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瞪大眼睛,“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是的。高中的时候眉目传情都是虚的,小纸条也不算数,只有一句明明白白说出口的「我喜欢你」是真的,异性的喜欢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底气。哦,原来我没这么糟糕,原来有人喜欢我。”
“他们的高考分数云泥之别,大学更不是一个层次的,能有什么后来。就算当时有什么想法,也都在社团、绩点、入党里面磨干净了。”
舍友不再哭了,她可能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是啊,我也不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喜欢的那个男生了。那个时候关系真好,我背不出来历史,他还会拿书敲我的头。
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他好像谈了女朋友了。只是,那也不是我能问的。”
弗明言的近况都不是我能问的,我真的很像小偷,一条微信朋友圈,一条空间状态,一句别人的闲言碎语,我一点一点偷偷摸摸地拼凑起大学的弗明言。
于是我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我的爱,对弗明言毫无意义。
全世界的暗恋者口中的等待都是自作多情,等待的前提是约定。
一个从来都没有过的约定,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等来的多半是蹉跎过时光的大彻大悟。
大二的秋天,我看着心碎得像个小孩子的舍友,忽然攒出一滴眼泪。
弗明言从来没当过真,他从来没喜欢过我,他也不会来找我。
第2章 、再度某某年秋
我和弗明言这种毫无关联的状态终结在大二的秋天。
刚开了学,学业不忙,参加的社团跟某某男明星的后援会有合住
我和弗明言这种毫无关联的状态终结在大二的秋天。
刚开了学,学业不忙,参加的社团跟某某男明星的后援会有合作,送了一大打剧院话剧票。
男明星是文青设定,也就是在话剧里打个酱油,我本着有便宜不占大笨蛋的想法,搭了地铁去看剧。
那天我拾掇得很简单,穿着衬衫阔腿裤,挎个布包,头发随便一扎就出门了。我戴上耳机,隔绝一切。
一闭眼,弗明言的侧脸就清晰可见。我记忆里的少年大多数时候都在学习,端正又专注,留给我一个神情冷漠的侧脸。
《年轻的时候》里面,潘汝良未曾见过沁西亚却能画出她的侧面,再见到的时候就有一份缘分天注定的感觉。
这本小说很有意思,主角因为年轻,所以憧憬爱情,憧憬与藏污纳垢的生活相反的一切,那种命中注定的感觉驱使他爱她,但最后又因为藏污纳垢是人生常态而顿悟。
我不停地回忆那个侧脸,是否也可以流畅地画出来呢?我从来没有试过,我害怕我不能,显得我的爱打了折扣。
如果我今天能遇到他,是否意味着我们也是命中注定,哪怕只是一种年轻的时候的错觉。
我摇摇头,驱走幻想,A城一年也未曾相遇,哪里有这种运气?更何况他从来不看戏剧。
我到达剧院的时候,离剧目开演还有一个小时,整个剧场只开了柔和但又昏暗的灯,我找到座位,直接窝进座椅里,耳机里播放着《SallyGardens》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版本,慢慢睡着了。
我是被讲话的声音吵醒的,我旁边坐了一对情侣,正窝在一块偶偶私语。
我笑了笑,总觉得爱情美满的人幸运,且优秀。我看看表,还剩十五分钟开演,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恐怕如果没有男明星出演的噱头,这么黑暗的剧目上座率应该不会很理想。
我巡视全场,忽然大脑轰鸣,我看了我熟悉的面孔。
陈吉吉翻着白眼的样子历历在目。
适逢国庆,陈吉吉来A城旅游,顺便跟我约饭。
陈吉吉跟我认识没有什么特别的,准高一的时候上过何建国的补习班。当年的理科班一共十二个女生,女生彼此都挺熟的。
学校早些年迁新址,盖大楼,有条件还行的宿舍楼,但不强制住校,我爹妈横了横心,高二的时候就把我给送进去了,我和陈吉吉、黄明嘉、蒙毓是舍友。
我跟她算不上形影不离,也不能说推心置腹,手拉手上厕所还是没问题的。
补习班那会,最震惊我的就是她对风云人物的如数家珍。
谁和谁谈恋爱又分手,谁又做了谁的小三,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初三的小孩一个感情世界这么复杂吗?
反正谁比较帅,谁理化成绩好,我在开学之前就搞清楚了。
我觉得我就是个傻子,完全不明白未来的对手都是谁。
(后来事实证明,没人是我对手,没人把我当对手。)
陈吉吉脸很小皮肤很白,人很热心,做事很利落,学习也比我学得好多了,但是嘴巴确实毒得不行。
我一度怀疑,八卦和说别人坏话是她发泄压力的一种方式,而我假清高表面上不掺和人家的事情,活活把自己憋死,所以我学习不好。
一年大学过去,她铆足了劲打扮,羊毛卷烫了,红唇安排上,乍一眼,以为她工作三四年了。
我没好意思说,怕被她嘲笑审美落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什么审美是正确的,风衣穿了,卷发披了,眼线眉毛都精心画过,唇膏色号也要跟上。
往奶茶店那光亮的镜子面前一杵,那两个清汤寡面的女生早就无影无踪了。
见面也就是我带她去各个景点转一转啊,地方小吃吃个遍,微信步数排行榜蹭蹭往上升大概就是旅游的唯一收获了……
我在这待了一年,反正没体验出什么深度,就是朋友圈九宫格发得很满足,发两张美颜过的照片也没那么做作。
也没什么好兴奋的,微信常联系的人,见了面也不会大呼小叫。
我们这代人是没什么仪式感,但要是久别重逢铺天盖地的喜悦要以失去手机电脑为代价,我宁可没有仪式感。
但是确实很自由,因为高中的圈子束缚感和参与感已经不那么强了,又与现在的大学圈相去甚远,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八卦大学同学,并且猖狂地猛说舍友坏话。更何况对面是陈吉吉。
晚上逛得太晚,我回不去学校,就一起开了个标间。因为是异地相见,我们都很兴奋。
我离开了陈吉吉,失去了八卦的来源,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打听,遇到了陈吉吉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陈吉吉经常在朋友圈发的友谊是和大美女丁海灵的。
丁海灵高中的时候特别扎眼,我们高中不允许披头散发不允许烫染,她就挖空心思编发,一个马尾辫她能有很多花样。
我特别佩服能支配自己双手的人,我就永远梳不出蝎子辫、法式编发和空气感很足的马尾,每每尝试,都会烦躁地丢下梳子,大吼一声,“老娘不编了!”
她成为全年级有名的美女当然不是靠编发。我第一见到丁海灵,手里就挽着陈吉吉,我简直被她抢眼的雪肤红唇和夺目的明眸皓齿给闪花了眼睛,她简直跟我不是一个次元的。
陈吉吉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一甩头发,洗发水的味道沁人心脾,她就这样迈着长腿走开了。
“神经病,上高中还化妆。”陈吉吉翻了个白眼。
我看着美女还未走远的背影,我初中的时候见过黄明嘉,觉得那是惊鸿一瞥,忽然发现自己眼皮子真浅,不仅没见过学霸,还没见识过美女。
陈吉吉初中和美女同班,她说,她们班女生可虚伪了,成天拉帮结派的,互相说坏话,彼此看不惯,还姐姐好妹妹亲的。丁海灵就是她们的公敌。
于是我听陈吉吉讲了好大一段她们旧年的恩怨。
在他们初中班,只有陈吉吉跟她玩,久而久之也算好友。但是陈吉吉并不喜欢她。
那个时候,学校文艺汇演,丁海灵是大美女,当然要为他们班做个贡献,跳个舞献个花都是班分。
丁海灵是个很爽快的人,她很利索地答应了。但是她心思很活泛,觉得寻常跳舞唱歌没新意,打算排舞台剧。
那个时候她人缘已经很差了,但是在陈吉吉眼里,那些女生都有病,见不得别人漂亮,别人受欢迎。
舞台剧演了个很老套的剧本——水晶鞋。为了显得不像胡闹,换了英文剧本。
演戏必须要有演员,辛德瑞拉的角色当然是丁海灵演,她给自己的好朋友陈吉吉分了继母的角色。
陈吉吉冷笑着说,“我还以为她给我拨了个戏份多的角色。”
两个坏姐姐则给了两个想演的女同学。
而王子,丁海灵瞧不上他们班任何一个男同学,她转头去找了邱逸。
邱逸是我高中同学,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不修边幅的帅哥了。
邱逸成天咧着个嘴傻笑,他完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夸他帅,他也没什么审美观,校服丑得逆天了他还穿得很乐呵,他那头发我都想给他拿挖土机推平了。
邱逸头发凹凸不平好像乞力马扎罗的自然带,兼具森林草原和雪山,据他说是他外公剪的,后来他常年板寸,戴黑框眼镜,彻底埋没了漂亮眼睛,别人打招呼,他就傻笑,用力地挥舞胳膊,毫无帅哥包袱。
这种纯天然无公害的大帅哥在高中的时候灰头土脸都是璞玉,初中的时候单薄清秀的少年形象简直摄人心魄。
丁海灵很喜欢邱逸,不用她承认,陈吉吉一眼看穿。
她很努力地想演出一种她和邱逸很熟的感觉,然而邱逸没有立刻答应她。
邱逸摘下了黑框眼镜,揉了揉眼睛,凑近了丁海灵,“您说什么?”
陈吉吉不知道丁海灵心动没心动,但她自己承认,邱逸的脸凑过来的时候,她都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睫毛真长啊。
邱逸笑了笑,我都能想象那个笑容有多傻。然而在有的女孩眼里,邱逸这一笑就好比趴趴熊那种软软的感觉,好比春天化掉的冰。丁海灵再美,她也是「有的女孩」。
我听到这里,特别怀疑我自己。我初中怎么就没个帅哥呢?
我初中班上怎么那么多觉得自己很帅,假装自己很社会的小痞子?人衰的话,连帅哥运都这么衰。
邱逸说,“对不起啊,我周末挺多补习班的,晚上还要练小提琴。祝你舞台剧成功,哈哈。”
这个「哈哈」纯属我脑补的,他被小姑娘整得很尴尬的时候,就一直哈。
丁海灵没有请动邱逸,于是找了另一个男生,也算眉目清秀,就是成绩很差,不够大众情人。
排练的时候也有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做群演的女生觉得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演员自己负责人,剧本要自己打印,道具要自己准备,快演出了演出服和妆容也没着落,她一个负责人什么责任都不负,实在说不过去。
“我还帮她说话了呢,我说都是学生,丁海灵也做不到全心全力啊。”陈吉吉的神情好像祥林嫂在说,“我真傻,我单知道……”
最后是她们班主任出面摆平了,因为吵得确实很厉害,本来就不服你,没事也要有事地搅三分风浪出来。
她们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她联络了剧团,找来了差不多的服装,她也答应到时候会租化妆师,同学们负责表演就可以了。丁海灵嘴一抿,没有说话。
排练的气氛一直不活跃,丁海灵兴致满满地转圈,她的「王子」也高高兴兴地配合着她。
而作为继母的陈吉吉只是在角落里背词,很少理睬辛德瑞拉和王子。而讨厌丁海灵的女群演则窃窃私语着。
我于是想,恐怕她们成绩都不太好,或者没赶上考试复习前,这一天天的,太闲了。
真到了文艺汇演那一天,大家都画了夸张的舞台妆,穿上了鲜艳的戏服,陈吉吉演继母,脸画得格外可怕。
她睫毛上糊了一团黑,她眼睛下面还有一团黑,她一摸额头,怎么还有一团黑,嘴唇上也黑得发亮,深紫色的戏服有硬质的高领子,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卡得非常难受。
其实大多数人都穿得差不多,那两个坏姐姐则穿得五彩斑斓,脸上的妆容比之石榴姐也不遑多让。
唯一闪闪发光的是丁海灵。
她没有穿老师安排的衣服,也没有化滑稽的妆容,她自己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一条银色纱裙,又蓬又轻,而水晶鞋更是熠熠生辉,并且合脚。
她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穿自己的衣服,穿自己的鞋。
陈吉吉也不知道。当时她什么都没有想,她只是在想自己的台词有没有记熟。
丁海灵这么一出,让后台演员的气氛十分尴尬,两位坏姐姐的演员只是别过了头,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五彩的脸。
没有人夸丁海灵漂亮,夸裙子夸鞋子的也没有。丁海灵没有听到表扬,很疑惑地回头对着同样衣冠楚楚的「王子」说,“怎么了?”
「王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许都不知道丁海灵没有提前通知。
班主任说,“丁海灵,你先把这身换下来,灰姑娘参加晚宴之前的衣服你自己准备了吗?”
丁海灵又拿出了一套白色的裙子,“可以吗?”
班主任看了看,“随便你,你穿吧。”
我问陈吉吉,“这也不算什么啊,她不就是想漂亮点吗,能理解吧。但是她为什么不和别人打招呼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还能有人不让她穿了?”
陈吉吉想了想,说,“也许是如果别人知道了她穿自己的衣服,可能也会找一套好看的衣服吧。”
我简直匪夷所思,“这也太傻了点吧,这不是凑上去让别人讨厌吗?”
陈吉吉说,“她一直脑子不好使。”
那天最让陈吉吉在意的不是丁海灵大放异彩,也不是女同学们的闲言碎语。最令她心碎的是,邱逸的出现。
因为是秋天,汇报厅没有开空调。陈吉吉整个人捂在厚重的戏服里,出了一脸的汗,那些团团黑迹就化在了脸上。她一登场,所以人都笑了。
她不介意为丁海灵做配,但是她不想自己形象过分不堪。
她咬着牙演完整场戏,丁海灵飘飘然像个仙女一样过来慰问她。
人在脆弱的时候,亲近的人一问,很容易掉眼泪。陈吉吉这么一哭,黑彩掉得更厉害。
陈吉吉说到这里,不再说话了。
我试探着说,“邱逸来了?”
陈吉吉说,“对,他来了。”
邱逸来了。
丁海灵立刻松掉了她们牵住的手,然后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她也觉得松掉了手很尴尬,但下意识松了,再牵回去更尴尬,于是她便一心一意去找邱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