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三十七/论斯文败类的自我修养——平章风月
时间:2022-02-10 07:01:13

“她在我们跟前从来没有哭过,连术后那样疼她都没有哭。直到有一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哭得很厉害,但是没有出声。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样坚强的一个女孩子那天哭得眼睛都红肿得很大。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那一阵子,我记得和陆时谦还有任札他们吃饭,提了一嘴你人在美国,和杜茜茜?”
他更加坚定了,跟见鬼似的看着沈与续:“你就是她前男友是不是?你一声不吭把人家甩了跑到美国陪杜茜茜?我不是,兄弟你脑子有病吧?”
冬天的风很冷,掠过他的鬓角,很多种情绪一起涌上来,就好像杯中的威士忌,让他在茫然中一时无法辨别仔细。他仿佛陷入了比这黑夜更沉的沉思里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在听季知明的话。他眉头微微皱起,拇指摩挲着杯壁,“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她竟然都没有想过告诉我…也没有想过来找我。”
“你人在国外,她怎么找啊?”季知明把杯子搁下,很认真地对他说:“在我心里她就是我最好一姐们儿。沈与续我知道你无耻我没想到你这么无耻?杜茜茜是什么货色,你不会不知道。我当年还想了半天,以我对你为人的了解,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所以,你最好现在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立刻把你从二十三层扔到二十四层去!”
可是对面高大的男人却置若罔闻,只是追问他,也许是在追问自己:“那在她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好问题,”季知明挑眉,“如果我是女的,我动了大手术,我男朋友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在我眼里从此他就是个屁。”
“我和杜茜茜没有关系。”他眉心逐渐拧成川字,“我到美国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在ICU了。”
他以为沈行启真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当时他爸的公司遇到了资金危机,董事长又病了,没他还真不行。他人刚落地,就被各种电话和会议包围。
他每天开完会都是凌晨,每天只能睡三到四个小时。北美的凌晨是国内的下午。他手机里的世界时钟只有一个地方,就是中国。
他在一片忙碌里,挤着时间想她。
他每天会掐着时间给她打电话,如果实在没时间,他会给她发短信,说早安或者晚安。
可惜她一次也没有回过。
沈行启喊了一帮老股东,用视频通话。偌大的会议室里,投屏出沈行启浑身插满管子艰难地交待着后续事务,都交待出了托孤的气息。
那个时候能帮他们的只有DS。杜长明亲自带着秘书飞到医院探望了沈行启,杜长明说,DS会不遗余力帮助他们度过这次危机,但是想请沈与续帮一个小忙。
杜长明和杜太太只有一个女儿杜茜茜,所以从小娇惯。杜茜茜说要进娱乐圈,杜家就掏钱去捧。
杜茜茜向来在娱乐圈立的是落落大方的富家女的人设,虽然演技一般,但是因着杜家打点,好的资源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人人都以为她就算有男朋友,也一定是门当户对,不会是娱乐圈中人。
而就是最近,网上曝光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杜茜茜被狗仔拍到她和一个神秘男子私下会面,更有人扒出来,说此人是一个二线明星,之前早就绯闻不断。
谣言的网铺天盖地,这个时候就算再有钱,也无法将事情死死掩盖,抹去痕迹。
何况是确有其事。
杜长明思来想去,想到了沈与续。
他说其实不需要沈与续去解释什么,只要他陪杜茜茜参加一场晚宴,仅仅如此。
他当然是一口回绝。
沈行启人在ICU,董事会人心惶惶,如果无法解决这一次资金问题,他父亲的公司将面临破产甚至负债。
压力排山倒海,朝着他一个人奔涌而来。
那几天晚上他天天做噩梦,在无数个骤然惊醒的午夜,他会打开世界时钟,看一眼东八区的时间,避开一日三餐的饭点,给她打电话。
他想她一定要接啊,哪怕再忙,哪怕因为他不告而别而生气,她只要和他说一句话,哪怕是气话,他都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接。
秘书说沈行启想和他聊一聊。
视频的那头他的父亲微微睁着眼睛,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他说与续,“爸爸尊重你的选择。爸爸花了毕生精力来打理华晟,但是在爸爸心里,你比一切更重要。”
一边跟了他父亲很久的孙秘书,偷偷别过头擦了擦眼。
孙秘书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忽然转身,对他说:“我还是恳请小沈总能好好想一想,您真的要因为个人的原因,抵掉沈总毕生的心血吗?在沈总心里,小沈总比他的事业更重要,那么在您的心里,您的父亲和您个人的原因,谁比较重要?”
他最终答应了杜长明。
他记得那一天傍晚,有人上楼来敲门,告诉他杜小姐已经在楼下。
他拿出手机再次按下熟悉的号码。
他忽然下定决心,他要把一切跟她说明白,如果她不同意,那么他哪怕一切都舍弃,也不会下楼去见杜茜茜。
可惜她还是没有接电话。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起身出了门。
启明星在粉紫色的天空闪闪发光。
当天晚上,杜茜茜的私人微博,Facebook上都出现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双人背影照。玻璃窗外是霓虹潋滟,仿佛身处繁华的极点。杜茜茜一身高定,而她身侧的男子,虽只有一个背影,却气质非凡,风采卓然。
第二张则是二人分别拿着红酒杯。杜茜茜纤细白净的手腕上,垂着一个手镯。
并附文:Aimer, ce n\'est pas se regarder l\'un l\'autre, c\'est regarder ensemble dans la même direction.
爱,不是相互注视,而是共同看往一个方向。
这自然打了那些绯闻的脸,杜茜茜的粉丝也变得理直气壮,有的开始扒照片的背景,有的人说那是在曼哈顿大街的Jean Georges,因为照片里窗户外很像是中央公园。粉丝们甚至还引用Samantha所说,“要证明纽约男人的身份地位,就是要看他到Jean Georges需不需要预订。”
但是杜茜茜身边那个男人,没有人能扒出来。
杜长明也兑现诺言。沈行启从ICU转了出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可是沈与续知道,他回不去了。
晚宴结束他随手借了手机,立马给她打电话,她接通了,淡淡地一声“您好”,他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他等这一声,等了好久。
她的声音很沙哑,惫态尽露。
他说“是我,”,又问:“一切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她的声音涩涩的,像傍晚把柑橘破开的气味,梗在他的心口,令人没来由觉得难受。
“我都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她知道这一段时日他的绝望与艰难吗?她知道这段时日他有多想她?她知道这段时日他有多少个晚上失眠,他快要疯了,她知道吗?
他只是想知道她好不好。
他哑着嗓子问:“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她很活泼,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可是她如今一次话里夹杂着两三段冗长的沉默,如同缺失空气一般令他窒息。
她最后轻轻说:“沈与续,我们之间结束了。”
她不等他说话,挂了电话。
那时是纽约时间晚上十点三十七,北京时间,早晨十点三十七。
那边应该阳光很好吧。
字面上只隔了一个早晚,其实中间隔了一个太平洋。
也许还不仅仅是一个太平洋。
沈行启一心让他开始接手公司大小事务,他被逼急了,辗转通过P大在美国的同学联系了沈行启之前所在医院的医生,打听到其实沈行启的病,远没有那么重。
沈行启告诉他他国内名下的公司已经破产,催促他早一点接触华晟的相关事务。他一再拖延时间,却实在觉得自己已经无事可做,无路可去,就考了MIT。
他走的那一天,对沈行启说:“从前在我的心里,亲情战胜了爱情。但是在你心里,你儿子也许还没有你手里的钱重要吧。”
沈行启气得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这些事说下来,仿佛五年真的很短一样,可是自从得知她在国内的消息,立即起身回国,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见到睡得浅浅的她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五年真漫长。他已经足足和她分别有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很多的事情,不过还好,她还在这里。
不长的故事寥寥说完,季知明沉默着。最后沈与续坦然地说,“我回国是有目的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
季总却感叹,“果然,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无所事事,就随便考了个MIT,老子当年宵衣旰食,才勉勉强强上了个Berkeley。”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保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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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伟大的太平洋横跳者沈总,在线追妻
 
第二十七章
 
季总不好意思地摸头笑了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他说,威士忌在玻璃杯里起伏,远远看过去好像月光下海面的波光。
“我不知道在她心里我是什么样子,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她宁愿一个人承担那些艰难,也不愿意坐下来好好和我谈一谈。”他顿了顿,眉眼润着寂寥与怅然:“在她心里,我就那么不重要吗?五年里我去了世界上很多地方,我有想过下定决心忘记她,可我做不到,不然我不会一知道她的消息就回国。看见她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是恨她,我只是想不通,五年过去了,她怎么就好像把我忘了呢?”
他记得那天之后怎么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他在国外,她想要从他眼前消失无比的容易。可是怎么能?他们曾经那样用力地爱着。他都决定了,这一次去,就算背弃一切,他也要和父亲说,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当他可以做到的时候,她就像一尾鱼,咕噜咕噜,沉到了大海里。
然后杳无音讯。
五年了,她又好端端出现在他的面前。她仿佛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他的好朋友成了好朋友,和他保持着应当有的距离。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和五年前一样,眼角会微微弯起。
可他知道不一样了。
他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那五年里他去了很多个国家。巴黎北部的蒙马特高地,那里有一座爱墙,上面用各国语言写了“我爱你”。他一个一个地认:我爱你,I love you,愛してる,Je vous aime,Te amo,Ялюблютебя。……
关于我爱你有那么多种说法,怎么说都是一个意思,可是如果连说的人都没有,那用什么语言表达,又有什么意义?
季知明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很嫌弃地说你就知足吧,“好歹你还知道她在哪,不像我,多失败啊?她满世界乱跑,我连电话也不敢打一个。”
“那是你怂,人怂不能怪社会。”沈与续无情地撕下他矫情的面具,“上次她回来,是你自己不敢说,白白放她走了,我真是为你的胆小感到可耻。”
季知明连连冷笑,“呵呵,是啊,所以爱老婆就要勇敢飞是吧,伟大的太平洋横跳者?”
季知明特别不满,在那里哼哼唧唧,“不知道是谁,人家姑娘天天跟前他还装得高冷无比。老干妈满减手册好用吧?关键时刻还帮你拖了一下午呢!沈总?沈先生?说别人先看看你自己?”
沈与续无言以对,他微微扬起下颚,很理直气壮地举杯:“好的,我怂,干杯。”
他们原本以为第二天会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没有想到对方什么也没有带,那位Jason朝沈与续伸手,微微一笑,带着一口微沙的美音:“Constance,我不该再瞒着你了。小时候我见过你一次,好久不见。但是没关系,我今天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吗?”
季知明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大概有了主意。他真是佩服自己的直觉,干脆以后不开公司,去算命得了。
沈与续想也没想就回绝掉了,他说英文的时候其实很好听,厚重的、略低沉的嗓音随着音节仿佛大提琴,他很简单地说:“Sit down, or leave.”
Jason摊手,“就算我坐下了,如果你不和我去,我们将无法达成交易。你知道,时间是很宝贵的,你们的是,他的也是。”
沈与续抬眉,反问他,“他是谁?”
“You know better than anyone.”Jason看着他说。
而他偏头看季知明,“既然谈不下去,今天散了吧。”
“Constance,”Jason叫住他,“ 很抱歉,我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他的眼睛明亮湛蓝,如同晴空下平稳无波的海域。
“他一直在关注你,他很想你,你确定你不想见他吗?”
他看沈与续没有反应,很笃定地说:“It‘s the easiest thing in the world for a man to deceive himself.”
他反而笑了出来,“compared with him, I\'m honest, always have been.”
沈行启还是给他打了电话,他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听起来就像个骗人惯了的老狐狸。
“与续,和爸爸见一面吧。”他说,“我就在你们酒店旁边的咖啡厅。”
“我还以为你又在医院呢。”他冷笑,抬高了声调:“同一个路数,总是拿来使,可不是沈总的风格。”
沈行启默了默,“我过几天就要去瑞士。”他见他没有出声,接着说:“好好聊一聊怎么样?有一些事情,不局于眼下。”
沈行启在他眼里好像从来不会有老的那一天。
商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从来衣着得体,西服笔挺。可是今天他发现这只老狐狸真的是老了,两鬓生出白发,眉目间虽然精气神还在,但是惫态初现。
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老去。
沈行启看见他来,眼里生出些光彩。他比了比对面,“坐。”
“MF公司之所以久久不肯松口,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是你。”沈与续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将椅子拉开坐下,“真没想到你会约我在咖啡厅,我还以为医院又安排了一出苦情戏。”
“是我。”老狐狸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的儿子,心里忽然漫出一股凄凉,儿子好是好,可是儿子心里没有他这个爹,真是惨淡又丢人。
他矜持地表达自己的夸奖:“前几次的谈判,你表现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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