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三十七/论斯文败类的自我修养——平章风月
时间:2022-02-10 07:01:13

“谢谢,不过我认为你无聊至极。”他皱着眉看向他的父亲:“这样浪费时间,大费周折,于沈总来看,很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老狐狸振振有词:“你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我也能放心把华晟交给你。”
他忽然偃了气,极力向前倾,眼里情绪混杂着,曾经那样傲气的一个人,竟也生出几分感慨来。他叹了口气,望着对面的人,“与续,爸爸真的老了。”
“沈总风采依旧。”
风采依旧?五年前也许是吧,但是现在早已力不从心。
五年前他想总有一天他儿子会乖乖回来的吧。后来他意识到他错了,他错得严重。
他去参加他儿子的毕业典礼,他没有声张,远远看见他坐在人群里,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典礼结束后,他让孙秘书安排,想要见他儿子一面。
可他儿子也没有来。
他又恼又急,他不想他儿子受没钱的委屈,于是重新定期给他账户里打钱。沈与续就悉数退回,他没法子,让妻子去劝,先被妻子骂了三天三夜。
好在沈与续总算是接受了,他过了一周,给他发了张照片,显示他在伦敦。
只是一个背影。
他把照片冲洗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这是Dr. David的诊断书。”他从口袋里拿出来,平放在桌面上,向前推。
“你可以怀疑它是伪造的,也可以认为我是故技重施,这些都没有关系。”
镜片下的一双眼睛露出遗憾的神色,他有些歉然:“从小到大,我知道我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我在事业上也许足够成功,但我于父子关系上却是无比失败。我自始至终都很承认这一点。”
他看着沈与续拿起那张诊断书,接着说:“爸爸一直认为,我觉得好的东西于你一定也是。当年让你来美国,不仅仅是想让你逐渐接手华晟,当然也有我的私心——那时候,我觉得茜茜无论样貌还是门第,都很适合你。”
他看着面前的儿子,从蹒跚学步长到如今,似乎他在他的生命里从来都只占据着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也只有今天这样的光景,他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人,发现他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颗挺拔的大树,双肩足以承担风雨。
他很欣慰,当然也有些遗憾。
或许是时候应该放手了,又或者说早就应该放手了。他总以为他还没有长大,所以想要替他作出决定,却不曾料到他的无知是因为他频繁的缺席。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不该瞒着你。”他抬了一下镜框,“五年前你来美国后,我给她打过电话,给她五百万,让她离开你。”
沈与续骤然抬起头来。
“她拒绝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沉声问,声音里充斥着压抑的怒气与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们不合适。”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武断地把你认为对的施加给我,从来不认为那适不适合。”他忽然冷笑了出来,连目光也变得锐利,夹杂着一重重的失望:“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
醒酒器里的红酒流泻下来,在高脚杯里翻涌。沈行启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将高脚杯放在他的面前,很笃定地说:“现在我把属于你的选择权交还给你。”他顿了顿,从身侧的座椅上拿起一份文件与一个木盒,递到沈与续面前,“五年前你走的时候对我说,在我心里,事业比亲情更重要。但是你错了,在爸爸心里,你比一切都重要。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仅此而已。”
他指了指它们,“本来我想把它带去瑞士,后来想了想,还是留给你。这一份文件签不签,选择权在你。”
“至于你的感情,如果你遇见了喜欢的人,想要和她共度一生。无论你愿不愿意爸爸来参加你们的婚礼,爸爸都会由衷地祝福你们。”
他最后说:“华晟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爸爸真的希望你能回去。”
那些话带着殷殷的期许,他却也明知那期许多半会成枉然。
 
第二十八章
 
沈与续回到房间的时候,季知明已经在沙发上等他了。
他挑眉:“你很闲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抓着耿时文疯狂开会,怎么有闲心坐在这里?”
季知明说NO,他伸出两个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眼色有些黯淡,在季知明对面坐下,把盒子和文件放在茶几上。
“于你而言的好坏,在我这里并非是绝对的好坏。”
“不,这一点我很肯定。”季总鄙夷地看着他,“今天我收到了你秘书的辞呈。”
他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并没有露在明面上,只是淡淡地说:“告诉她,根据《劳动合同法》,要解除劳动合同,需提前三十天向用人单位提出申请。”
“无耻之极!”季知明看着他,“你早就准备了这套说辞是不是?啧啧啧,你真是斯文败类!”
“彼此彼此。”他笑了一下,“毕竟老婆太难追。”
还老婆?人家跟他只是前男女友的关系,到现在估计什么都不算了,这个男的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他在“追老婆”?
真是丧尽天良的无耻,无耻又无耻得坦坦荡荡啊!
沈与续于是顺势靠在沙发上,“另一件呢?”
“MF与我们已经协商一致,明天去签合同。你知道,MF后面是华晟。他没有把股份抛售而是进行转让——当然很大原因是因为你是他儿子,你爸也不差钱。不过你爸还是很爱你的。”季总很诚恳地说。
沈与续忽视了他的跳跃思维。他抬眼看着上方的灯带,忽然感到深深的疲惫。这些天他从没有好好休息过,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一段时光,整个人活得只剩下一个躯壳,每天忙碌,从未停止,好像这个世界的好坏都与自己无关了,需要一直不停地忙碌下去,忙碌到死。
他拿出手机,不假思索地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她的名字,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他认认真真核对了拨出的卡号,确定是工作用的卡号,才小心翼翼按下拨出键。
他想无论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就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哪怕说“您好”,都足以让他欣喜。
很长一阵的等候音,最后自然挂断,没有人接听。
他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连触摸屏幕都有轻微的慌乱,季知明老实巴交地看着他手指在屏幕上迟疑着来去,问:“怎么了?”
沈与续没有回答,转而给她发短信,一个号码发不出去自动跳到另一个号码,经过一秒的努力后显示信息发送失败。
他把手机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漠然地看向季知明。
季知明本来还暗搓搓期待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看到他情绪转变极快,最后忿忿把手机扔开,再结合之前的辞呈,聪明的季总早就猜到了个中因果。
季总看戏般地看着他,充满着围观打脸后的嘲笑,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明面上还是努力表现得很沉重,他说哥们牛逼,“五年了,你还是从前那个被拉黑的少年,无一幸免,没有一丝丝改变。”
他们在美国又待了几天才回去。在回国的飞机上季知明还忍不住夸他:“伟大的太平洋横跳者,你快乐吗?”
沈与续若有所思,或者说这个男的昨天晚上一整宿都没有睡,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还看见他眼下有一层乌青。他这时才偏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季知明,“你说,我追老婆的思路是不是有问题?”
合着就在想这个啊?季知明都要无语死了。他蔫了吧唧地说:“岂止是有问题,是非常有问题!”
沈与续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季总反倒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给他逐一分析:“首先你要认清现实。第一,她还不是你老婆,第二,你已经被她双重拉黑了,第三,你未必追得到。”
“也许我们都需要彼此冷静一下。”沈与续显然没有把他的乱七八糟的狗屁言论放在心上。他想既然她现在接受不了,他也很没必要把所有的事情一下子解释清楚。刚动完手术的病人戒多思虑,反正来日方长。
他原以为这些年不过是自己在苦苦坚持,却发现原来她也是。
如今虽然他们之间相隔10460km,但是他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
他微微笑了起来,季知明却很不合时宜地提醒他:“哥们,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自信,三十天之后人家就走了,她在跑你在追?你还真以为人家身边就你一个男的吗?”
沈与续矜然颔首,不过不以为意。该怎么合理地保持距离但是又不能让她被其他男的短期内快速拐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于他而言,已经有了主意。
于是他很温和无害地对季知明说:“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容我酝酿几天再告诉你。”
季知明想了想,很恳切地说:“你既然觉得是不成熟那就该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沈与续决定不再理他。
这让季知明很无聊。斗牛梗因为太累了已经呼呼睡着了,这样就更加没有思想层次跟他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人与他进行关于人生与哲学的深入探讨与伟大交流了,那该多无聊啊!
他于是凑近了问沈与续:“你有知乎吗?”
沈与续眼皮也没抬,“没下。”
“那真是可惜,那真是可惜。”季总叹息了几声,“不然你一定是知乎上回答‘谢邀,人在美国,刚下飞机’这句话最有底气的那一个。”
沈与续干脆把头别过去。
这种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思路会天马行空到哪里去,这个时候理他就是神经病。
他们下飞机刚好是晚上七点多,Linda比他们先到于是提前安排好了车来接送他们回家。季知明要走的时候忽然问Linda:“之宜怎么样了?”
Linda说:“明天就出院了,季总您先回去倒时差吧,我等下去医院看她。等了解情况了再发消息给您。”
季总说好,沈与续恰好经过,便顿住了步子,淡声嘱咐:“她的辞呈公司收到了,通知她,需要提前三十天向公司人事声明。三十天,从她恢复上班开始算起。”
季知明瞠目结舌,不过也不是很意外。毕竟这位的厚颜无耻而又坦坦荡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过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好说:“这样吧,我等会到家了给她打电话。你去的时候帮我带束花,问声好。让她好好休息,病好了回公司来见我,我有话和她说。”
一边的沈总睨了他一眼,叫住Linda:“让她先来见我。”
季知明心里骂了声神经病,拖着行李就往外走。
他毕竟没有沈与续高,更兼是怒气冲冲拖着他巨大的行李箱快速走动,人越往远走越小,仿佛是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里的爱生气。
怀恨在心的季总一到家先冲了个澡让自己开心起来。美男出浴只带了条浴巾,他钻到床上去给之宜打电话:“喂姐妹?好点了吗?想我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出院。”她听起来声音很轻松的样子,可是季知明觉得不对劲,这种轻松多像是一种表象啊,口气和五年前她要出院那会一模一样。
“Linda来过了吗?花喜欢吗?”
“花我收到了。Linda刚从美国回来,我没让她来,她回去倒时差了。对了,我的辞呈您收到了吧?”
季总窝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带着浓浓的困意:“不是吧姐妹,你真的要辞职?要是受不了沈与续,你来继续当我的秘书。”
之宜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与沈总没有关系。”
“狗屁!”季知明心乱如麻,他继续往被子里缩了缩,觉得鼻子痒痒的:“有什么事,你上班了就来找我,或者你请我吃饭吧。咱俩之间,不用藏着掖着顾忌什么。放心,我嘴可瓷实了!”
是吗?
之宜默默地腹诽。
季总说完这话也很心虚,他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先乌七八糟糊弄过去再说。于是很做作地打了个哈欠:“啊—呃呃—啊呜——姐妹我困死了我先睡了,给你从美国带了东西你记得找我拿!晚安!”
“……晚安。”
她出院的那天是豆豆和陈渝来送她,他们替她把一应物品都搬到后备箱。陈渝笑着说:“你家那位周先生没来吗?”
“他忙着帮我搬东西呢。”豆豆朝大医生做鬼脸,又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回过身来对之宜:“你怎么说辞就辞了,没声没响的?”
“什么!辞职?”大医生炸锅了,抱着手围着她俩绕圈圈,摇头晃脑仿佛发现了新的世界未解之谜:“我说你们这新时代青年是怎么回事啊?你辞职了你怎么办?是季知明那个奸商欺负你了吗?跟我说啊!我带着大腿一样粗的针管我就去替你扎他!”
之宜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有,不是他。是我自己的问题。反正离职批准下来还要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去投投简历试试吧。实在不行……天无绝人之路。”
豆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陈渝听着她这话,倒有些萧索的意思。劝解宽慰的话原来有那么多,可是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他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的,天无绝人之路,好的坏的,该遇见的该错过的,命运就像是时钟一样,谁知道机缘巧合会发生什么呢?
尤其是他们这种在医院工作的,生生死死离离合合看得多了,也就看得开了。
他最后只是拍了拍之宜瘦削的肩,“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来。”
之宜笑着说好。
 
第二十九章
 
陈渝把她们送到小区楼下,又率先提了重的物件上楼。把她们安置好了,坐下歇了口气,喝了杯茶,就匆匆告辞下楼了。
刚出楼栋门,就看见一个大长腿帅哥站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前,显然是在等人。
“沈先生好啊!”陈医生惊讶又没那么惊讶,他指了指楼上,“跟一路了,累不累啊?”
“谢谢关心,还好。”沈与续朝他微微颔首,抬眼看了一眼楼上,“她身体都还恢复得好吗?需要注意哪些事项?”
“你自己去问啊,你是她上司!”陈医生觉得这个男的简直不解风情不懂得追人到了极致,难怪说要人品有人品要学历有学历要颜值有颜值,怎么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单着。今儿他算是找到原因了,他恨铁不成钢地叉腰看着沈与续,说不是哥们儿,“你好歹也是国内外名校混出来的,你是不是整天搞学术把你的脑子搞得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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