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有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一天两次电话,费南斯问:“你们在监视我?”
周淮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费南斯思索片刻,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
楼下路灯昏黄,只有车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睡到半夜,费南斯突然被疼醒,肚子咕噜噜乱叫,阵阵绞痛。
应该是那份麻辣烫外卖出了问题。
费南斯撑着爬起来去上厕所。
回到卧室,费南斯躺回床上,突然眉头一跳,她闭上眼,一把伸手按灭台灯,然后将头蒙进被子里。
窗边一人,身形苗条纤细,马尾辫,一脸素净……
况凌琳!
一早六点,费南斯起床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半天下来,花费的数额让人痛心疾首。
有些数据很快就出来了,还有一些要再等两天。
所有的数据都告诉她:你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和别人一模一样!
难道是眼睛?
她又去挂了个眼科。
结果还是再正常不过。
从医院出来已是下午一点多,费南斯开车直奔那栋别墅。
深棕色大门上贴着白色对联和封条,大门紧锁。
费南斯往村里走了走,看到一个老太太,忙拉住她。
老太太自称是况凌琳的表姑奶奶,说人已被火化,葬在南区城郊陵园。
火化了?千辛万苦拉回来,居然最终不是土葬?那为什么不在当地火化?
费南斯谢过老太太,开车直奔城郊陵园。
等到了门口,费南斯才意识到刚刚没有问清况凌琳到底在哪个位置。
满山皆是墓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
费南斯长叹了口气,有些泄气。
因为这是自打入行以来,第一次来陵园。
以前都是荒郊野外,荒土坟地。
大门紧关,门卫室玻璃窗开着一条缝,隐约有音乐传出来。
费南斯停好车,走到门房,敲了敲窗户。
屋里收音机开着外放,京剧定军山,看门大爷正靠在藤椅上一边看书,一边哼着曲。
“您好,我朋友葬在这里了,麻烦您帮我查下,在哪个区?”
大爷抬起头,问:“叫什么名字?”
“况凌琳。”
“什么时候葬的?”
“应该就这两个星期。”
大爷点点头,坐直身体,把书放在一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厚厚的本子翻到最后。
找了一会儿,大爷问:“你确定在这个陵园?”
费南斯点点头。
大爷又往前翻了翻,说:“不对啊,这里没有。你再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葬在这里?说不定葬在了别处。”
“还有别的陵园?”
“当然,市里一共五处,下面每个县也都有各自的陵园。”
“……”
费南斯问:“那我先进去找找看,行不行?”
大爷一脸严肃,说:“姑娘,所有的名字都会登记在册,不会出错。整个陵园连姓况的都没有。而且这陵园这么大,全市上上下下那么多陵园,难不成你要挨个跑一遍,挨个找一遍?”
又回到下河村别墅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
一天没吃饭,胃有些难受,费南斯扫了一圈,走进路边一家农家菜馆。
饭店门口支着个炉子,炉子上烧了一大锅水,冒着热气。
挨着柜台的位置上,两人正在喝酒。
屋里很冷,费南斯挑了挨着炉子的位置坐下,正对着门口。
“我要一份酸辣土豆丝,不要放姜。”
老板娘笑着走过来,说:“姑娘,来份汤吗?自己家养的鸡熬的汤,天冷喝点暖和暖和。”
费南斯点点头,说:“好。”
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娘端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的火炉边取暖,和费南斯挨着一个人的距离。
费南斯喝了几口鸡汤,问:“老板娘,您认识况凌琳吗?”
老板娘转过头,打量了她一眼,说:“当然认识,那丫头我看着长大的。你也认识?”
费南斯点了点头,说:“我是她大学同学,从外地赶过来的。谁知道去了她家,门锁着。”
“凌琳他爸前几天死了,家里早就没人了。”
“啊,这样啊。那我去她坟前看看她,给她烧点纸钱,就回去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她没葬在村里,现在都不让土葬,她爸把她葬在市郊的陵园了。”
“那您知道她在哪个位置吗?”
老板娘想了想,说:“不知道,我们连她什么时候火化什么时候下葬都不知道,她爸谁都没告诉,连丧事都没办。本来,我还想着去看看她,哎……”
老板娘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她妈刚去世两年,自己也出了意外,接着她爸也走了。”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葬在家里?
费南斯思索片刻,问:“村支部在哪,您知道吗?”
老板娘说:“沿着那条路往里走五分钟,红顶的那个就是。”
支部办公室没人,只剩一个带着厚厚的镜片的大爷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打算下班了。
费南斯忙拦住他道明了来意。
大爷说:“她爸把她葬在市郊南区那陵园了,连丧礼都没办,具体哪个位置村里没人知道。”
费南斯问:“那凌琳还有别的家人吗?”
“还有一个姐姐,叫况娉婷,现在在市里。”
“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她姐俩出去后,回来的次数少,和村里人来往更少。这年头,年轻人出去了,谁还愿意回来啊。”
说辞都一样,应该真的都不知道。
太快黑了,费南斯叹了口气,打道回府。
刚走了会儿,迎面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两个人。
相隔老远,就闻到了酒味,费南斯低下头,从路的另一边走出了村子。
回到家时,天已黑透。
上来三楼,电梯门刚一开,就看到一人背对着倚着墙。
寸头黑衣。
费南斯不由地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门。
“去哪了?”
审问的架势。
费南斯看他一眼,走进客厅,瘫到在沙发上躺下。
周淮走进来,又问:“去哪里了?”
费南斯翻了个身趴着,把头埋在沙发里。
“我不是犯人。”
“出去为什么不和我报备?”
鼻子被沙发堵住,呼吸困难,费南斯偏过脸,吸一口气,说:“累死我了,让我先歇会儿,再回答您的审问。”
不知道睡了多久,费南斯睁开眼。
屋里漆黑一片,对面沙发上隐隐约约一个人影,费南斯一惊,彻底清醒。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费南斯借着阳台传来的微弱灯光,才看清那人影。
周淮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微低着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还好,不是况凌琳……
费南斯站起来,将身上的薄被盖在他身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客厅敞亮,费南斯抬眼望向沙发,周淮双手抱胸,目光如炬。
“白天去哪了?”
声音冰凉,面色阴沉,费南斯顿了顿,说:“你就没有别的要问的吗?”
“有别的需要问吗?”
费南斯挑了下眉毛,说:“比如,晚饭吃了没,要不要吃点什么?”
周淮愣了一下,坐直身体,目光紧盯着她,说:“想吃什么?我去买,你待在屋里哪也别去。”
费南斯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应该这么乖乖听话。
“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买。还有,我不是犯人,不要像监视犯人一样盯着我。”
周淮正要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
费南斯白了他一眼,坐在沙发上。
周淮看她一眼,起身开门。
小江穿着厚厚的白色长款羽绒服,帽子罩在头上,一进屋,直呼太冷了。
一瞬间,屋里的空气似乎香甜了起来。
娃娃脸的小江总笑着,连带着声音也很欢快。
“周哥,我来换你。”
费南斯看小江一眼,将视线定在周淮脸上。
脸黑,衣服黑,头发也是黑的。
还好,皮肤不是很黑。
否则,俩人整个一黑白无常。
小江将一个塑料袋子放到餐桌上,说:“我妈熬的鱼汤,快趁热喝。”说着将袋子打开,拿出两个塑料碗,一大碗汤,一碗米饭。
费南斯从厨房拿出碗,打开塑料碗盖子,倒了一碗汤。
小江一脸呆楞,半晌没说话。
费南斯拉过椅子坐下,问他:“怎么了?”
“这是我妈让我带给周哥的。”
“……”
费南斯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才说:“这么多,他一个人又吃不完,我帮他分担点。”
小江笑笑,说:“那周哥快吃,吃完赶紧回家休息。”
周淮也去厨房拿了一个碗,拿筷子拨了一些米饭,泡了鱼汤。
“今天还是我来吧,你去陪晓君。”
“不用,我都和她说好了。”
周淮沉下脸,不说话,小江闭了嘴。
费南斯喝完一碗汤,回了卧室。
厅内没人,周淮压低了声音问:“查了吗?”
小江低声说:“查了,白天去了医院、下河村、南区陵园。”
周淮扫了一眼卧室的房门,问:“医院?”
小江点点头,说:“对。”
第14章
周淮将塑料碗和筷子收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又将碗拿进厨房洗了。
费南斯出来上厕所,见人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还没走?”
周淮低头看着手机。
屋内沉默片刻。
费南斯又问:“不是说小江吗?”
周淮眼睛盯着手机,回:“他回去陪女朋友了。”
费南斯看他一眼,进卫生间。
周淮抬眼看她背影一眼,继续盯着屏幕。
出来时,周淮依旧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换,费南斯问他:“晚上你睡沙发?”
周淮只低头看着手机。
费南斯将一床被子放到三人沙发上。
周淮抬起头。
费南斯扫过去一眼,说:“干净的,刚洗过。”
周淮放下手机,坐直身体。
费南斯弯腰,把茶几往旁边挪了挪。
茶几快要撞到腿,周淮看她一眼,站起来让开了。
“你干什么?”
费南斯低着头,说:“房东和我讲,这沙发是个床,可以摊平。”
费南斯按住沙发椅背往下压,丝毫未动,她又加了点力道,依旧动也没动。
沉思片刻,费南斯蹲下来,她歪着头,看接口处的折痕,一脸纠结。
周淮看她两秒,走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
片刻后,周淮说:“你让让。”
费南斯依旧蹲着,挪动脚步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
周淮将沙发往茶几那边挪了挪,然后伸手一按,沙发靠背摊平了。
“……”
费南斯挑了挑眉,站起身来。
“晚安,周警官。”
躺回床上,费南斯给姜至宏打电话。
“舅,问你件事,如果国家不许土葬的话,一般都拉去哪里火化?”
“村里的去县里的火葬场火化,县里的就在县里,市里的就去市里。”
“那火化了之后呢,葬在哪?”
“那是人家家人的事情。你问这个干什么?”
“您在火葬场有关系吗?能帮我打听个事情吗?”
“这你也太看得起你舅了,村里我还能帮你问问,县里够不着。你要打听什么事情?”
费南斯想了一会儿,说:“一个顾客托我问的,说不知道她朋友葬在哪,也找不到她朋友家人,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火葬场那里打听一下。”
姜至宏没好气地说:“这哪里打听到?人火化后,家属连骨灰盒一起带走了,火葬场怎么知道人家葬在哪?你客户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
费南斯咳嗽了一声,问:“那怎么才能打听到啊?”
“有困难找警察啊。不过,也许警察也不知道,他们也不是全能的,什么都管。”
费南斯还没问完,姜至宏急吼吼地要挂电话。
费南斯说:“这都快十点了,又去打麻将啊?”
姜至宏叹了一口气,说:“哪还有时间打麻将啊,这不是不让土葬了吗?村里老头老太闹起来了,书记组织我们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工作。明天一早还要去你二爷爷家。”
“我二爷爷不是老红军吗,工作还不好做啊?”
“谁说好做?这都已经一个星期了,你二爷爷愣是不松口。哎,人老了不就图个落叶归根吗?火烧了,就剩一把灰,算个什么事啊?”
姜至宏语气沉重:“南南,说实话,真要轮到我的那一天,我也无法接受。可不接受又怎样,上面文件下来了,村里就得执行。两个星期前,隔壁村老张头死了,家里人偷着给他葬下了。村里知道后,把他儿子媳妇抓起来,好好教育了一个星期才放回去。现在村里但凡谁家死了人,支书就带头去他家里守着,直到遗体火化。老何家棺材铺都关了,老何都快六十了,还要去学手艺,说是改行卖骨灰盒。”
费南斯说:“想那么多干什么?人死灯灭,最后不都是一把黄土吗?”
姜至宏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年轻人想得开,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费南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沉默。
好久,姜至宏也没说话,只能听到他一声声地叹气。
门外,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费南斯挂断电话,缩进被子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