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问,“邱逸看到你了吗?”
“邱逸看着我笑得很开心,是嘲笑。”
当时我不了解邱逸,如果是三年后的我,绝对不会问这个问题。
他傻了吧唧的,就算看到了,那一脸笑容也绝对不会掺沙子藏刀子,而且他的脑子里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关注点就和别人不一样,我觉得他笑只是因为习惯性敷衍,而不是存心挖苦。
陈吉吉是否喜欢过邱逸我并不知道,但是穿着公主裙松开手的丁海灵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友谊可能就是这样,一开始澄明透亮如水晶,然而出现了第一道裂痕,再小心,也会有第二道。
陈吉吉不会和丁海灵翻脸,如果她因为这样的原因去吵架,恐怕会被当做神经病。
陈吉吉说,“她就这个样子。”
陈吉吉很不屑地接着告诉了我,丁海灵和邱逸的后续。
“丁海灵脑子有病,她跟邱逸告白被拒绝了,这么丢脸的事还写空间,悲春伤秋一大堆,还让别人以为邱逸对不起她呢,邱逸能看上她,我把眼珠子挖出来,还跟她搞暧昧,她自个做梦做多了,在这假文艺当什么白莲花。”
“你知道弗明言吧?他喜欢丁海灵很久了,全校都知道,他和邱逸还是好朋友,还挺尴尬的。”陈吉吉接着给我科普八卦。
我当时不知道弗明言,后来我知道了。
第3章 、砰砰 砰砰
后来的我在A城的宾馆里吹头发,陈吉吉就坐在我旁边卸妆。
“弗明言真是一言难尽,你说他好好一个A础后来的我在A城的宾馆里吹头发,陈吉吉就坐在我旁边卸妆。
“弗明言真是一言难尽,你说他好好一个A大的学生,上赶着犯贱。我们当初都以为他根本就不喜欢丁海灵,开玩笑胡说的,高中的时候丁海灵不是还来贴过他吗?
弗明言看都不看她一眼啊。你说这女的就是闲出屁来了,她希望她看不上的人对她死心塌地,好让她跟别人炫耀自己有多少个追求者。复读还是个二本,咱们一中快百分之九十一本率,她也算凤毛麟角了。”
陈吉吉一边卸眼妆一边对着正在吹头发的我说,“弗明言虽然讲话不怎么客气,但也是挺不错的人,就是缺心眼,鬼迷心窍。”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也许人家现在改好了呢?怎么在一起的?”
陈吉吉以一个极其狰狞的表情撕掉了假睫毛,说:“没怎么着就在一块了。就开学的事呗,没怎么处就分了,恰好过了第一次大作业,真好笑。
A大也没什么妹子,弗明言还学的生物工程。丁海灵被从前的男朋友甩了,也是个二本,自尊心一泛滥,就来找弗明言刷存在感了。
弗明言看着挺冷淡的,结果丁海灵主动撩他就接了。后来就分了呗,丁海灵觉得他太忙了,不能跟她腻腻歪歪的,说踹就踹,显得她高数作业和计算机作业不是弗明言写得一样。”
她眼妆一没,眉毛一秃,就剩一张涂得红红的嘴一张一合。
我手一顺头发,掉下来不少。
我一点也不惊讶,那天我在剧院里看到了。漂亮姑娘来A城看望男朋友,手牵手来看话剧,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唯一做得不好的就是,没有像个普通同学一样上去打个招呼,我看到光彩夺目的丁海灵和她身边气质出众的男生,战战兢兢地缩在座位上,生怕被他们发现了,然后假惺惺地起哄和恭喜。我做不到。
我真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弗明言喜欢丁海灵这件事,我知道很久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高中三年才亦步亦趋,除了他不经意地靠近,我不对我们的关系做任何的努力。漂亮姑娘谁不爱呢?虽然她有伤人的虚荣。
我什么都记得,有关弗明言的一切,包括他喜欢的人。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陈吉吉,转身出了洗手间。
陈吉吉来A城一趟不容易,打算组个局,见见老同学,在A大的邱逸、弗明言、蒙毓和B大的言子清、季子期,I大的黄明嘉,她预备明天都喊上。
我立马反应过来说,“黄明嘉和言子清,算了吧!”
陈吉吉一拍脑袋,“她们高三打过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跟言子清关系没多好,她决定不叫上言子清,她拉了个群,说起了吃饭的事。
蒙毓和弗明言都没有立刻在群里说话,也许是不在线。黄明嘉极其兴奋,乐得找不着北,“吃什么呀?我知道有家法餐,做得特别好!日料要吗?海鲜海鲜!”
我看着笑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黄明嘉商量起来,黄明嘉满天想餐厅,多贵的她都敢说出口,我没好意思直说,陈吉吉就更不可能说吃不起了,我跟陈吉吉齐心协力想把大小姐的想法拽得平民一点。
邱逸忽然说话了,“我觉得肯德基都超出我的消费水平。”
黄明嘉立刻安静了,邱逸接着发,“吃麻辣烫吧,三十块钱管饱。”
我和陈吉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果然是邱逸」的奇怪表情。
“我觉得A大食堂好吃,你们来可以刷我和弗明言的饭卡,记得转账给我就行。”
弗明言忽然说话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发的是语音,我颤抖着点开,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长得不算出众,声音却冷淡又勾人,“邱逸你是不是有病?”
邱逸发了张表情包,地铁大爷看手机。
弗明言接着发了条语音,这条长了一点,我于是听出了疲倦,“老同学凑在一起吃火锅吧,一个包厢两个锅,至于付钱的话,大家都是学生,我觉得陈吉吉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大方一点吧。”
陈吉吉立马兴奋了,“大佬你真好!”
邱逸于是发,“为什么不吃麻辣烫……”
我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想到弗明言刚刚分手,半天没忍住,还是发了条消息单独给他。
半了还是没忍住,给弗明言发了条微信,“听说你最近分手了?你还好吧?”
他回语音回得很快,“陈吉吉个八婆。”
我又问他,“丁海灵?”
他又回了,“散了。”
他显然不准备跟我多说,我再问就是讨人嫌。但我无所谓,不是八卦,不是窥伺,我是真的想知道整个过程是不是陈吉吉说得那么不堪,见色起意的男生,朝三暮四的女生,这样的故事,我是不信的。
哪怕直觉告诉我,现实没小说那些脑回路,他们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分开就是分开,没那么多不落俗套的因缘际会,也没有多少不落窠臼的相遇分离。
他最后说,“跟实验跟到现在,我还在走路,有点累,明天我给你打电话说这个事吧,你们这些小八婆。”
我坐在床沿上,听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奈的语气,曾经就出现在他给我讲化学题的时候。
全年级都知道年级前三的弗明言喜欢借读班的大美女,知道大美女喜欢他最好的兄弟邱逸。
男生的友谊比我想象得豁达得多,他没有不待见邱逸,邱逸也丝毫不觉得跟兄弟的心上人有牵扯有什么不自然。
他从来没有大动干戈地追求过丁海灵,他一边喜欢丁海灵,一边在篮球场上说这个不错,那个挺好,全年级略有姿色的女孩他都惦记。
我也不错,我也在他球场上漫天扯火车皮的时候被提到过。
高一那年大家考完期末考试,聚众吃麻辣烫,他送我回家,我不怀好意地问他,“你到底喜欢谁?黄明嘉还是丁海灵。”
他皱着眉头说,“其他女孩都是说着快活,因为漂亮。丁海灵不一样。”
我当时就告诉我自己,快死心快死心,这个垃圾玩意,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垂涎美色也就算了,心里还有个不可取代的白月光,他这辈子都不会看上我的,醒醒吧李愿!!
要是真这么容易死心就好了,我那天晚上回家做题的时候,笔在滑块上戳了一个洞两个洞,末了只能幽幽叹气。
我不能再酸了吧唧地问他丁海灵的事情,万一他察觉了我那点不轨心思,他还不满篮球场说,那我就完了。
他嘴上说,最在意丁海灵,可是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他跟男同桌彻底闹翻了,原因也说不出来,何建国立刻把他调到我身边来,大概是看我长得比较老实。我心里万马奔腾,但是表面上一派淡定。
弗明言果然很厉害,做题厉害,嘴皮子也厉害,我经常给他气得七窍生烟,但又厚着脸皮戳他,问他题目怎么做。
很多我算半天的题目,他一眼就看出来答案。他得意洋洋地说,“C都明晃晃告诉你,我是答案了,你还看不出来,真够笨的。我再讲一题啊,你下了自习必须给我买可乐,知不知道?”
我当然火冒三丈,但是我还是诚恳地问他,“为什么你做题这么快啊?”
“这是类型题啊,数字都很普通,得数当然快。其实看得懂例题不难,但是多练习就能很快反应出来了,你还是要多做题。”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那你呢?你做什么参考资料呢?”
“我?我是天赋,不需要练习。”
我气得快吐血,还是被他拽去买冰可乐。他一边开易拉罐,一边似笑非笑看我,“多吃多喝,能聪明点。你爹妈铁定是觉得你学理好是个愿望,所以给你起名叫李愿。”
我一边拧果汁的瓶盖,一边反问,“你为什么叫明言?”
我拧了半天没拧开,他笑着摇头,拿过我的果汁,把易拉罐递给我,我被冰得一哆嗦,他笑着给我拧开了,然后用他独特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明德善言,是我的名字。”
我抢过果汁,灌了一口,冷笑着说,“你的德,你的善呢?怪不得你不叫德善。”
弗明言一怔,然后拧住我的脸,他也没下大力气,就虚虚拧住了,我怔怔地看着他,食堂那微弱的灯光,我都能看到他脸红了。
他冰冰凉凉的声音都虚了,“我拧你,你都不躲啊?傻不傻?”
我回家的路上都乐飞了,回去做物理卷子都不烦躁了,心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性,一边傻笑一边算题目,算得满篇都错都没感觉,不知不觉一点多钟,我订正的时候,欢呼雀跃的心才冷了下来。
他拧了一下我的脸,我就胡思乱想一大通。我的卷子做成这样,离他动不动就满分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每一科都不如他。
语文他选择题能全对,哪怕作文写得中规中矩,他甚至都考过年级第一。
我奋力地接着计算,奢望在公式和数字的积攒中,草稿纸的堆砌中,一点点向他看齐。
我不希望,我跟他之前的鸿沟越拉越大,我不希望我跟他就这么算了,也不希望我成为一个毫无指望的追求者,我起码要有一些东西作为我的砝码,我们的价值不要相差太远。
我常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是我是灰姑娘,高考就是我的水晶鞋。
王子爱上了穿水晶鞋的灰姑娘,弗明言也许有一天会看到我的闪闪发光处。
我在神仙教母出现之前,需要应付坏姐姐坏继母,所以我要认真做题,需要打扫厨房清理家居,所以我要努力做题,需要种南瓜跟小动物友好,所以我要拼命做题。
谈何容易呢?我努力了近三年,也未曾追平过。高考一战,他有千钧重量,711分说明一切,填完志愿,尘埃落定,他在榆树下挥手告别,我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容,想起那些咬着牙写完的卷子,手脚冰凉。
水晶鞋到底被谁穿上了呢?是本来就拥有一切的公主,还是我所不知道的某某。
但是在那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中,我和弗明言确实越来越熟。
我曾经傻了吧唧觉得我在他心里有一点分量的事情就这么来了,托丁海灵的福。
弗明言对任何女生都十分不温柔,甚至凶巴巴的。所以他会给来问他题目的丁海灵脸色瞧。
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前,丁海灵拿了生物题来问弗明言,而弗明言正好是生物竞赛生,但是她跨了大半个走廊来问题目的行为仍然显得很奇怪,大家都知道弗明言喜欢她,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她看起来也并从未在意过弗明言,为什么,她要来问?坐在我前面的黄明嘉立刻就想明白了。
而我那不善思考的大脑只是在想着可不可以偷瞄一眼她的卷子,是什么生物题目值得她来问竞赛生。
弗明言的态度很冷淡,随便写了几个字就把卷子还给了她,“不懂就看看课本吧。你们班李明月也是年级前五,你可以问她。”
黄明嘉对丁海灵有不加掩饰的敌意,她也比我直接得多,她不偷瞄,她直接抢卷子。
丁海灵被抢走了卷子,只能红着脸看比她高一个头的黄明嘉看题。
黄明嘉到底不是陈吉吉,她自信张扬,但并不刻薄。她看完卷子倒也不说话,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递给了我,我蒙住了。
她为什么要给我!!她给我干什么!!我看起来很想看吗??
那真是一个万籁俱寂又万众瞩目的奇特时刻,我不知道接不接,黄明嘉把卷子放在我桌子上的前一刻,丁海灵红着脸来拿,最终拿起卷子的人却是弗明言。
弗明言的五官分布因为那张歪嘴显得无比冷淡,他向上看的时候很像朱耷的鹌鹑。
他对我讲,“不难,你肯定会做。”然后开始敷衍丁海灵。
为什么?你要特意交代我一句??我看起来很在意你和丁海灵吗!!
整个闹剧简直没办法看,丁海灵不依不饶一定要和弗明言聊天套话,而弗明言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态简直发挥到了高潮。
她清甜的嗓音在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而弗明言从未停下手中计算的笔。
本来他只是个读书很强,说话不太客气的普通男生,然而当天他脸上的冷漠配合天生的五官走向,竟然显得很戏剧。
弗明言眉眼普通,但是侧面轮廓相当好看,冷着脸一言不发,低头算题的样子,并不比丁海灵那张因为难堪而失去了颜色的苍白面孔弱势。
而丁海灵显然下不了台,黏在弗明言座位旁边,站在一群平时很不团结但无一例外很排外的实验班冷漠面孔里,不知道是直接走掉,还是接着说对面不感兴趣的话题。
黄明嘉说,以丁海灵的智商,她得事后才能想起来,到底多少双耳朵想听她接着说那些不着五六的话。