼角的小三角处坠下,莹莹如玉的小脸我见犹怜,她将温暖的小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一冷一热的两只手温度渐渐趋向一致。
邵玉抽了口气道:“疼死啦!”
说完这货泪眼婆娑地望进他的眼,脸上的悲愤奇异地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升起的娇怜与羞怯:“不过……你要是抱抱我,应该就不疼了。”
第33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娇娇地靠在他怀里,声音又细又甜,像小猫在挠他的心,再瞧她颜如渥丹,娇艳欲滴,尤带一丝妖娆,不禁邵庚心猿意马,他长臂一伸,一把将她紧紧地锁在怀中。
瞧她这模样也不像是真的碰疼了,他心里松了口气,这货撒娇的功夫现在是炉火纯青,他嗔笑道:“怎么这么淘气,做什么那么着急?磕了腿好受了?”
“你已经出去三天了耶。”她嘟哝道。
说到他三天没回来,她神情中既带着欣喜又带着一丝忸怩,张嘴却是抱怨:“你不在的时候,我可太累了,他们每天围着我转,要我做这个签那个,什么东西都让我做,到底谁才是魔君啦?!我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这货向来表里不一,不过她心思浅,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例如此刻吧,她语中虽埋怨居多,但那春水荡漾的眼儿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对他的思念。
邵庚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下巴也放在她的颈窝上,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呼吸相缠。
她忽然叹了口气,神情厌倦地说:“当魔君好累,我不想当魔君了。”
邵庚在她耳畔低声笑:“你以前也这么说过,但这事却不是能任由你任性的。”
他笑声磁性好听,胸腔共鸣震得她耳朵酥酥的,她揉了揉耳朵不怎么自在:“嗯?我怎么不记得?”
她不记得,邵庚却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这货不肯学书写字,隔三差五便嚷嚷着不想做魔君,要将魔君之位让给他,这哪能行,君位传承讲究天命所归,所谓天命,其实指的是血缘,他将道理讲给她听,她竟说要与他诞下子孙,把君位让出去。
邵庚:“你向来忘性大,不记得也正常。”
邵玉叹了口气,小脸微微皱起,澄澈的眼里落下一点点浅薄的忧愁:“我等下就写退位文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魔君,我不干了。”
邵庚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假作惩罚:“又开始了是吧?”
她苦着脸哀嚎:“我就是不想做嘛,要是早知道会被那老头子从东海捞起来,那天我就不出来吐泡泡了。”
邵庚满头黑线:所以果然她就是老君上从东海里随手捞的一条鱼来继承大统的吧。
不过这话也就是调侃。水姬的身份做不了假,她的几番纠缠也能证实邵玉的身份。
邵庚突然想起方才畅通无阻地进了她的寝殿,惯常蹲坐在台阶上的那人没见了踪影,想当初可是他自荐来的,如今却擅离职守,这有些奇怪。
邵庚:“诀灵呢,怎么今日没守在你门前?”
她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邵玉:“诀灵是谁?不知道。”
不知道回答的是他的问题。她其实知道那个爱穿白衣裳模仿邵庚的男人,她总觉得这人装模作样,虚情假意的样子令人作呕。虽然他教她下棋,但一想到他,邵玉心里还是厌烦得不行,这番听到邵庚提起他,只恨不得这话题快快掠过,别再让她耳朵听到这个晦气的名字。
说到下棋,自从那天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些话之后就再也没来教过她。那天他莫名其妙就发完火,留下棋盘就走了,之后再也没踏足过她的寝殿。
诀灵也是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那日愤愤离去之后回来听墙角,发现这货竟然真的和邵庚成了。他观察了一段时间,趁着邵庚外出,便悄悄溜出去会水姬去了。这一点邵庚和邵玉是不知道的。
邵庚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越久,越知道她脑子里整天转的什么。她不愿提起诀灵也没什么,反正他也就随口一问。
他识趣地绕过这个话题,她却支起身子故作高深地问他:“会下五子棋不?”
邵庚:“……”
邵玉蹙眉“啧”了一声,用手肘顶了顶他:“会不会嘛,不会我教你。”
所以,紧赶慢赶出来的温存时间都用来陪她下五子棋了。
*
这边还在你侬我侬,那边妖鬼族已经敲定了对魔界发起进攻的日子,但这日子并非一个具体的日期,而是以诀灵计划实施的进度来决定的。
这计划是什么他没仔细说,只有水姬知道。
邵庚回来后的第二天,原本放在她桌上的文书又码放在了他的书案上,想到内监多半已经跟防贼似的早早地把奏章送到邵玉的寝殿里了,他越想越好笑,索性带着文书回到邵玉那儿去与她一同处理。
走到门口时,台阶上又坐了个白色的身影,邵庚定睛一看,果然是诀灵。后者见到他起身从容地行了个礼:“见过右使。”
邵庚面无表情地颔首,往前踏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侧首道:“昨日去哪里了?”
他语调平平,声如清泉,温和却带着股冷意,既像寒暄又像盘问,身上还散发着冰冷的威压,诀灵下意识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肩,强定心神道:“祁水水患,与君上告假了两日回去瞧瞧。”
邵庚:“嗯,治好了么?”
正经的右使最不好惹,诀灵彻底收起身上的散漫,恭敬道:“已经无碍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瞧邵庚的神色,却看不到他半点心思泄露。
邵庚又道:“找到原因了么?”
“找到了,是祁水畔的小蛇渡劫成蛟所致。”
“小蛇化蛟?这倒是不错的机缘,”邵庚轻笑,“只是蛇族素来爱干些恩将仇报的祸事,你可要擦亮了眼,别让这些小喽啰糊弄了才好。”
他这话显然意有所指,诀灵对上他毫无笑意的眼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他究竟听到了些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谨慎且勉强道:“多谢右使提醒,我会记得的。”
邵庚再度晲了他一眼,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门一推开,隔壁的小间立即窜出个玲珑的人影来,邵庚还没看清这货的人影,只嗅到一股香风,手臂下意识就接住了这货的熊抱。
他的声音好认,再加上邵玉对他声音很是敏感,他刚走到寝殿门口她便揣测应该是邵庚来了。果不其然,他再与那讨厌的诀灵话上几句,她就确定是他来了。他声音可真好听,隔了几堵墙,像把钩子,轻飘飘地落到她的耳中,搞得她抓心挠肺心痒难耐,直奔寝殿的朱门,想要第一时间闯入他安心的怀抱。
诀灵瞄到这俩贴在一起的身影,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邵庚不爱在人前做失礼之事,关上门,他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了下来。
“又跑这么快,当心磕碰。”
邵玉笑眯眯地胡乱“嗯嗯”两声,目光落在他手上提着的一堆类似奏章的书册,表情逐渐凝固在脸上。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呢。”她呆呆地说道。
邵庚点了点她的脑袋:“放宽心,不是你的,把你的拿过来,今日我们一起把这些糟心事儿处理掉。”
邵玉重重一点头,转身去拿天还没亮时内监送来的公文,决定等会儿悄悄塞几本到他的这堆小山里。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第34章 公文时间
两人在里间的方桌上相对而坐,调笑了几句便开始着手处理左右两边如小山般高的文件。
这倒是他俩头一回这样相处,像普通的上下级一样在安静的各自办事。邵玉认真的时候圆润的小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和平日完全沾不上边的成熟稳重,忽略她偶尔偷瞄他,以为他没注意就悄悄塞两册到他的公文堆里这样的行为不谈,她还是懂事了许多。
不过她批阅的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邵庚余光瞧见她几乎是一掀开奏折便立刻下笔舞了几笔在文末,完了之后迅速合上用左手随意地甩到一边,然后用右手摸出新的一本继续“挥墨”。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得犹如民间拉纺织机的大娘。
邵庚顿时被她这一系列动作搞得瞠目结舌,收紧的下巴渐渐抬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盯了她半晌。邵玉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扔掉笔抓了下脸,还是觉得痒,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他木然的目光。
“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沾了墨?”邵玉纳闷。
她一脸天真无邪,邵庚也不忍说些什么,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分到她那处的奏章都是从凤六和内监那分类过的,应当出不了什么漏子。但该教的还是得教,该问的还是得问,她这敷衍的坏习惯不能姑息。
“你批得这样快,看清方才那些奏章上都说了什么吗?”
邵玉肃然地一点头:“当然。”
邵庚拿起她批过的一本:“这本归州官的奏章里写了什么?”
邵玉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玩,仿佛学堂里漫不经心的纨绔子弟:“问我有没有收到他寄来的大枣。”
她忽然扔掉笔一拍桌子,柳眉倒竖:“话说枣儿呢,放哪儿去了?是不是被你们偷吃了!”
算他失策,这货对吃食向来敏感,这考校算不得数。邵庚扶额:“上周你嫌那大枣不够甜,赏给侍人们分食了。”
邵玉一手摁额头,恍然大悟:“噢,原来那个就是大枣啊。等等,你把这本还给我。”
邵庚顺从地伸手递过去,她接过奏章一把掀开,沾了一笔浓墨将“没收到”给涂掉,又张牙舞爪地写了句“不好吃,再寄点别的”,放到了已阅的那一堆小山里。
邵庚:……那归州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如今又逢政治变故,能腾出手给她凑两筐枣就不错了。
又想到门前碍眼的诀灵,邵庚蹙眉问道:“近日可有见到过祁水水患的折子?”
早些时候的文书她是决计不记得的,但到底是看过还是没看过,邵玉摸着下巴想不出结果,朱唇一咬一吐三个字:“没印象。”
罢了,也不指望她那脑子能记住有用的东西,邵庚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从中间又抽出一本,继续问道:“咸州怎么说?”
这本有些复杂,但她应该记得。邵玉挤眉弄眼想了一阵,答:“这本是凤六写的,他说有农民起义,不过规模不大,他已经解决了。”
这倒是让邵庚刮目相看了,这货竟然能够记住吃喝玩乐以外的事情。邵庚欣慰地笑道:“做得不错,等他回来可以赏他些东西。”
“只有他做得不错吗?”邵玉邀功似的看向他,一脸希冀,“我呢我呢?”
邵庚被她的幼稚逗笑:“你也不错。”
邵玉眨眨眼,大眼水光粼粼,似有星辰倒映其中:“那你要赏我些什么吗?”
“你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想要什么只需一声命令就有千万人争先恐后地送到你眼前。”想到内监一派人那削尖了脑袋往她跟前凑的模样,邵庚半是叹息半是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邵玉却不领情,皱着小脸摇了摇头:“那些都没意思。我想要你给我的。”
说完她歪着头摇了摇腰间的小鱼绣囊,里面有好几串血魔铃相互碰撞,发出清灵的响声。
不怕傻子不说话,就怕傻子说真心话。
邵庚白皙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小玉觉得,我这里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邵玉又是一点头。
邵庚垂下眼:“我得好好想想。”
一时之间他似乎真的陷入了沉思,邵玉踢开椅子坐到他旁边,仰着脑袋欣赏他线条精致的侧颜,他皱着眉深思的模样好迷人,身上原本的那股子疏离清高因这简单的动作烟消云散,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若有人见到现在的他,定会感慨原来右使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邵玉左看右看他,心想她都坐到他身侧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得想的入迷到什么程度?她心里不由起了坏心思,舔了舔樱唇将之润湿,两手撑着椅子,身子迅速往前一点,香风拂面,邵庚只感到面颊上有软软湿湿的东西一触即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什么,她便已经抽身离去,嬉皮笑脸地晃着脚瞧他。
邵庚身量比她大许多,坐着也挺拔,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娇俏的美人也天真无邪地仰望着他,丰满的嘴唇上还沾着些晶莹,如同清晨结了露珠的怒放的花,清纯又妩媚,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冲突之美。
邵庚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了一下脸上那幻觉似的软湿,双眼如古井深潭:“又偷亲我。”
只是这样敷衍地亲一下脸颊怎么够?
要亲就得狠狠地亲,一次就要亲回本。
两人分开后急急地喘息着,两张俊秀的脸上都浮着红云,含着春波的眼儿一缠上对方的便难舍难分,似乎恨不得溺死在彼此的眼里。
太快了。
邵庚强迫自己放开她,平静下呼吸,勉强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帮你批了。”
邵玉娇羞地点头,目送他离去。
诀灵在门口是听见两人的动静了的,本以为他俩天雷勾动地火,得燃几刻钟的时间,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邵庚便一脸匆匆地离去了,邵玉则一脸含春地目送他离去。
诀灵看了看这个一脸痴傻的,又看了看那个狼狈远去的,沉默了——到底他俩谁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一写亲热我也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