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明听着听着,忽然觉得看见了以后干饭日子的希望。
“我没什么事儿,倒是你,上次因为我住院,美国那边都是你在安排,大美女受累啦!改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Linda笑逐颜开,有人请吃饭有什么不好的,“好啊,当然好啊。那改天再约时间。虽然往后见面少了也要常联系,有什么事儿打电话!”
季知明听着听着觉得心酸极了。
一辆车停在他们附近,看样子是代驾到了。Linda有些疑惑:“这是咱们叫的吗?现在代驾这么壕又这么有钱了?不是该骑着一辆折叠单车吗?”
Linda话还没说完,车门就已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迈步下车。路灯极暖的光洒了他一身,举手投足间皆是错错光影。
他穿过人群,含着极浅的笑意向她们走来,在还有几步左右的距离顿足,矜然颔首:“抱歉,我来晚了,还有饭吗?”
季知明觉得这个男的真是不解风情到了极致。
都这种时候了,都出门喊代驾了,他还跑上来问一句“还有饭吗?”
这样子搭话他怎么能找到女朋友啊?女朋友都找不到,就别提追老婆了。
饭没有了,脑子倒是有一个,不知道是谁落下的,沈先生你要不要啊?
不过现在是绝对不能说话的,毕竟自己还是个“代醉之身”。
Linda被沈总的突然出现晃了晃神,随即笑着打了招呼:“沈总。”又看了一眼在旁边低着头的之宜,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明感。
Linda忍住一颗疯狂想八卦的心,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沈总,同事们刚刚吃完饭已经各自回家了,我叫了代驾送季总回家,要不让之宜带您去吃点?”
说着拿手肘蹭了蹭身边的人。
之宜没有反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我还有事,很抱歉。”
一旁有一个骑着小单车穿着工作服的小哥举着手机凑了上来,憨憨地问:“是你们叫的代驾吗?”
“是是是!”Linda乐开了花,“不是我们还能是谁呢哈哈哈哈,是我们没错。来季总注意脚下,咱们上车!”
小哥站在原地有些茫然:“请问…我是开这台吗?”
Linda才发现季知明的车还停在停车场里。
不过有多年秘书经验的Linda还是很镇定,她一把拉住小哥的肘子,一脸坚定地说:“不,你不是。麻烦搭把手帮忙扶一下他,请你跟我来。”
可能季总喝醉了酒反而脚下生风,他们三个人匆匆道了句再见就跟一阵风似的卷走了,连季知明原本蹒跚的醉步也不蹒跚了。
之宜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发现原地只剩下他和她。
“那我也走了,沈总再见。”
“等一下。”沈与续叫住她,“我送你回去。”
“谢谢。我自己可以。”
“现在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你还赶得上末班车吗?大晚上的一个人打车,你以为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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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
第三十四章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她就想到这一阵子各种负面新闻,忽然觉得背上一凉。
沈与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忽而冷笑一声:“如果任小姐是因为种种往事而耿耿于怀,那我无话可说。”
她最终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他开着车缓慢行驶在浓而深沉的夜色里,心里忽然涌起一丝酸涩的甜蜜。在读大学的时候,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开会忙着做实验忙着出差忙着分析数据,忙得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女朋友。
然后她就每天见缝插针似的占用他的一点点时间,利用各种理由把他骗出来。其实能有多久,不过就是一起吃个饭,或者聊十分钟的天。在那段枯燥无味而又忙碌至极的时间里,她挤进他的生活里,并且乐此不疲。
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那一点点时光有多么重要。直到后来到了美国,在北美漫长的冬天里,他会时不时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只字片语。
所以才会恨吧,可是真正看见她,又怎么恨得起来。看见她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他故意和季知明在外面说了好一会的话,就是不想打扰。他想这五年他其实也是这样,隔着一扇玻璃看着她,看见她很好,那一切就好了。
之宜侧着头看街道的霓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愚蠢至极。为什么要向他证明自己已经放下,已经不介意?这件事无需证明并且毫无意义。
她忽然觉得很烦躁,各种思绪涌在一起,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她家的方向。
正在开车的沈先生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破绽,他抓住了一个间隙,朝她递来了自己的手机,很专心地继续开车,“密码1025,开下导航。”
她没有办法,输入密码。
他以前手机不设密码,后来她无聊的时候抢他手机过来,给自己发信息,顺手就把密码改成了自己的生日,屏保换成了一条简笔画的鱼。
她好久没有见到这条鱼了。
可它还是在这里,游曳在世界各地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里,经过万万千千的陌生人,游过了五年的灰尘,却依旧明亮如昔。
导航在夜色中指着前路,前路好像坦荡而光明。
可结局怎样,他们都心知肚明。
不是不难受的。如果真的不念,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在这里。
相爱不应该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如果彼此都爱得很辛苦,那么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她整理好心绪,把手机重新放回去,手机忽然在掌心一震,来电显示是耿时文。
之宜看了他一眼,他目视前方,随手按下了接听。
“与续,最新的实验报告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你抽空去看一下。你吃饭没有?我看你开会的时候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啊?你别二次胃出血了,我顶不住四季豆那个傻蛋……”
趁着红灯的间隙,他回复:“辛苦。我到家就看,今晚MF那边有一个视频会议,可能回复会晚些。”
“开个头啊开?”耿时文显然是怒了:“饿了就去吃饭,你以为你的胃是搅拌车,能滚得动混凝土啊?”
他失笑,“知道了。”
耿时文骂骂咧咧几句之后挂了电话,车厢内瞬间又恢复了沉寂。
原来他是真的还没吃饭。
有一股情绪在心里头冲荡,之宜死死忍住,却发现自己溃不成军。她干脆安慰自己,反正今天结束了他们也就结束了,他必须好好吃顿饭,不然他又会因为胃出血而进医院。
于是在失神的一刹,她忽然说:“我请您吃饭吧。”
说完她就自悔失言,死死低着头希望他因为太过专注而没有听见。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她听见他说“不必。”
之宜暗暗长出了口气,不知怎么的,望着窗外繁华如旧的灯光,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沈与续扣着方向盘转弯,在她小区门口停好车,才淡淡地说:“我请你。”
店里开了热空调,倒不是很冷。只是由于内外温差,玻璃窗上积起了一层细碎的水汽,从里面往外头望,好似雾里看花般,朦朦胧胧地不分明。
她和沈与续就站在墙上大张的菜单面前,把头高高仰起来点菜。
他招呼老板,“一份牛肉面,”又偏头问她:“你吃什么?”
她闷闷地说:“卤粉。”
“一份牛肉面和一份卤粉,卤粉不加香菜,谢谢。”
她的这些小习惯很少有人注意到,所以时常可有可无。毕竟活在大环境下,没有人有义务去迁就你。
她打断他:“不用了,我吃香菜。”
人的胃口是会变的,他从前那样爱吃辣,现在不也不吃了吗?
他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沈与续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之宜只好低着头去回索桌面上的纹路,它们看似联系紧密,其实永远不可能重合。
他的声音沉沉盘旋在头顶,带着克制与冷静:“有想好去哪家公司了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用您费心了。”
冒着热气的两碗粉被端上了桌,她自顾自拿了筷子开始吃。沈与续看了她一会,并不着急吃,接着说:“以你的资质,泰光、致远、长启都是很好的公司,也很适合你。你要是需要,我……”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嘴里的粉吞咽干净,才说:“沈总您不饿吗?吃吧?”
她的目光坚定而澄澈,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谢谢,我不需要。”
“哦。”他不再说话,提起筷子专心吃粉。
看样子他是真的饿惨了,平时吃饭都挺斯文,现在简直有种风卷残云的架势。他左右手分别拿着勺和筷,之宜粉才吃了一半,坐在对面的那位沈先生就已经十分优雅地伸手抽出纸巾擦拭嘴角,还不忘给她递了一张。
他耐心地等她把粉吃完。她吃得很慢,其实没有多少胃口,只是看他这么长时间没吃饭,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怕回家的时候半路上又因为胃出血晕死过去。
之宜起先一直在闷头嗦粉,无暇理会那位沈先生在做什么。等她吸着鼻涕探手拿纸的时候,偶一抬头,发现他正在看着她。
沈与续丝毫没有被抓包的不安,他闲闲调开视线,拿出手机扫码结账。一面很漫不经心地说:“自己照顾好自己…对了,”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小了一点,斟酌着说:“回去把头洗了。”
她霎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分钟。女孩子头油真是最尴尬的事情,比这更尴尬的,估计就是他当着面说出来。
粉肯定是吃不下去了,趁着还不太丢人,麻溜回家吧!
之宜朝他露出一个十分标准友善的八颗牙微笑,咬牙切齿地说“谢谢”。然后拎起包便起身,“太晚了我就不送您了,沈总再见我回去洗头了!”
沈与续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原本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谁知道他们最后一次告别,居然这么狼狈也这么仓促。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之宜已经脚下生风,走得没影了。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趁着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公号拉黑的间隙,给她发了条短信。
——慢点跑,别摔着。
回复必然是不可能有的,这一点他非常明确。他只是觉得心情忽然明朗了起来,又有些想笑。在尘世里营营行走了多年的人,本以为自己早已一身灰尘,原来遇见对的人,无论多久,都是少年心境。
他嘴角沉沉地,弯了弯。
于是之宜又陷入了一轮一轮的投简历里,像极了大四快要毕业的时候。她每天待在电脑前,找合适的工作,联系HR,日子倒比从前上班的时候更忙碌。
季知明期间也打过几次电话来,美其名曰帮她做参考,其实还是在夹带私货地进行劝说。有一次季总没法子了,嘴一扁问她:“你都投的什么狗屁公司啊?泰光、致远你投了没有?我说姐们,不会吧,你在我这里待了五年多,出去还不是个香饽饽吗?”
其实泰光等一些公司的HR有联系过她,也开出了很好的薪资条件。只是一想到这些是沈与续曾经提过的,她就下意识拒绝了。
豆豆对她这种行为挺不解的,她扶着沙发问之宜:“我说你跟他沈与续谈一场恋爱真是伤筋动骨遗祸千年啊!不是,为什么有钱不赚啊?我跟你说,按照现在的爽文套路,你就应该大大方方去!那什么光头哦不泰光,不是开出来的薪资最多吗?你就大大方方地去啊!你不仅要大大方方地去,你还要干出一番成绩来,成为业界大佬,成为商界精英,亮瞎沈与续那狗男人的狗眼!”
亮啥亮啊,能不见就不见,能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
她于是耐心地和季知明开玩笑:“我也挺疑惑,季总,本来以为我辞职能够走上人生巅峰的,谁知道一从公司出来,我就往谷底奔了。”
季知明拍着桌子说“对啊”,“姐妹你总算领悟到个中精髓了!回来吧回来吧赶快回来吧我的好姐妹,我家大门常打开,热情季季欢迎你!”
她笑着说“谢谢季总”,“您不是曾经自诩是伯乐吗?那怎么着我也是一匹好马,好马可不兴吃回头草的。”
在季知明一片“我说过吗”的追问声中,她悄悄把电话挂了。抬眼看,外头阴沉沉的,估计一会儿还要下雨。
她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把客厅的灯打开,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豆豆原本在看电视,现在不知道人去哪了,另一个屏幕后的世界仿佛永远充满着欢声笑语。她也喜欢电视,家里还是要有一台电视来放着背景音,才能抵御猝不及防便漫上心头的孤独与空寂。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年关将近。爸爸妈妈总会找一个天气还不错的日子,去超市买很多零食回家。爷爷奶奶家里也开始洒扫除尘,把无用的东西丢掉。那个时候她觉得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大概就是在已经放假但还未到除夕的这些日子,因为心里有朦胧的期盼,便会溢满充实。
自从工作以后,回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她想了想,打开app,订了一张回家的票。
那些不好的麻烦的事情就暂且先搁在一边吧,等把手头这几个公司投完,就暂时停下。这几天去超市买一些年货,把家里打扫打扫,然后早一点回到家里,像小时候一样安安心心过个年。
回到家自然是一切都好,之宜十分愉快地开启了自己的米虫生涯。
不过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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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因为沈总感到乌鱼子的一天,谁能想到他为了掩饰自己该死的慌张居然会想出不洗头这个拙劣的借口,hetui!
第三十五章
今天一吃完饭她爸就疯狂给她妈妈使眼色,妈妈捏着手机斟酌了好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了,扭头就对她说:“一一啊,天气这么好,咱们去散步去吧!”
之宜透过窗子往外望了望,正稀稀疏疏下着雪,还有加大的趋势——天气是很“好”的样子。
但是既然是爸妈的米虫,那母命难违。哪怕是外头下刀子,娘喊走,也不得不走。
她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扯过大棉袄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被迫营业,强颜欢笑:“好啊!走吧!”
刚刚到楼下,之宜就一把拉住她母亲大人的肘子,抬起下巴点了点外头:“这么冷的天,还要往外面走吗?”
她的母亲大人犹豫了一秒,想到自家丈夫交代的大事,咬咬牙狠下心说:“当然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