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柳诗诗的爸妈仍旧腾不出空来回国,她也习惯了,去了常去的一家美容院消磨时间。
就是在那里,见到了江延的妻子。
柳诗诗洗完脸端着一杯果汁朝自己包间走的时候,那位江太太跟在店员身后迎到她面前。
柳诗诗一开始没认出她,客气笑了笑,正准备绕过去,那个气度雍容的女人淡笑着喊她:“是柳小姐吗?”
她脚步一顿,认真瞧了眼:“您是?”
“你好,”江太太换了只手拿包,伸出手来:“我是江尧的大嫂。”
柳诗诗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回握回去:“江太太,您好?”
江太太笑容深了些,同背后的店员吩咐:“不用新开包间了,我和柳小姐一间。”
柳诗诗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好拒绝,与她一同进去。
奇怪的是,江尧的大嫂并没有为难她,反而十分温和热情,只和她谈护肤保养的事,临到结束时,还像意犹未尽一般,加了柳诗诗的联系方式,说下次再约。
柳诗诗云里雾里的,寻思这两夫妻真是天差地别,一个不苟言笑的像千年寒冰,一个平易近人的叫人如沐春风。
这件事,她晚上到家和江尧视频通话提起,他倒是毫不意外:“没事,我大嫂性格好,你要是愿意和她聊天就聊,不开心就不理。”
柳诗诗擦着眼霜给他翻了个白眼:“那是长辈,我怎么也要懂点礼貌。”
手机里的人笑得桃花眼弯弯:“大嫂就算了,要是有其他人来找你,你直接当做看不见走人。”
他当真是无法无天惯了,柳诗诗擦完眼霜,又换一瓶精华,用干净的小拇指去点手机:“挂了,你专心工作吧。”
“别呀,”江尧声音柔和:“你擦你的,我就这样看着。”
“看什么,你不是过几天就回来了吗?”
“那不是还有几天吗?”江尧撑着脸:“明天有工作吗?”
“有一个品牌活动,”柳诗诗忽然往屏幕上凑了凑:“明天是不是你生日来着?”
二月二十八,二月的最后一天,格外好记。
“是啊,”江尧笑;“我会收到礼物吗?”
“你想要什么礼物?”她认真问?
“我啊,”江尧视线暧昧地在她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扫了一圈,靠近手机故意用气声说:“不就在这吗?”
柳诗诗“啪嗒”一下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就没法指望他正经说话。
次日春寒仍然料峭,品牌活动在商场一楼举行,粉丝挤了很多,柳诗诗穿着品牌方提供的春季新款羽纱裙,在上台前给江尧发了句“生日快乐”。
对方没回,估计在睡觉,她也没在意,撤掉裹着的大衣,直了直上台。
活动的台子是临时搭的,旁边支起的巨大木架海报也松松垮垮,柳诗诗踩上台子时觉得有些不稳,扶着旁边的人放慢脚步。
等她到台上站定,拿着话筒挂上笑容往台下看去时,愣了一下,笑容在嘴角放大。
本该几天后才回来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人群一角,手里还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江尧穿着浅驼色的长款硬质风衣,衣角几分褶皱,显示出行程匆匆。
他在柳诗诗看过来时,眨了下眼,低头轻轻吻了下手中的红玫瑰。
柳诗诗刚想回他一个笑容,忽然感觉身子一晃,高跟鞋往下踩去,整个搭起的台子摇摇晃晃,在一瞬间似乎要散开的样子。
整个一楼环绕着的架子都开始重重摇晃,人群霎然变色,有人大喊:“地震了,快跑!”
一瞬间开始地动山摇,柳诗诗脚猛地一崴,随着脆弱的架子一起磕到地上。
呼喊声震天,所有人都挤着往外跑,柳诗诗忍住脚的痛意艰难抬眸,目光中那束火红的玫瑰花瓣碎了一地,在踩踏中凌乱不堪。
江尧逆着人群,在挤挤攘攘的人海中前行。
周围建筑和玻璃一块接一块猛烈的砸下,堵在柳诗诗面前,她寸步难进,拼命冲他摇头。
“小心头顶!”江尧大呵一声,柳诗诗下意识抬头看,一块铁柱正从六楼急速坠落。
她纱裙被扯住,想往前爬,一动,碎了一地的玻璃划破皮肤。
千钧一发之际,江尧喘着气揽过她的腰,撕烂纱裙一角,把她挡在怀里背过身去。
柳诗诗被震得耳边嗡嗡,只剩他重重的一声闷哼。
浓稠刺眼的鲜血顺着流到她手上,烫得浑身一栗。
整个商场轰然间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给各位拜年啦~祝大家虎年万事胜意!
第14章 江月情诗
柳诗诗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周围都是浓重的雾气。
她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再环视四周,浓到发灰的的雾遮挡了一切视线。
重重遮障之中,有一条鲜红的玫瑰花瓣路从远处不断延伸,一直延伸到她脚下。
柳诗诗顺着花瓣的轨迹走,雾气仿佛如有所感一般,自动向两边分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她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一亮,提起裙子跑过去,扑到尽头人的怀里。
江尧身上有风带过的香气,伸手接住她,笑着说慢点。
柳诗诗突然觉得奇怪,疑惑的问:“你不是一周后才回来了,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因为想你了呀,”江尧亲亲她的额头:“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有,”她狠狠点头:“庆余记每天都来送。”
“那就好,”他弯弯眉眼说:“以后也要记得好好吃。”
“要好好照顾自己。”
柳诗诗皱眉,想问那你呢,却发现自己嗓子发不出声音来。
江尧松开了她,慢慢向后退去。
她努力想抓住他,却眼睁睁看着衣袖从指尖滑过。
身后的花瓣从地上聚集,飘到空中,逐渐吞噬江尧。
柳诗诗在心里嘶吼,眼中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来。
“江尧——”
花瓣隐入白茫茫的雾气中,雾气旋转升空,逐渐消散。
柳诗诗的视线慢慢合拢,猛然坐起来,盯着头顶朔白的天花板,灯光还在一晃一晃着刺眼。
门吱呀一声打开,守在门外的护士惊喜道:“您醒了,医生!病人醒了!”
周围开始变得吵闹起来,各种人的声音在耳边,医生拿着冰冷的仪器指示她往身上戴。
柳诗诗浑浑噩噩坐了十几分钟,倏地出声:“江尧呢?”
这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柳小姐,”医生道:“我们需要先给您坐个全身检查,麻烦你配合。”
柳诗诗缓慢转动眼球,重复了一句:“江尧呢?”
没人回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国外赶回来了柳父柳母擦着泪:“诗诗,你听医生的话,先……”
柳诗诗掀开被子,拔掉身上的管子,趿着拖鞋推开一堆人往外跑。
打开门,撞到明瑟身上。
明瑟惊喜,托住她:“你醒了?”
“瑟瑟,”柳诗诗反抓住她胳膊:“江尧呢?”
她脸色苍白,唇色淡得几乎没有,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明瑟扶住她:“你别急,我带你去。”
江尧的病房在顶层,江家请了保镖从里到外围得严严实实,明瑟打了个电话他们才放行。
柳诗诗在病房外,率先看到了江延和江太太。
江延紧紧抿着唇,负手站在病房外。
江太太转过头来,神情不太好,仍然浮出笑来:“你醒了。”
柳诗诗无心寒暄:“他醒了吗?”
“没有。”江太太摇摇头。
“医生有说什么时候会醒吗?”柳诗诗急切问道。
“医生……”江太太犹豫了下。
“行了。”江延出声打断,目光落到柳诗诗身上,语气并不十分好:“柳小姐,舍弟未必能醒来。”
医生的原话是,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全靠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
那一根砸下来的柱子,砸在他脑部神经处,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代价就是,不能何年何月,能醒过来。
——
这年二月二十八,新年的气息还没消散完全,元宵灯会喜庆热闹,柳诗诗看着手机上的日历,恍然自己已经迈入三十岁。
这些年时光,过得太快了些。
柳诗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退了自己的病房,住到江尧病房的里间。
搬过去的那天春风和暖,窗外迎春花一簇簇冒芽,在风中摇曳着春的到来。
她摘下几捧,插到瓷瓶中,放到江尧床头,安静坐着,凝视床上人风流的眉眼。
江尧眉眼生得一点都不凌厉,不笑时也像笑,安安静静睡着,像一幅画。
柳诗诗覆上他的手,轻声喃喃:“你做人这样风流成性,阎王爷怎么肯把你招去祸害他的美艳女鬼们去?”
无人回应她,只有春风浅浅刮过窗外树叶的婆娑声。
她在这病房里住了一个月,到四月的时候,身体恢复完全,拍好的电影即将上映,制作方打电话告知她要去路演。
柳诗诗便收拾了行李出院。
回家时站在两扇门前,犹豫几秒,还是走向了右边的那扇门。
打开,空气中有细小的浮尘,江尧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了,家具都蒙了浅浅的尘。
柳诗诗先去宠物寄养处把汤圆接了回来,而后花了一整天,把他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最后,到隔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挪过来。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在客房倒头睡去。
梦里,江尧仍然是那副浪荡样子,含着笑勾她下巴凑吻:“来,我尝尝今天的奶茶好不好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怅然若失。
柳诗诗披散着头发洗漱,环视一圈,听到隔壁的敲门声。
她去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了庆余记的送餐人员。
笑容甜美的小姐姐被隔壁开了吓了一下,回头见是她又松了一口气:“柳女士,原来你在这儿啊。”
她双手提上盒子:“您的早餐。”
柳诗诗怔住,想起来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庆余记打电话来问过她什么时候出院。
她沉默了一下接过:“辛苦了,江尧订的是不是到期了,我可以续订吗?”
“不用不用,”庆余记工作人员连连摆手:“江先生在月前就已经续了。”
月前?他回来的前几天。
柳诗诗关上门,盘腿坐在沙发前的毛毯上,拆开袋子一样一样取出早餐。
今天有芙蓉蒸蛋,六鲜菌菇蒸饺,冰糖雪梨粥,还有一碗小馄饨。
四月早晨光景极好,柔和的日色一寸寸从阳台外晒进来。
她在平板上随意找了个轻松的喜剧电影,一边吃一边看,吃得干干净净,而后打电话叫小谭来接自己去机场。
在各个城市间奔波忙碌了一个多月,再回京都时,医院外面的迎春花已经谢了,转而开起蓝紫色的鸢尾来,一簇簇紫藤缠绕在白色的墙上。
柳诗诗脱了外套,坐在病床边念念叨叨,说了一会儿把自己说困了,趴在床边睡了一下午。
晚间江延来,叫醒了她。
柳诗诗见着他,规规矩矩喊了声“江先生”。
江延眉眼间都是疲倦,邀她到医院附近一家餐厅共进餐厅,席间,揉了揉眉骨:“柳小姐,你不必如此,江尧救你,并不是你的错。”
柳诗诗淡笑:“我也不是因为愧疚。”
江延沉默了会儿,长长一叹:“我说这话,是想劝你,不要太执着。”
柳诗诗认认真真喝了半盅养生汤,放下勺子:“江先生,说句厚脸皮的话,这几个月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就算是一年两年,抑或是更多年,我都等得起。”
毕竟,比起她暗恋江尧的漫长岁月,这些在指间数着的时光,不过弹指便过了。
柳诗诗说完这话,又埋下头去喝汤吃饭。
江延皱着眉,半晌才说:“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何必为他蹉跎这么多年?”
柳诗诗笑了,这几个月来,她已经看出来了,比起江尧,江延实在是一个正直得过分的人。
也不知道一个为人做事一板一眼的哥哥,是怎么教出江尧那样的风流性子。
她擦擦嘴,眼眸平静柔软:“江先生,我相信他一定会醒来的。”
“他舍不得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
今天两更,明天两更完结。
宝贝们新年快乐!
第15章 江月情诗
这一年过到一半,各大电商软件都开始进行年中大促,纷纷抢购商品。
柳诗诗的电影也同期上映,轻松唯美的爱情片,一改她从前的悲剧形象,挽救了年中惨淡的票房。
她彻底卸下负累,给工作室的人放了长长的假,工资照发,犒劳他们这些年来跟着她的奔波。
和工作室小伙伴聚完餐回家那一夜,她喝了点酒,东倒西歪,不小心碰掉了架子上一个盒子。
东西散落了一地,柳诗诗揉着脑袋,蹲下身一张张捡。
捡起第一张时,手停顿了一下。
一共有十二张,都是各国各地的纪念明信片。
反过来背面,是熟悉的江尧的字迹,钢笔墨水在时光中微微褪色,显出一点陈旧来。
柳诗诗沉默着,一张张看完,背面的收信人都是她,地址为空,都没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