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三十七/论斯文败类的自我修养——平章风月
时间:2022-02-10 07:01:13

他很不在意,结果没过几天他就感冒了。之宜乐了,这么大的人了,有时候脾气还和小朋友一样。于是那天拉他散步的时候就一直在幸灾乐祸,并且赶快划清界限:“是你自己把衣服给我的啊,可不是我传染给你的!你不能怪我!”
他没有怪她,只是问她,“冷不冷?”
她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赶忙遮住嘴巴装傻,偏过头去没敢看他,嘴上说:“谁冷啊?我才不冷。刚才谁路过打了个喷嚏啊?”
她那时背对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发笑,更不知道他后面的盘算。他当时并没有说些什么,还是她终究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追问他:“欸,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问她:“你冷吗?”
她斟酌了一下这个问题,最终点了点头。
而他终究绷不住,笑了出来,他笑了她却懵了,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沈与续已经微微低下头,唇与唇相贴,温温热热的。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也是温温热热的。
她觉得晕乎乎地,浑身发热,一点也不冷了。
那是他们的初吻,在深秋十月。
之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对着路口发了很久很久的呆,久到对面的红灯跳成绿灯,又跳成红灯,她都没有发觉。
在学校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又重新折回收发室。她大学的时候爱写信,大一刚进来的时候,第一个打好关系的就是收发室的老师和邮局的小哥。
她进去的时候阿姨正在给新来的杂志分类,转过身来倒着实惊讶了一把,“哎呀!你怎么来了?”
她把水果放在柜台上,迎上去帮忙,“刚好今天校庆,我和同学回来看看。给您买了点水果,早就想回来看看您了。”
阿姨说不忙,拉着她坐下,一面嗔怪她:“来就来,还买什么水果,怪客气的。”
“应该的。”之宜望桌子上看了看,只有寥寥几个信封放在上面,余下都是些报纸,便问:“现在信还多吗?”
“没以前那么忙了,现在写信的人少。”
以前收发室一天可以接到好多封信,每次邮局的人来的时候都会带两三个大袋子。她闲着没课的时候,就来收发室帮着分信,各个学院的放在不同的地方,有时她也会悄悄看一看,有父母写给孩子的,也有远方同学寄来的,盖上了所在大学的邮戳,也有飘洋过海远道而来的。下午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信封上,一笔一划都是珍重的美好。
只可惜这几年,写信的人渐渐少了。日子过得越来越快,遇见离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听阿姨“欸”了一声,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起身绕到柜台后面去,拿出一叠厚厚的信来,交到她的手上。
“你看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情差一点就忘了,真是。”阿姨迎着光把信封上的收件人指给他看:“喏,这是给你的。这几年一直陆陆续续能收到寄给你的信,我粗略看了看,寄信人好像都是同一个人。本来一直想找机会给你的,可惜你毕业的时候没存你的联系方式,今天可算好了,物归原主了!”
之宜有些惊讶,“给我的?”
“可不是,你看这收件人名字可不是你?不过都是国外寄回来的,这个是英国…这个是法国,这个好像是挪威?你们很久没联系了吧?你好像对他很重要。”
阿姨又去忙着分报纸和杂志了,她就坐在桌旁,错愕地将那一大包信一一拆开。只是和往常不一样,现在不需要按照学院把它们分类了,因为这一大包的收件人都是她自己。那位寄件人很认真地用英文写着她的名字,而寄件人也是同一个人,飞扬凌厉的笔迹。她艰难地按照字母把它们拼出来,果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沈与续。
一一:
见字如晤。
记得你说你最喜欢圣诞节下雪,所以我去了斯塔万格。
今年的圣诞节在斯塔万格过,匆忙自奥斯陆抵达,斯塔万格的圣诞不分昼夜。
寒夜漫长,适合写信。现在我身处东一区,折算成你的区时,刚好可以和你说一声早安。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曾见过的阳光,就像见到你一样。
这一封信从挪威的斯塔万格寄来,邮戳显示到达的时间是三年前。
一一:
见字如晤。
在法国留滞了一段日子,前几天我去了蒙马特高地,那里有一座举世闻名的爱墙,上面用各国语言写着“我爱你”。
我逐一辨认过去,有不少语言我看不懂,却知其意。于是我也写下了我爱你,我能在往后的某一天,带你来看看它吗?
今天在普罗旺斯,有一望无际的薰衣草。
Attendre I’amour,等待爱情。
你知道我还在等你吗?
这一封信从法国的普罗旺斯来,信纸之间夹了一片薰衣草,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蒙马特高地半山腰小公园里的爱墙,一张小纸条挤在无数纸条之中,固执地说着“我爱你”。
一一:
见字如晤。
今天在伦敦办事,这个季节的英国总是爱下雨。
前不久刚从斯特拉福德回来,去看了看莎翁的故居,他写过无数场悲喜,在那时我只想起一句。
Sweet are the uses of adversity.
苦尽甘来。
这一封信从英国的伦敦来,特地贴了邮票,是一排伊丽莎白二世的头像。信封里放了一沓莎士比亚戏剧的明信片。《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尼斯商人》……莎翁笔下的角色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爱情。
一一:
见字如晤。
今年波士顿的秋天来得早,一场风吹过之后,满街都落满了叶子。
你相信庞加莱回归吗?简单来说,就是在一个封闭系统中,任何一个粒子在经历漫长的时间后,都能够回到无限接近于初始位置的位置,但只是无限接近,不能完全重回。尽管过程漫长,但是它必然能够实现。
这样一个周期,就称作是一个庞加莱回归。
所以我们终会相遇的,哪怕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随信放了两片叶子,就好像把波士顿一整个秋天都寄给你了。
风会把一片叶子和另一片卷到一起,命运会让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重逢。
我无比地相信。
一一:
见字如晤。
今天苏黎世天气不错,难得出了太阳,一切都很顺利。
Clarence给我分享了一张照片,站在他不远处的那个人,很像你。
我原本想通过忙碌让自己遗忘,可是这几年每到一个地方,我对自己说,你要和你爱的人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想和你走过世界上所有地方,不管它浪漫不浪漫,只要是你,都是好风景。
无论照片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一定要回国。
说来好笑,先前没订机票的时候,我还很迫不及待,如今即将启程,却有些踌躇不安。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不知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我已经在脑海中预演了五年。
一一,我回来了,因你而来。
并且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要再次相见。
这一封信来自瑞士的苏黎世,寄出的邮戳显示是去年九月。几天之后,季知明就带着她见到了沈太太,并告诉她,公司将会新来一位副总。那天晚上季知明请客吃饭,回家之后她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Constance.S。
喜欢喝红茶,咖啡只喝冰美式。不喝奶茶,讨厌辣。
还指定办公用品的品牌,指定桌面资料的摆放位置和摆放规律。指定了桌面绿植的种类和办公室基本的色调。
最后附上了自己的工作电话,并告知明早九点会准时到达公司。
之宜恍惚地想,那天他好像到得很准时,上午九时整,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秒。
手上沉甸甸的,还有很多封信没有拆,它们来自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是他所到过的地方。
收发室的阿姨要下班了,因为她的缘故,已经多等了好一会。她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什么情绪在心里难以平复——或许原本就不应该抑制住,这么多年了,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坚持着,却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彼此都没有放弃过,这么多年以来的悲喜,都有人一起分享。
原来这么多年,自始至终,她都不是一个人。
原来这么多年,总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爱你。
她感觉脚下的每一步都虚浮着,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现下霓虹一片,车流不息。天空像葡萄冻一样好看,一弯明月已越过云海,悬于天幕。夜风吹过城市,春末夏初的傍晚,风也有濡热的气息,卷带着所有的嬉笑、闲聊、车鸣与喧嚣。
她打开手机,屏幕映亮了她的脸。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七点三十七分,分针沿着时针的轨迹,慢慢与它重合在一起。
哪怕它们用了漫长的路程来相遇。
夜风温柔,她按下了呼叫键,电话很快被接起。
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一些什么,只觉得在这一刻呼吸通畅,满心欢喜。好像背负了很久很久的重物终于卸下了,好像一场漫漫长跑终于到了终点,又好像是在水里挣扎即将溺毙的人最终得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也与她一起沉默着,沉默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浅浅低回。
也许他们都等这个电话等了太久,等这一刻也等了太久,在每一个孤独而低迷的时候,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在一腔喜悦却无人分享的时候,或者是去到了陌生的城市,看到了熟悉的光影。
于是就会想,要是他还在身边就好了。
那么自己就不会这么茫然无措,无所凭依。
那么自己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良久,只听见他说:“我爱你。”
她说,“我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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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真不容易!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一路支持,感谢愿意留下评论的小伙伴们,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讲故事。
之后会有两三篇番外,第一篇是季总和Amanda的《在你身后三十米》,因为季总在文里也占了挺大的比重,所以就不给老季腾一篇新文啦!第二篇是之宜和与续的《领导吃饭我转桌》,暂时是这个沙雕的名字,第三篇叫《任札与秦绶》,就是之前和季总吃饭那两位哥们,任札的故事写成番外,陆时谦的故事就是我的下一本现言,嘿嘿~(小声bb,我写出来了才算有呜呜呜没写出来就当这条不存在吧)
记得这篇文的灵感来自于一个夏天的傍晚,我忽然抬起头来,刚好是七点三十七。空气中有些闷热,天快要黑了,可是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时针与分针正慢慢重合在一起,哪怕他们经过了漫长的时间。
就像爱情一样,我们总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虽然你们现在远隔山海,他也会不顾一切奔你而来,如果你们恰好遇见了,那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祝你们永远幸福下去,如果暂时还没有遇见,也不必着急,请你相信,请你一定相信,他一定会来。
虽然渣男有很多,但是也有对的人,虽然生活有时候一地鸡毛,但是世界总还有可爱的时候。
七点三十七想讲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
今天是冬至呀,好巧。一阳复生,也算是一次新生。人世间的相遇与告别如此神奇,也许冥冥之间,缘分早已注定。
或者说,我们即将告别,但是我们终将再次遇见。
好啦,圣诞将近,新年不远,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新年快乐,永远快乐!考试的逢考必过,工作的万事顺心!新的一年也要事事如意呀,记得来康康我的文嘿嘿~最后的最后,祝所有看到这本书的你幸福。
下一本见!
ps:下一本打算写本古言啦,就是在作者专栏可以看见的,叫宫墙万仞,罪臣之女与一国之君的故事,大家感兴趣可以去康康~当然还是会等全文写完再放上来,害,本鸽子真是太难了。
最后给大家鞠躬啦!谢谢大家的陪伴!
# 我是番外
 
第四十八章 在你身后三十米(1)
 
季知明向来是一个有饭必须蹭,不蹭白不蹭的人。
但是今天他拒绝了,在见证沈与续这个男人历经波折,最终成功追到女朋友之后,深藏功与名的季总面不改色地关掉了他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轻轻地掸一掸西装上的褶皱,步履轻盈地开车去机场,临出发还不忘再核实一下机票信息,不错,时间刚刚好,不会早也不会晚。
他还是有些忐忑,这么久没见了,见到面又应该说一些什么呢?应该轻快地打声招呼,说好久不见?
不行,会不会显得太轻浮?或者站在机场外头,等她出来再假装偶遇,不行,好造作,简直造作的要死。
季总思前想后,一个决定也没做出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在出口站着了。
他想她一定累了,可以先带她去吃个饭,老友重逢还特地来接机,顺带拐着去吃个饭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万一她嫌累拒绝呢?不行,实在不行的话就耍赖算了,可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当众耍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这么想着,时间就跑得飞快。等季知明把各种借口和各种可能的结局都想了个遍之后,大梦初醒地看一看表,她的飞机已经登陆了一个小时了。
季知明忽然生出一种慌张来,就好像大学的时候上课睡过头了,在最后几分钟不得不带着速度与激情奔跑。可惜他现在好像连奔跑的资本都没有了,人家课都已经上了一大半了,估计他到教室都已经下课了。
可是他不死心。不死心怎么办呢,他没有办法,干脆接着等。
也不是没有等过,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怕几个小时么?以前年轻,脸皮子薄得很,有些话不敢说,如今可不一样了,季知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如今他可是个老男人了,而且还是个不要脸的老男人,那么,怕什么?
郝芡跟看神经病似地看着季知明这个二愣子在出口站了三个小时。
或许她自己也是个二愣子,带着一堆行李,陪着他站了三个小时。
英国向来多雨,夜晚都是湿蒙蒙的,国内却不一样,初夏的夜晚,晚风干净清爽。与她擦肩而过的是数不清的人,他们来自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把行李箱准备好,奔赴下一段旅程,片刻也不会停留。
她在一片亲切的嘈杂声里忽然想起那一个晚上,她和沈与续吃完晚饭出来,沈与续说绿灯亮起,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她觉得狗屁不通。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觉得这话狗屁不通。
她其实很想上前去,可是转念一想,又胆小起来,也许这就是老话里的近乡情怯?要是他知道,她也在机场看了他三个小时,他会不会笑她?她不敢确定,还是算了吧。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如果没人告诉季知明,这个傻蛋可能要在机场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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